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藉的正屋被手腳勤快的吳嬤嬤和玉茭很快就清理完畢。


    雲姝被扶上了餐桌, 左胳膊被擺在了桌上, 腦袋枕著手臂, 側著的臉能清晰的看到她滿嘴的血, 若非當事人知道怎麽回事, 旁人看了隻會當那血是她自己嘔的,更顯慘烈非常。


    吳嬤嬤還特意給她梳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整理了被湯汁迸濺到的前襟幾處位置。再三檢查無紕漏之後, 李氏安排了三撥人出去。


    一撥人去捉周姨娘,另外兩撥人去請柏氏和雲凱旋。


    先回來的那人朝李氏稟告, 說老爺被傳召進了宮,不在府內。李氏一聽頗有些遺憾,沒能讓雲凱旋親眼看見他寵愛的妾室召罪的一幕, 但同時他不在,許多事做起來也會更順暢一些。


    “娘,祖母她們朝這邊來了!”門口望風的雲瑤突然跑了進來,急聲催促讓李氏去床上躺著。


    李氏被扶著躺在了榻上,有些忐忑的看著雲瑤, “一會你少說話,千萬別露餡了知道嗎?你那個祖母猴精著呢, 一定要小心!”


    “娘你放心, 什麽話該說不該說我拎得清。”雲瑤雖說年紀小,可近來經曆的事也不少,再加上今日李氏告知的一些陳年往事,雲瑤看透了自己在柏氏的心裏根本一文不值。


    柏氏越是寵著雲姝, 她就越是怨恨惱憤。現在雲瑤非常想看看柏氏在得知雲姝被毒死了之後的表情是什麽樣的。


    想當初她斷了一臂,柏氏隻在海棠苑坐了坐就走了,沒幾天就將她關了禁閉。身心受到巨創沒有得到安慰反而還被罰了,雲瑤的心底若不揣著恨,今日也不會讚同母親冒這翻驚險。


    她這斷臂以後還不知能不能複原,若不能,殘了一臂將來哪個好人家會要她?隻怕到時候什麽好的事又都要緊著雲姝來,她自己就隻有撿漏的份。說到底她這斷臂的根源也是雲姝引起的,害她至此,又強占了本該屬於她的嫡女之位,雲瑤打心底裏恨上了雲姝。


    柏氏被明月和付嬤嬤攙扶著,前腳剛邁進了富河園,周姨娘後腳就被人押著跟進了院裏。


    丫鬟雀兒跟在周姨娘的身邊推搡著那些手腳粗魯的下人,“你們輕點,我們姨娘可是懷著孕,萬一有個好歹你們負擔的起碼?這都到富河園了,人又沒插著翅膀,飛不了,你們鬆開手!”


    那些人都是富河園裏跟著李氏許多年的老人,更多都是她從娘家隨嫁帶過來的知根知底的心腹。大夫人被這個小姨娘壓在頭上許久,大家都是同仇敵愾,好不容易趁這機會能收拾收拾她,誰肯放過?


    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一把推開了雀兒,“邊上叫喳去,你們周姨娘下毒坑害大夫人不成,毒死了二小姐,等一會皮鞭板子挨到身上,有你們叫喳的時候!”


    那胖婦人話音一落,走在前頭的柏氏腳下一個踉蹌,猛的回頭看向她們。周姨娘一臉的震驚,不敢置信。反倒是雀兒叱聲反駁,“胡說八道!我們家姨娘本本分分的,怎麽會下毒?你們休要血口噴人!”


    “老夫人……”明月憂心的看著柏氏。


    來通報的人隻說了雲姝出事了,卻沒人說她是被毒死了。這一天一宿沒到頭,就大起大落的經曆了兩波,柏氏這會兒心裏到沒那麽的脆弱了,更多的是不相信,畢竟雲姝給過她太多次的險象環生,這一次她也同樣抱了希望。


    柏氏回過頭,“走,去看看。”


    臨了主屋不遠,就見院門口的地上躺著個人,枕著石頭,背對著眾人。柏氏皺了皺眉,沒管,徑自朝主屋走去。


    李氏半臥在床榻邊上,一見老太太進了屋,立即支起了上半身,帶著哭腔的喊道:“母親,都是我不好,周姨娘送來的飯菜本該是我吃下去的,可我怕兩個孩子餓著就讓她們先吃了。哪曾想姝兒她……”


