雲姝從連荷的懷裏站起來,朝慕容長卿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說的好像她是來玩似的,也不看看是誰冒著生命危險一路把他們帶上來的。


    “啊!”雲姝忽然低叫了一聲,急急的甩著右手。


    連荷詫異的問:“二小姐,怎麽了?”


    “沒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痛覺一閃即逝,雲姝也沒在意。整了整淩亂的披風,回頭看到雲海護在醫師的身邊,一時被阻,不能及時過來。


    不能再等了,幸好她身上提前備好了解藥。她找準空隙,當先一頭鑽進了洞裏,連荷緊跟其後。


    慕容長卿回頭一看,已不見她的身影,當即低咒一聲,一腳踹飛一個人,也閃身躍入洞中。


    山洞很小,一眼就能看到底。


    此時洞裏刀光劍影,短兵相接。貞安帝的護衛林釗正以一己之力截獲三名前朝餘孽對貞安帝自殺式的報複。想來他們也明白大勢已去,逃不掉了才會這般瘋狂的襲擊,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林釗縱使武藝高深,可身上有傷,也難免有些招架不住。


    “父皇小心!”


    眼看著一名蒙麵歹徒揮刀朝貞安帝砍去,慕容長卿一聲厲喝,當即飛身過去抵擋。劍刃一挑一劈,當場斬下一顆頭顱,骨碌碌的滾去了雲姝的腳步。


    雲姝一跳進了洞裏,就和連荷沿著牆邊避開了主戰場的凶險,徑自奔著倒在血泊裏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的雲凱旋跑過去了。


    山洞內不見雲江和另一個人,估計已經凶多吉少。她還是來得太晚了,雲姝心裏懊悔之時突然一顆血淋淋的腦袋就滾到了她的腳下。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珠子凸瞪著直直的瞅著她,雲姝頓時頭皮發麻,下意識的尖叫一聲,條件反射的將那惡心的東西又踢了回去。


    並且準頭極好的踢到了貞安帝的身上……


    貞安帝屁股被撞了一下,眉頭一皺,回頭看她。


    雲姝身子一僵,連忙雙手合十抵在眉心深鞠三躬,不敢再看皇帝的臉色,雲姝連忙低下頭,探手去試雲凱旋的鼻息,還有氣,隻不過嘴唇發紫,臉色發青,看起來中毒很深。


    雲姝一股腦的將身上的瓶瓶罐罐都抖落在了地上,她挑揀了幾瓶拿在手裏,拔掉塞子,掰開雲凱旋的嘴巴就往裏灌。可他牙關緊閉,怎麽也掰不開,藥水都從嘴角滑進了耳蝸裏。


    “爹,快醒醒,把藥喝了就好了。”雲姝低聲在雲凱旋的耳邊說,“你不能有事,祖母還在家裏等著你,快醒醒。”


    “二小姐,我來吧!”連荷將刀放在身側,抬起雲凱旋的頭,稍一用力就掰開了他的嘴。雲姝看見雲凱旋滿嘴的血水往外流,一下子眼淚就掉出來了,卻強忍著用袖子抹去,將解藥灌了下去。


    慕容長卿與林釗配合之下很快解決了戰鬥,擊殺二人,活捉了一個貞安帝下令留活口的頭目,此時山洞外的戰況也基本成定局。


    慕容長卿收了劍來到貞安帝麵前請罪,“兒臣救駕來遲,讓父王受驚了,父皇可有受傷?”


