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書用著最快的速度送到劉元的手上,正好項羽的棺木剛到魯縣,百姓打開了城門紛紛跪迎項羽的棺木,同時靈堂早已設好,看著縣令帶著那麽多的百姓與項羽跪下行祭,劉元道:“項將軍若是真能在天有靈,看到百姓如此必也能死而無憾了。”


    一城的百姓不畏死地要為他守節,這樣的人還有什麽不憤不服的?


    待他們行祭之後,劉元拿出劉邦讓人傳來的詔書,“漢王詔令,封項羽為魯公,以公禮還葬於彭城。範增忠義不二,封為義侯,與魯公一道葬於彭城。”


    “多謝漢王。”劉邦擺出這樣的姿態,魯縣的百姓如何能不感激,皆是跪下道一聲謝,魯縣方以降之。


    那頭劉元也得到了消息,劉邦是第一時間趕到了定陶,收回了韓信的兵權,卻也同時冊韓信為楚王,彭越為魏王。


    之前劉邦答應過他們的事,劉邦全都做到了,而韓信與眾多功臣都一道上書請劉邦登基為帝。劉邦假意推卻,最後還是接受了他們的勸進,最後於定陶舉得了登基大典,定國號為漢,更決定定都於長安。


    長安者,取長治久安之意。


    隨後大有肆封賞功臣,蕭何居首位,為丞相,是為酂文終何,第二是禦史大夫曹參,是為平陽懿侯,第三位是張敖,是為宣平武侯……


    劉邦共封賞侯者一百四十三人,而張良是為留文成侯,武朝得為成建侯,因著也有了一個位女侯的先例在先,瓊容也被封為麗和侯。


    封完了功臣到劉邦的臣兒,立呂雉為皇後,劉盈為太子,事情辦得十分迅速,劉元這都還沒從彭城趕往長安,消息已經傳遍了天下。


    劉元帶著項羽的棺木回到彭城,用公侯之禮將項羽安葬,範增也被葬在項羽之側,葬禮之盛大,叫項家的人看得都心服口服地稱讚一句。


    事比這才直接趕往長安,劉邦這成了皇帝,封賞也招二連三的詔下了,大肆封賞了所有的功臣,獨獨卻沒有劉元的。


    因著這事,不少人都與劉元來了信,其中最急的莫過於武朝,武朝是恨不得立刻飛撲到了劉元的麵前,勸著劉元切不可心急。


    瓊容倒在信裏提起劉邦似乎別有用意。


    劉元其實心裏是一點都不急,真正抵達了長安,劉元還在想這該從哪裏進的城的好,沒想到才到城門口竟然看到了劉邦,劉元驚得立刻從馬上跳了下來,“阿爹。”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鄭重地站定,朝著劉邦行叩拜大禮,“參見陛下。”


    “你這孩子,快起來,快起來。叫什麽陛下啊,就算不叫阿爹,那也該叫父皇才對。”劉邦一身錦衣華服,這一身雖然是便服,那也顯得十分的氣派。


    “那你是想聽我喚你父皇還是阿爹?”劉元叫劉邦扶了起來便如此直問劉邦,劉邦毫不猶豫地道:“你想怎麽喚就怎麽喚。”


    端是一副好商量的口氣,劉元挽著劉邦的手道:“那我就要叫阿爹,阿爹就是我阿爹,你就算是當了皇帝還是我阿爹。”


    “這是自然。”劉邦肯定地告訴劉元,劉元高興地笑了,不禁張望四下,劉邦瞧著問道:“你看什麽?”


    “為什麽隻有阿爹來,阿娘和盈兒呢?”沒理由劉邦都親自到城門來接劉元了,呂雉會不來。


    “我不許他們來,隻先來接你。趁著誰都還沒說話,我也是要問問你的意思。”劉邦說笑完了又變得一本正經的了。


    “阿爹說什麽我都聽著。”劉元點點頭表示自己是十分配合的,劉邦道:“我封賞了那麽多人,獨獨沒有封賞你,你可是急了?”