    柏氏掃了一眼李氏,和靜靜站在她身邊的雲瑤。視線越過屏風,瞧見了桌上趴著的雲姝,柏氏臉色頓時白了幾分,快步的走上前去。


    猛的一眼看到雲姝慘白的臉上滿嘴的血,柏氏真的嚇了一跳。可下一瞬就見雲姝眼睫一掀,飛快的朝她擠了擠眼睛,又閉上了。


    這個角度隻有柏氏和柏氏身後的明月和付嬤嬤看得見,三個人都是一愣。


    雲瑤瞧見老太太那呆愣住的神情,隻覺得心底分外的暢快,不自覺的就揚起了嘴角,緊接著袖擺被人狠狠拽了一下。


    雲瑤轉頭看過去,李氏厲著眼睛瞪著她。雲瑤撇了撇嘴,腦袋埋低了一些,暗自幸災樂禍。


    明月到底是不如付嬤嬤沉穩老練,驚愕了好半天才回過味來,眼前這一幕代表了什麽,她心底蹦蹦跳的看了一眼李氏,驚覺府裏要有大事要發生了。


    柏氏強壓下心底升騰的怒火,做出悲哀的神情,伸手摸了摸雲姝的頭,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目光再次看向李氏,“你說,是周姨娘下毒要害你,結果飯菜被雲姝誤吃了?”


    李氏悲痛的點點頭。柏氏嗤笑了一聲,“姝丫頭竟然會在你這裏用飯?太陽莫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李氏:“……”


    “老夫人,我是冤枉的。”


    周姨娘被幾個婆子扭送進來的時候正巧聽到了柏氏的那句話,再看到桌上趴著的雲姝,心底驚惶萬分,焦急的解釋道:“之前大夫人院裏的嬤嬤去我那通傳,說夫人昨夜受了傷,至今廚房也沒備好飯菜,還餓著肚子,就叫我做一些送過去。”


    “飯菜確實是我親手做的,親手送來的,但我怎麽可能做出往飯菜裏下毒這麽明顯愚蠢,輕而易舉就能查到我的頭上的事情呢?且不說我對大夫人畢恭畢敬,不敢有半分逾越之處。即便真的有什麽不軌的心,也該做的更隱秘一些,這明顯就是栽贓陷害,求老夫人明察還我清白!”


    “閉嘴吧,你個賤婦!”李氏火了,指著周姨娘的鼻子怒喝,“你對我畢恭畢敬?說出來大概連你自己都不會相信!仗著老爺對你的寵愛你明麵上對我恭敬,背地裏說不上怎麽嗤笑編排我,休要說你沒做過,就連身邊的婢女都敢梗著脖子和我說話,若是沒你的教唆她敢嗎?”


    周姨娘扭頭看向雀兒,雀兒心虛的低下頭去。


    “我知道你打的什麽如意算盤,不就是看我傷了臉,本就不得老爺的眼,如今又毀了容,想著落井下石幹脆將我毒死算了,你好取而代之嗎?”


    李氏冷笑了一聲,“周氏,你膽子可真不小,弑殺主母的大罪你都做得出來。難道你天真的以為我死了,以你一個賤妾就能登上主母之位?你生出來的兒子就能和我的子元相提並論嗎?賤妾,與賤妾之子,也妄想博個出頭?真難為你的這些謀劃,可惜了如今都敗露了!”


    周姨娘被指控的慌了神,一個勁兒的搖頭說不敢,說她沒有!


    李氏聲音尖利,指控不斷,將這些年憋在心底的怨憤一股腦的都吐了出來。說到最後估計連她自己都信了這毒確實是周姨娘下來謀害她,卻被雲姝誤食。


    李氏光著腳下了床榻,跪在柏氏的身邊,她頭上纏裹著的白布裏滲出了大片的鮮紅,聲淚俱下的抓著雲姝垂在身側的一條胳膊哭道:“這孩子命苦,自小就沒了親娘,在我膝下平平安安長到至今,可今日竟被周氏所害。若三姑娘泉下得知,必要怨我們家上下沒能照看好她。母親啊,我有罪……”


    “住口!”