    貞安帝看起來有些狼狽,身上卻並沒有傷痕血跡,他被李釗保護的很好。聞言搖頭,看著慕容長卿出現在這裏,隻覺得深感欣慰。


    慕容長卿再三確定了貞安帝沒有受傷才放下心來,轉頭去看另一邊,隻見工部侍郎雲凱旋滿身滿臉都是血的倒在地上。


    而雲家的那位小姑娘這會正跪在雲凱旋的麵前,身邊放著一堆瓶瓶罐罐,動作麻利的挑撿了一瓶拔掉塞子,將一些粉末倒在他的傷口上。從始至終她都一言不發,看似異常的冷靜。若不是那快抖成篩子似的手出賣了她的內心真情實感,慕容長卿還以為她有多厲害。


    “你帶來的是什麽人?”貞安帝掃了一眼腳邊的頭顱,也覺得有點惡心,走遠了幾步又看向雲姝,詫異道:“她會醫術嗎?看起來太年輕了一些。長卿,工部侍郎是為了救朕才受此重傷,一定要全力救治。告訴那個姑娘,若她的醫術能保下工部侍郎的性命,朕重重有賞。”


    “父皇放心,她會全力救治的,因為那是她爹。”


    貞安帝一聽這話更是詫異,竟是雲家的女兒,這閨閣千金怎麽會出現在這?


    心知貞安帝內心疑惑,但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更何況這個雲二姑娘身上的有些事比較懸疑離奇,他還需要自己先搞清楚才行,所以慕容長卿隻簡單說了幾句敷衍過去。


    這時雲泊霖帶著從上京城帶過來的醫師也進了山洞,遙遙朝貞安帝這邊行了個大禮,“卑職京衛軍指揮同知雲泊霖,叩見陛下。卑職這裏有一名醫師,陛下若有所需,可讓他為其簡單處理傷勢,等回了皇宮,再讓禦醫仔細為陛下醫治。”


    貞安帝擺手道:“朕無大礙,先去看看你父親。”


    雲泊霖謝恩後立即帶領醫師來到雲凱旋的身邊,發現父親額頭上有一道猙獰的傷口,雖然被雲姝灑了止血的藥,但仍舊在往外滲血。


    傷勢如此之重,又中了毒,醫師看了都愁眉不展,雲泊霖心底一沉,心知此次隻怕凶多吉少。他拉起地上的雲姝,交由連荷讓她們退後,自己親自扶起雲凱旋靠在懷裏,讓醫師方便上藥。


    雲姝此刻一身的血,顏色深的部位已經發黑發暗,血水滲透進了裏衣,冰冷的觸到了她的皮膚。她攤開手看著自己的兩個掌心,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心底發寒的緣故,一直在不受控製的打顫。


    夢裏的結局不是這樣的,她明明記得雲凱旋頂著這樣可怖的傷還搶了對方的陶瓷小罐裏的麒麟蠱王,以此做威脅來護貞安帝。


    可現在,他卻仿佛一具冰冷的屍體,毫無反應的躺在那。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第二十九章


    天色漸明,晨陽撥開厚厚的雲層,從東方散發出幾縷光線投射在天地間。


    這是江寧城半個月以來第一次露出的晴天,原本陰冷的氣溫都仿佛在瞬間回暖了許多,風也變的輕柔了。


    雨過天晴,是個好兆頭。


    前朝餘孽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已經潰不成軍。現在危機已經解除,慕容長卿原本打算立即護送貞安帝下山返回上京城。但雲凱旋生死未知,貞安帝非要等著醫師給出一個結果才肯離去。


    皇帝不走,其餘人自然不能離開。影衛帶領著親衛四散到仙人台的各個入口警戒。貞安帝的護衛李釗則趁著這個空隙在角落裏審訊那幾個被俘的前朝餘孽。


    山洞本就不大,四處都充斥著雲凱旋身上的血腥氣。時不時還有那些俘虜發出的慘叫哀嚎,吵鬧的雲姝腦仁兒一蹦一蹦的疼,像是要炸了似的。


    不知是不是生病了,雲姝感覺全身在發熱,胸口也憋悶的難受,像是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她出去透透氣,連荷遠遠跟在她的身後。


    雲姝背對著山洞獨自蹲坐在祭台旁的小石墩上,歪頭枕著膝蓋,半眯著眼睛看著雲縫裏漏出的光。也不知是心裏積壓的情緒無處發泄,還是天邊的光線太過刺眼,眼淚洶湧的溢出眼眶,順著臉頰濕透了衣擺。


    又過了一會,風幹枯了淚痕,心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雲姝覺得自己盡力了,盡了最大的努力,不愧對於心,若仍是不能改變結果,那她也毫無辦法。不是她想要活過來改變這個世界原有的樣子,是天命叫她如此,她又能怎麽辦?


