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不要再做同樣的事。”呂雉這一顆心叫劉元暖得滾燙,但是劉元畢竟還小,呂雉想到自己剛剛看到的一切,到現在還驚心不已。劉元想了想,按理來說她是應該順著呂雉答應的,然而還有另外的兩個人……


    “元兒,當時發生的事,不僅我們記著,曹獄掾也記著,如果他們三個一同出了事,曹獄掾一定會想到跟我們有關。”呂雉這樣地告訴劉元,劉元張了張口道:“曹先生想不到會是我的。”


    而呂雉如果不是今天撞上了,一定也想不到會是劉元所為,就算曹參有所懷疑,呂雉有不在場的證據,就絕對不會算到呂雉的頭上。


    也就是說,劉元該想的早就已經想到,獨獨沒有料到會有呂雉碰上這個意外。


    “可是你知道今天有多危險嗎?但凡你算錯了一樣,你如何對付得了這樣一個壯漢。”呂雉著急地捉住劉元的雙肩,著實是急的。她就劉元這麽一個孩子,那是她的命,但凡劉元有個三長兩短,她都不活了。


    “阿娘,不會有事的,我已經計算過了,這樣的距離,這樣的木錐,一定能讓那個人死的。”劉元並不是毫無準備的做事,相反她為了殺這人準備得夠久的,從每天跟著他們,了解他們的作息,再配合自己的時間,連第一個動手的人都再三細想過,然後才在今夜動手。


    殺人,她是第一次殺人,沒有動手之前她都害怕,動了手之後,她反倒不怕了。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道,所謂的律法不會保護像她們這樣的老弱婦孺,相反,如果被人知道了呂雉經曆的一切,他們隻會從心裏看不起呂雉,以為一切都是呂雉的錯,甚至,他們不僅不會幫呂雉討回公道,反而更會第一個要呂雉死。


    劉元這些日子在詢問秦律時,特意問起關於婦孺的律法,結果發現,像呂雉這樣的情況,根本沒有任何的保護。


    所以,為了永絕後患,為了讓呂雉能夠活下去,她也能活下去,她要讓這些無恥齷齪的人去死。


    呂雉看著劉元鎮定的目光,不知為何熱淚盈眶,她抱住劉元,“是阿娘沒用,保護不了你,讓你小小年紀反倒要為阿娘費盡心思。”


    “阿娘有保護我啊。阿娘以後隻要不怕我就好。”這麽一點大的孩子竟然想出這樣的計劃來殺人,劉元自以為能瞞得過所有人,她還想裝乖巧不讓任何人看出她的本質來的,沒想到,竟然措不及防的叫呂雉碰上了。


    呂雉伸手撫過劉元的頭,“你護著阿娘,阿娘知道。你才是最怕的,對吧?”


    劉元覺得,既然都讓呂雉看到了,也用不著藏著掖著,正好借此讓呂雉看到,她不是一般的孩子。


    “剛開始的時候會怕,可是看著他死了,想到他再也欺負不了阿娘,我就不怕了。”劉元很認真地告訴呂雉,呂雉一頓,隨後又將劉元抱得緊緊的。


    “元兒啊。”輕輕喚一聲,為著自己竟然能有劉元這樣的女兒而歡喜,同樣也為自己感慨,看看劉元,再看看自己,她竟然連一個孩子都比不上。


    “阿娘,困了。能不能洗洗睡了。”劉元的手上沒有血漬,但呂雉的身上是有的,劉元那麽一說,呂雉也想起了,“今晚的事,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你要記住,什麽都沒發生。”


    劉元點點頭,“好!”