    柏氏突然厲喝一聲,打斷了李氏的哭腔。飛快的朝雲姝臉上看了一眼,她平靜的枕在胳膊上不為所動。柏氏不清楚雲姝已知了自己的身世,隻怪李氏大嘴巴竟將這事給當眾吐露出來。


    李氏卻也有自己的謀劃,她若不當眾說出來,雲姝即便是死了也要占著她瑤兒的嫡女之位,她怎麽能讓?


    李氏抽噎的看著老太太,剛要再說些什麽,門外忽然闖進來一道傾長的身影,看了眼這一屋子的人,視線最後落在了雲姝的身上,臉上的神情說不清是悲痛還是自責。


    “子元……”


    李氏一看到雲泊霖頓時有些心慌,想到雲姝先前說他已經找到了一些證據,腦海中又浮起受傷的汪泉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順利的逃出去……萬一真的落在了子元的手中……


    思及此,視線自然下落恰巧就看到了雲泊霖的手中握著一根染血的發簪……李氏臉色一變!驀地抬起頭看向雲泊霖。


    雲泊霖也在看著她,滿眼的悲哀憤恨。


    李氏慌亂中帶著祈求的朝雲泊霖伸出了手,“子元啊,你妹妹是被周氏下毒害死的,你一定會為她報仇的對嗎?”


    雲泊霖的眼淚落了下來。


    他手中的發簪是雲姝去年生辰的時候,他親自挑選送給她的。


    現在那發簪上染了血,攥在他的掌心裏仿若燒紅的鐵,燙的他幾乎拿不穩。他一步步的走上前,腳下仿若重似千金一般,悲哀的目光從李氏的身上移到雲姝的臉上。


    “這就是你一直不喜歡她的原因嗎?”這就是你阻止我去救她的原因嗎?這會是你殺了她的原因嗎?


    母親……


    第四十三章


    李氏不喜歡雲姝, 在雲府上下那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因有柏氏這塊老壽山壓著, 下人也沒幾個真的敢欺負到雲姝的頭上來。關於雲姝的身世, 知道這個秘密還留在府中的人要不是被信得著的, 就是嘴巴牢靠的, 所以從來沒有人擺到明麵上來討論這件事情。


    此時雲泊霖提起了這個話題,顯然非常不合時宜。


    李氏還沉浸在如何對雲泊霖的解釋之中,她這個兒子秉性正直剛毅, 對雲姝又是格外的疼愛在乎。倘若汪泉沒能信守承諾,將她指使的事都抖摟了出去, 那麽李氏相信雲泊霖可能會一輩子都難以原諒她的。


    李氏內心正在瘋狂的措辭,忽然就見柏氏冷哼了一聲,命令抓著周姨娘的兩個人道:“把她放開。下人都出去, 明月,付嬤嬤,你們也出去,在院外候著。”


    “是!”明月與付嬤嬤齊聲應了。


    那抓著周姨娘的二人先看了一眼李氏的臉色,才鬆開了手, 後退了兩步。與其餘的一眾下人退到了門外,輕輕合上門。


    眾人知曉老太太這是要關起門來清理門戶了, 沒人敢出聲多言。


    此刻主屋內隻剩下老太太和李氏, 周姨娘、雲姝、雲瑤以及雲泊霖六人。


    柏氏發話道:“周氏,你過來。”


    周姨娘急忙上前了幾步,兩手托著挺出一個尖兒的肚子,站在了老夫人的身邊, 難免就會看到雲姝的模樣。


    瞧著她嘴上都是血的趴在那裏,明明半個時辰前兩個人才在這院外見過,那時候還是個鮮活的人,怎麽就突然死了呢?


    回想這段時間與雲姝的接觸,周姨娘心裏萬般不好受,像是壓了一塊沉澱的的石頭似的。懷了身孕的人情緒波動的厲害,她一難受就想哭,當即嘴一撇,沒忍住。卻又怕哭聲驚惱了老夫人,急忙抽了手絹摁在嘴上,肩膀抖動的厲害。


    柏氏盯著周姨娘看了片刻,確定了她那動作是真的傷心落淚,而非看見“屍首”惡心的欲嘔。柏氏略略滿意,開口問道:“別隻顧著哭,你來看看,這桌上的飯菜可是你親手做的那份?”