    “哭夠了嗎?”靜悄悄的身後突然就響起了那個熟悉的嗓音,低沉溫潤,沒有特別的情緒。


    回頭一看,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站在那裏看了多久。手裏還拿著那柄形狀奇怪的銀棱杵,正在用一塊黑布擦拭著棱角縫隙裏的血漬,瞧著那黑布像是從蒙麵人的臉上扯下來的。


    雲姝才哭過,眼睛幹澀發紅,瞥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視線,起身呐呐的道了一聲王爺,就往回走。錯身而過的時候,雲姝突然又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傳來,“在你預知的未來,雲大人是過不去這一劫嗎?”


    雲姝腳步驀地一頓,轉頭看著他,糾正道:“王爺,我那是天靈感召,是上天感念我救父心切賜下的靈光,一閃即逝,不是什麽預知的能力。”


    慕容長卿一聽,頗為讚同似的點點頭,“好,隨你給它賦予上新的說辭,那畢竟是你的能力,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本王心裏清楚明白就行。”


    雲姝深吸了一口氣,“王爺不陪在陛下身邊,跑來這與我說這些有話什麽意義?”


    “本王隻是好奇。”


    雲姝覺得很無奈,他既已認定,她在說什麽都成了越抹越黑。


    既然如此,雲姝便順著他的話說:“既然王爺好奇,那雲姝就為您解惑。我父親他不僅過的去這一劫,以後還會大富大貴,升官封侯,前途似錦,延年益壽!好的不能再好了,王爺可滿意?”


    “嗯!”


    慕容長卿邊聽邊揚眉,做出驚訝讚賞的模樣,“除了延年益壽有待時間的驗證,其餘的竟都叫你說對了。這本事可厲害了,雲姑娘必成大器,未來可期!”


    “……”


    “你那是什麽表情,沒聽明白本王的話?”


    慕容長卿忽的笑了,側身朝洞內的方向看了一眼,“雲大人已經蘇醒過來,你話裏所言的升官封侯,前途似錦就在眼前了,還不進去一同謝恩?”


    醒了?雲姝眼底立時溢出驚喜,連一聲謝都未來得及說,轉身提著裙擺就一瘸一拐的朝洞內跑去。走近洞內一看,雲凱旋果然醒了,半靠在雲泊霖的身上,雖然很虛弱,但眼底的光芒是亮的,臉上的那層死灰也退了許多。


    峰回路轉,置之死地而後生。雲姝高興的想哭,她跑到雲凱旋的麵前哽咽的喊了一聲爹,直接跪下了。


    雲凱旋剛剛醒來,還不知雲姝也參與了此次的救援。突然看到她滿身狼狽的出現在這裏,立時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拔高聲音:“你怎麽在這!”


    “爹,我來救你……”


    “胡鬧!”


    雲凱旋天生的大嗓門,聲線嗖的又升了一個高度,牽扯著胸口的傷處急促的咳嗽了幾聲,隨後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連忙垂首朝不遠處的皇帝致歉,“小女頑劣,子元竟也縱容她,我這個當爹的一時情急有些失態,望陛下莫要怪罪。”


    貞安帝哈哈大笑了幾聲,“愛卿得此一雙孝順的好兒女,真是另朕羨幕不已。這丫頭頑劣與否朕不知曉,但她的勇氣可嘉倒是叫朕刮目相看。此時愛卿真不該嚴厲訓斥,朕瞧著你在多吼她一個字,她就能哭給你看。”


    雲凱旋尷尬的嗬嗬一笑,再看雲姝那可憐巴巴的小模樣,隻覺得心潮翻湧,五味雜陳。


    此行的凶險不用多說,也不知道母親怎麽能放心讓這丫頭跟著子元出來。即便再擔心他的安危,也不能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這種地方,萬一有個閃失……雲凱旋不敢再想下去。但心底卻是越來越暖,被貞安帝這麽一誇又更加的自豪。