    開什麽玩笑,她本來就想連呂雉都瞞著的,要不是呂雉碰上了,劉元是一點端倪都不會露出來。


    劉元由著呂雉幫她洗澡,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隻是呂雉看著劉元的睡顏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死人了,死人了。”一大早的,敲鑼打鼓的響徹了寧靜的小村,劉元聽著聲音已經翻身坐起來,身邊已經沒有看到呂雉,劉元趕緊起身穿好衣服出去。


    小村已經很久沒有碰到死人,聽到聲音全都跑出來打聽到底是怎麽回事,劉大嫂自是第一個人,而劉元第一時間尋著呂雉去,呂雉正在廚下,劉元第一眼就看向那堆柴火,那些尖頭的木錐已經燒光了,劉元默默給呂雉點了個讚。


    “一大早的,怎麽就死人了。”年紀大了,如劉太公一般聽到動靜幽幽吐了一句,滿臉都是不高興。


    呂雉輕聲地道:“爹,外頭的事我們管不著,飯快做好了,你回去歇著。”


    這倒是和呂雉一向的行事如出一轍的,劉太公衝著劉元招手,“小孩子家家的,外麵的熱鬧不許去湊,快來阿翁這兒。”


    “好。”劉元笑眯眯地走進去,劉太公道:“你跟蕭主吏和曹獄掾學識字學得怎麽樣?”


    旁的人呂雉能不說,劉元去跟蕭何還有曹參學識字的,還是得告訴劉太公一聲的,劉太公每日都會問上劉元一句,劉元乖乖巧巧地答道:“昨天曹先生教了我一首詩,我背給阿翁聽啊。”


    笑盈盈地背起詩來,劉太公識字不多,但聽著劉元搖頭晃腦地背著詩,叫人聽得心情都不禁好了。


    這個時候,劉大嫂跑回來了,一口氣灌了一瓢水,這才道:“哎喲,那計二頭死得可真慘,你是沒看見那腸子什麽的都叫人剖了出來,臉都被劃花,村裏的狗聞著味正咬著屍體吃呢。被人害死了不說,竟然連屍體都成了狗食,這是遭了什麽報應啊。”


    啊!劉元聽完疑似跑了一趟現場的劉大嫂,被這神來一筆給驚住了,難不成昨天還有別的人,在她殺了人之後,補上幾刀?


    “當著孩子的麵,說什麽話?”劉太公回頭一看劉元出神的動作,立刻喝斥了一聲,劉元立刻回過神來,劉大嫂訕訕地閉了嘴,呂雉似是不經意地問道:“大嫂是去看了?”


    ……劉大嫂剛剛尷尬著,乍被呂雉那麽問,立刻接話道:“就是去看了,要不我怎麽會知道。”


    “我們縣都多久沒過命案了,嘖嘖,沒想到一出就那麽可怕,看得我都驚出一身冷汗。”劉大嫂說起來的那樣子,看似十分害怕的模樣,實際上……


    劉元認為真怕的人是連看都不會去看,看了的人,裝著害怕,實際還不定如何。


    不過,劉元還是尋了個機會去看看,她去的時候屍體已經被抬回縣衙,地上的的血漬半幹,劉元到的時候隻看到曹參帶著一群衙役在四找著,劉元自是要與曹參打招呼的。


    “去去去,這樣的地方小孩子莫來,萬一驚著了怎麽辦。”曹參的心裏,對劉元這個聰明好學的徒弟是十分滿意的,自是要多護著,比如這樣的地方,他就不想劉元靠近。


    “有先生在,驚不著我。”劉元俏皮地衝著曹參說,本來心情低落的曹參聽著劉元這話,不禁笑了,“行,多練練膽子也好,不就是一個死人,人都死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這才是曹參,哪裏是那精貴得這不讓人做這兒,那不許人碰那兒的人。


    比起一本正經的蕭何來,劉元是更喜歡曹參的,當然這隻是相對日常相處來說,要論教書識字,這兩位是不相上下,劉元哪個都喜歡。


    “來,也好,今天就用這案子給你上上課。”曹參既是不拘小節的,劉元既然都來了,曹參立刻招呼上了劉元,讓劉元走近些。


    縣令不在,曹參既是被叫了來,這裏的事就由他說了算,不就是讓一個孩子走近一點,沒什麽問題。


    “這人是先讓人用沙包砸飛出去,紮入了木錐而死的,看到沒有,這裏有他的腳印,但是在這裏直到他死了的地方都沒有他的腳印。”曹參這麽跟劉元分析,劉元這個凶手聽著曹參的話,板正一張臉點頭,“先生說得極是。”


    “這小子平裏得罪的人不少,殺他的應該是兩撥人。”曹參這樣地吐字,劉元注意他的措詞,“兩撥人,不是兩個人?”