    周姨娘擦了擦淚珠子,瞧了一眼,點點頭,“回老夫人的話,是妾身做的。”


    柏氏又看向了李氏,“你說毒是她下的,你可有什麽證據?”


    李氏回道:“是不是周姨娘下的毒,母親隻需派人搜一搜她的院子,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周姨娘一聽這話不對,“萬一是別人故意陷害我,提前放置了毒藥呢?”


    “周姨娘這話是在說我故意陷害你的嗎?請問我為何要這樣做?昨夜那樣大的火,我這一身的傷你也瞧見了,自個兒都身心疲憊,無力自顧之際,還有心情去陷害你嗎?”


    李氏眼神愣愣的睨著周姨娘,“更何況,今日這餐是雲姝與雲瑤一同用的,賠上我兩個孩子的命去陷害你?周姨娘也未免太過血口噴人,孩子是我的命根子,豈容你這般誣陷?”


    周姨娘笨口拙舌,說不過李氏,急的直掉眼淚。無助的眼神看向老太太,有心祈求柏氏莫要聽這些誣陷,可瞧著老太太黑沉著一張臉又不太敢開口。


    李氏又道:“母親明察,周氏院裏的人可都是老爺親自安排的,就連我屋裏的嬤嬤從那院外經過都會有人立即去給老爺通傳報信。那麽多雙眼睛盯著防著,我又能做什麽?母親隻需要派人去她的院裏搜搜看就知道是不是冤枉的了。”


    周姨娘委屈萬分的抹著眼淚,“若搜不到,大夫人該當如何?”


    李氏譏諷反問,“若搜到了,你就會承認是你下的毒嗎?”


    柏氏聽著那二人的爭辯,淡淡的看了一眼雲泊霖,“子元,你怎麽看?”


    雲泊霖的目光原本落在雲姝的身上,聞言回望向柏氏,不發一言,卻先雙膝跪了下去,朝柏氏叩首,聲音裏是慚愧萬分的愧疚之情。


    “祖母,母債子償,望您……和姝兒,原諒她一時糊塗,給她留一條生路。”


    俯臥在桌麵上的雲姝睫毛顫了顫,柏氏也挑了一下眉頭。


    雲泊霖此舉頓時驚了所有人,雲瑤忍不住的上前幾步,瞪圓了眼睛,“大哥,你在說什麽?”


    李氏也當即變了臉色,去拉扯雲泊霖,“子元,你在說什麽胡話!”


    “母親。”


    雲泊霖跪在地上不為所動,他昂起頭看向李氏,聲音哽咽的反問,“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做了哪些事,當真以為不會有敗露的一天嗎?”


    李氏驚呆了,本以為雲泊霖要揭她的短,正想痛罵他這個不孝子,卻見柏氏拍了拍雲姝的肩膀,冷哼一聲,“我就想不明白了,你這樣一個糊塗的人,怎麽能生出子元這般正直通透的孩子。有你這樣的人做母親,我都替子元丟臉。”


    雲姝見事已至此,也裝不下去了,幹脆抹了一把下巴上腥膩幹枯的血跡坐了起來,回頭望著李氏和雲瑤。


    視線又落到了雲泊霖的身上,他側對著她,低著頭,幾縷碎發垂落額角,棱角分明的臉頰映出了哀傷悲痛之色。重生歸來,雲姝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他,可麵對李氏的步步緊逼,她也是毫無辦法。


    雲姝突然坐直了身子,李氏和雲瑤臉上的神情明顯受到了大驚嚇。雲瑤指著雲姝好半天才發出聲音,驚叫道:“怎麽活了?不可能的,你明明被灌了毒……”


    “瑤兒!”李氏急聲厲喝。


    雲瑤倏地住了口,可是即便她不說全了這段話,其他人也能明白其中的含義。


    柏氏冷眼瞧著雲瑤,“果然,這裏也少不了你。”


    雲瑤慌了神,心知這事沒法善了,她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將要麵對的會是什麽。


    “你們這對狼心狗肺的東西。殘害血親手足,還妄想嫁禍她人,你們當我是傻子還是瞎子!看不出你們的心機謀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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