    雲凱旋一蘇醒,此地也不宜久留,貞安帝一聲令下,當即一行人就要下山去。


    慕容長卿將手下的七名影衛都派去守在貞安帝的身邊,護送貞安帝與雲凱旋、雲姝父女先行。慕容長卿和雲泊霖則押解著那些前朝餘孽落後了一步。


    下山的途中,慕容長卿的身上忽然掉落下來一物,砰的一聲落在的地麵的石頭上,摔的四分五裂。


    正是那個裝有麒麟蠱的陶瓷小罐,隻不過,此刻裏麵空無一物。


    慕容長卿臉色墓的一變,下意識的摸向胸口,所有人的視線都齊齊朝他看了過去。


    “王爺!”雲泊霖臉色一白,緊張的看著他。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那蠱蟲的厲害,若是被其鑽入了身體裏,會立即失去理智,成為一個任人操控的傀儡。


    慕容長卿仔細檢查了一番,隨後皺眉搖了搖頭,“不在我身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又同時都將心提懸了起來。那東西若不在鬱南王的身上,就很可能在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身上。眾人麵麵相覷,看誰都變的可疑起來。


    “遭了!”雲泊霖忽的朝山下先行的隊伍中望了一眼。


    慕容長卿的臉色變的更加難看,當即轉身疾步朝山下飛馳而去。


    “哈哈哈……”前朝餘孽中為首的一人忽然仰天狂笑不止,“晚了!來不及了,哈哈哈,被最信任的人捅上致命的一刀,縱使你們身手再厲害,也是防不勝防。”


    雲泊霖一把將那人扯到近前,“說,到底是誰!你們將蠱蟲弄到了誰的身上!”


    “肯定是你意想不到的人,蠱王入體,傀儡無敵,它會殺了你們的皇帝,然後殺了你們所有的人,哈哈哈!”


    雲泊霖見問不出個所以然,怒上心頭,抬起劍柄照著那人的臉就狠狠一下子,頓時捶碎了那人滿口的牙,直接兩眼一翻暈死過去,被侍衛托著走。


    ——


    先前崴了腳的雲姝在麵對危機的時候都忘了有多疼,等塵埃落定之後再看那腳踝,都腫成了水蘿卜似的,更不覺得疼了,都沒知覺了。


    連荷想背著她,雲姝沒讓,繼續跟在隊伍的最後方慢慢的往山下走。


    途徑之前被白虎襲擊的地方時,雲姝發現那些白虎的屍體還在原地,隻不過多了一點特別的地方。有一隻很小的白虎幼崽遊蕩在那些屍體的中間,像個無家可歸的小貓咪,奶聲奶氣的叫著,極為的可憐。


    前行的人都有任務在身,隻要不對皇帝構成危險,沒人會分散注意力去看一隻白虎的幼崽。


    而雲姝就不一樣了,來時壓力重重,去時一身輕鬆。她一閨閣的女子本就極少能見到小動物,突然在這瞬間就愛心散發,瞧著那小白虎可憐的模樣心都軟了。


    雲姝指使著連荷去將那小白虎抓過來,連荷不知二小姐想做什麽,按照她的意思做了,隻不過防止那畜生傷到了二小姐,連荷抓著白虎後腿將它拎起來之後,揮手一擊手刀就劈在了小白虎的腦袋上。


    雲姝原本還興致勃勃的等著連荷將小家夥抱過來,一見此景,頓時眼皮狂跳。這一掌劈下去,還不得將腦殼震碎了?


    “二小姐,給您抓來了。”連荷拎著白虎後腿遞給雲姝,“您想吃了它嗎?太小了沒什麽肉,不如鹿肉好吃。”


    雲姝無語的看著連荷,懷疑她這副女子的身軀裏是不是裝了個粗神經的男人?


    “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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