    劉元聽著笑出聲來,“我為何要急?阿爹都不曾虧待了旁人,難道還會虧待我?”


    武朝生怕劉元生氣,也是擔心劉元一時想岔了,劉元才不會。


    就連雍齒那樣的人劉邦都封為會邡侯了,隻為安定天下,劉元是殺死項羽的人,論戰中是為首功,劉邦要怎麽封劉元都不為過。


    “之前在帳中你說的話十分在理,我這一路走來就更是覺得你說得沒錯,如今這心裏啊,很是不安。”劉邦這份不安直道於劉元,劉元回頭一看,行吧,幾乎她和劉邦的人都離得他們甚遠,他們父女說的話是沒有人敢來聽的。


    “元兒啊,你阿爹不年輕了。”劉邦幽幽地吐了一句,是啊,劉邦哪裏還年紀,五十而知天命,劉邦都已經五十四了。


    “阿爹老了,可他們都還年輕。”最後這一句聽得劉元汗毛都豎起來了。


    “好在還有我兒。”劉邦笑著說了這一句,劉元道:“我說出將兵權上交的話,阿爹再讓諸王上交兵權如何?”


    劉邦想到的是酒杯兵權,甚是覺得她可以帶一個頭,然後讓劉邦借題發揮。


    沒想到劉元第一反應竟然是出這個主意讓他們收回兵權,劉邦一頓之後,“我兒心性純善,可是他們就未必了。你還記得當日你從滎陽離開前我對你說過的話?”


    劉元當然是記得的,劉邦跟劉元說若是覺得韓信可信便將齊地與常山都交到韓信的手裏,若是覺得韓信不可信便將韓信給殺了。


    “你現在覺得韓信可信嗎?”劉邦輕聲地詢問劉元,劉元喚了一聲阿爹。


    劉邦輕輕地搖了搖頭,“元兒是知道我擔心什麽的,也知道我這份擔心是對的。當日在營帳之中,你還有話沒有說完。”


    ……沒錯,劉元那天說話確實還有些沒有說完,劉元道:“分封製,王可以封,地卻不能封。”


    聽著劉邦看向劉元,劉元道:“這個天下有一個皇帝就夠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為帝王所有,一開始就該讓百姓們明白天子是天下的主人,便不要給百姓太多選擇的權利,故封地不可取。”


    “為人王者,得封地可養兵,若是施政有道,民心歸附,阿爹能依著民心得了天下,如今他們不會舉止妄動,不代表他們的後人都不會。給了他們地,就是給了他們機會。”


    “權力這種東西,從來沒有碰過便不會覺得權力有什麽好,一般碰過了他們就會舍不得權力帶給他們的感覺,再沒有人從一開始就告訴他們什麽應該做,什麽不應該做,他們又會將誰放在眼裏?”


    野心都是人養出來的,這一點劉元相信劉邦比誰都更清楚,劉元點到這裏,劉邦已經不再說話了。


    “你取了項羽的項上人頭,當日征討項羽時我說過誰取了項羽的項上人頭便是立下首功。更別說你這些年立下的赫赫戰功,哪怕就是給你封個王也綽綽有餘的。”想了半天,劉邦將剛剛的事掀過,提起了另外一樁,這劉元要不是女郎劉邦早就直接給劉元封王了,當然劉邦也還有其他的小心思……


    “看來大家都不太同意封我這個王。”劉元還是知道這些人的心思的,哪怕劉元是立下了顯赫的戰功不假,那也不代表這些人都願意接受劉元一個女郎為王。


    “那就封公主吧,公主同王,此同不僅是品階,還可參政,也可承爵,這樣他們總不會再有什麽問題了吧?”劉元也沒想當王,當王有當王的好,當一個如王的公主也照樣可以很好。


    劉邦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倒是一眼看向劉元道:“你本來就可以當公主了。”


    “王有掛名的王,也有握住大權的王,公主也一樣。”劉元一點撥,劉邦算是品出來了,“所謂位同諸侯王,這是要府邸、屬官、府兵、封地都要與諸侯王一般?”