    “是不止兩個人,而是兩撥人,當然,最後那一撥人下手更狠,這狗就是最後一撥人放的。本來是想讓野狗把他的屍體給吃完,隻是狗的胃口不大,沒吃完。”


    聽著這話,劉元默默地補了一句,“村裏的狗又不是隻有一隻。”


    “有狗不代表都吃人肉,要是一隻隻都吃人肉,你還敢出門?”


    第011章 堵路的


    絕對不敢。劉元心裏認同了曹參說的話,那就有另外的疑問了,曹參道:“這第一撥人算得極好,距離,重量,還有最後這善後。這是不想善後的吧。”


    不是不想,是善不了,人太小了,要不是呂雉突然冒出來,那一大排的木錐,劉元都直接放這兒了。


    曹參搖了搖頭,“想不通,想不通。這小子平日就不做好事,如今遭了報應也是活該。”


    ……曹參說出這樣的話,也是因為對這人挺了解,劉元一句話都不接,曹參一眼掃過劉元,半眯起了眼睛,劉元一注意到立刻警惕,曹參,不會有什麽發現吧?


    “先生,你看著我做什麽?”劉元不解地詢問,曹參上下再打量了劉元一圈,一本正經地道:“沒什麽。”


    沒什麽才是最有什麽,劉元卻直接當作真沒什麽,但是,下一個人,要動手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這樣三個人,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就是不知道仇人是不是也是同一撥人?還有,昨天她動手的時候,除了呂雉,還有沒有別的人看到?


    越想,劉元這心就越發的不安了,最後一想,反正人是她殺的,真是被人看見告上了,那就告吧,依秦律以身高確定刑事責任能力,她的身高,還用不著她償命。最多就是被人當妖孽。


    想到這點劉元也就不再多想,而曹參道:“行了,這地方你還是別來,讓家裏人知道了得多擔心你,家去。”


    曹參這要打發劉元,劉元頓了半響,與曹參作一揖,“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回吧回吧,下午記得準時。”曹參還是知道劉元不僅跟他和蕭何學文,還跟樊噲學武來著。文武雙全,要是哪家的郎君這般好學上進,家裏定是十分歡喜的,隻是一個女郎,再聰明再有本事再上進,將來也隻能是別人家的。


    劉元不知曹參這會兒心中的鬱悶,與曹參作一揖,乖乖地回家了。


    而在外人那裏什麽話都不說,下午劉元去了曹參家的時候,曹參丟出一部秦律來,厚厚的竹簡放到劉元麵前,劉元看了一眼不解。


    “蕭何有沒有跟你說過秦律?”曹參開門見山,劉元道:“我有問過蕭先生,蕭先生零星提過一些,並不細說。”


    “你想了解?”曹參湊近劉元來問,劉元忙不迭地點頭,“想。”


    曹參得到確切的答案,嘴角止不住地抽抽,沒能忍住地道:“我跟你上了那麽多課,你最喜歡哪些課?”


    劉元不住瞟了曹參一眼,曹參道:“我又不是蕭何,你喜歡什麽就說什麽,我還會為著這事怪你不成?”


    “史書。”劉元如實回答,曹參卡了半響,最後湊近地追問劉元,“不覺得枯燥嗎?”


    “不會啊,我覺得很好,曹先生說的跟蕭先生說的不太一樣,同一件畫的看法都不一樣,就像你們的性格和處事方法不同。”


    比起吟詩作賦來,劉元必須是更喜歡他們給她講史的,讀史可以明智,更能借鑒,由此而知自己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曹參窒息了半響,許久才衝著劉元道:“律法也很枯燥?”


    “不會的,怎麽會枯燥呢,知律懂法,能知何能為,何以不能為。”劉元好學史和學律法的原因其實是一樣的,都僅僅是為了能夠在這個世道活下去,然後就該進一步追求了,也就是怎麽樣更好的活下去。


    劉元露出一抹笑容,曹參已經無力地垂下了頭,揮揮手道:“好,你這樣說明白了,我知道往後該怎麽教你了。不過,你這又學文又要學武的,你這不是很累?”


    “不學文不學武就不累了?”劉元順口反問,曹參細細琢磨這話,不得不說,就算那些什麽都不學的人,其實照樣很累,隻是累的方式不一樣。


    看起來劉元既要往樊噲家裏學武,還要往他與蕭何家去,一天到晚都忙得不可開交,在外人瞧著是很累,也很難想像劉元怎麽堅持下來的。


    但就曹參自己看到的,劉元將時間安排得很好,什麽時候做什麽事,非常自製,饒是曹參自己都得說,哪怕到了他現在的年紀,他都不一定能做到劉元這樣的地步。


    “讀書可以明智,讀書可以智禮,讀書更可以知天下,辨時局。練武可以防身,護己,護家人,或許將來還能護百姓。以此為目標,還會累?”劉元這樣地反問,曹參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道:“那你覺得將來這天下會如何?”


    “必起動蕩。”這都是曆史見證的事實,劉元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地回答,曹參嘴角抽抽,實在沒能忍住地伸手按了劉元的頭,“你這樣,不太好。”


    都說慧極必傷,一個孩子還能看出天下必起動蕩了,怎麽聽著都讓他不安。


    ……這是史書上寫的,加之自身經曆的這些,劉元怎麽可能會認為秦能不亡。


    但是,劉元也不能這麽告訴曹參,當然,好像一下子忘了藏著點,突然說得過了,劉元明智地閉嘴。


    曹參又一屁股坐下,與劉元離得頗近,劉元不明所以,曹參道:“那人,是你殺的。”


    ……驚得劉元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可是劉元回過頭一本正經地回了曹參,“先生說誰,殺人?誰殺人了?”


    幽幽地看了劉元一眼,曹參說完這話後又離得劉元老遠的,“什麽樣的年紀就做什麽樣的事,不許亂來,你要是不聽話,我就把你給扔出去,不要你這個徒弟。”


    這是隱晦的告誡,劉元不承認這事沒關係,反正曹參也是心裏有數的人。


    “先生放心,我一定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保護家人,不讓任何人欺負了他們,這也是她該做的事,然而,還剩下的兩個人,她是殺還是不殺?


    這樣想著,劉元也沒想到有那麽一天,竟然會碰上堵路的。


    夜深無人,一個看不清模樣的人就那麽堵在劉元的麵前,一雙發亮的眼睛盯著劉元,劉元警惕著卻沒有作聲,隻看著那人。


    “你一定還想殺另外兩個人。”嘶啞得辨不清是男聲還是女聲的聲音響起,也不知這人是有多久沒有說話了,聽起來不是一般的難聽。


    劉元借著月色還有這人不動的這會兒打量著這人,村裏就那麽點大,該認識的人劉元都認識,但絕不包括這位。


    所以劉元根本不回應這人,這人突然抬起頭,“那天,是我剖開了他的肚子,讓狗咬了他的。你想要他們死,我也一樣。”


    如果說剛剛劉元還不確定這指的人是不是那三個小人,這回劉元已經確定了,“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那個聲音聽到劉元問題頓了半響才回答。


    “你如果想殺誰自去殺,我幫不上忙。”劉元對這樣的人一無所知,怎麽可能會憑這人一句話就跟人合作,萬一被坑了,她跟誰哭?


    “我也要他們死,可是我打不過他們。”劉元打算繞道走的,結果被人又堵上了,不許她走。


    劉元看了看她,“又不隻有打贏了才能報仇,你想別的辦法。”


    “我,我想不出來。”那人似是被問得急了,聲音說得越發的大了,劉元認真肯定地道:“那是你的事,我管不著。”


    不知根不知底的人突然跑過來跟你說,我要跟你一塊去殺人,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同意的那個,要麽是腦子有坑,要麽是打算坑人。而劉元兩者都不是,也不打算是。


    劉元想走,可是她往左,那人就堵在左邊,她要往右,那人也堵在右邊,劉元被她弄得煩了,幹脆轉頭,回家的路又不是隻有一條,難道她就非得跟這人耗上,她才沒那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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