    “然也。”劉元非常肯定地告訴劉邦,劉邦真是睜大了眼睛盯著劉元,“你還真敢說。”


    “為何不敢說。兒若是無能之輩也就算了,可孩兒不是。阿爹不認為我能幫到阿爹很多,行軍打仗,對敵沙場,沒有人比我更合適。”提到沙戰行軍打仗,劉邦還真不能不認了劉元的本事。


    手裏的那些人,劉邦左思右想都覺得沒底,倒是劉元還有點可能。


    一想到這裏,劉邦也覺得不能仗打完了就把劉元關在後院了是吧,現在這仗也不算打完了。


    “這事咱們得一步一步的來,首先得先把你這個公主的爵位給定了,從前的公主被封都是怎麽樣的?”劉邦真是沒太去關注過公主,劉元攤手道:“反正就算說得好聽位比王侯那也是騙人的。除了一個名頭,府邸屬官全都不可比。”


    想想中華曆史上下五千年有聽說過哪個公主跟王爺一樣的嗎?之前劉元猶豫要不要想想辦法當個王算了,後來一想不對,她才不要當王,當公主,開古今的先例,當一個可以領兵打仗,有自己的府邸屬官可以參政的公主,就跟那些王一樣。


    “這先例要是一開了,將來的公主不是都可以像你一樣?”劉邦再細細琢磨了下劉元提的要求小聲嘀咕了一句。


    “要是有像我一樣的公主,爵位比照我來有什麽不好的?”


    要是他們大漢公主將來都像劉元這樣有出息,這對他們大漢來說確實也是沒什麽不好的。


    “你的意思,以後這公主也得分是不是有功於大漢而封?”劉邦腦子閃過一個念頭,想從劉元的嘴裏得到確切的答案。


    劉元肯定地點頭道:“對。咱們劉家的人不僅是郎君要上進,女郎也得上進才是。合一家之力那才能讓我們大家過得更好對不對?”


    笑眯眯地忽悠劉邦,劉邦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是劉元說的話也是在理的啊,合一家之力,把自己可以用的人全都給用上了,這對他們家來說是好事啊。


    “這事還得再商量商量,我聽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當公主的,但是又想讓公主變得跟王一樣。”劉邦是糾結了半響再一次將劉元的意思總結出來,這是想要再跟劉元確定一下。


    “正是。有功當賞,有過當罰。阿爹既然都肯定我立的功勞不小,要不是因為我是個女郎都能封王了,不為難阿爹硬要封我這個女郎為王,我還是當公主,隻不過這個公主和從前的公主變得有些不一樣,位同諸侯王,不僅是品階,更是實際。應該還是比我封王要容易些的對吧。”劉元再一次滿臉笑容地衝著劉邦解釋。


    劉邦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子沒錯,劉邦也不是沒露出過要封劉元為王的口風,第一個不同意的就是蕭何了,蕭何都不同意的事,劉邦這心裏是直犯嘀咕,劉元明知道他有封王之意,反倒是第一個不想封王,還是想當她的公主,雖然說是要求多了點,那也不是不可以的對不對?


    “這件事還是比封王要容易得多,行,反正你也回來了,接下來該怎麽做也好說。”劉邦權衡再三,“要是讓你去和蕭何據理力爭,你爭不爭得過?”


    “我會讓蕭先生同意的。”劉元十分肯定地回答劉邦,劉邦高興地道:“好,好。”


    “那麽多立下功勞的人都封賞了,就差你。”劉邦一直都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劉元聽出來了,抱住劉邦的胳膊道:“阿爹總是記著我的,多謝阿爹。”


    好話又不要錢,劉元別管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麵對劉邦還是能笑盈盈地說著,哄得劉邦甚是高興,“看出來了,一點沒有著急。”


    劉元本就確實是不急,劉邦還是能看出一二來的。


    “我何必急,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這個功要不要記,記與不記在旁人。做事隻想著要功勞的那都是為了利益,可是阿爹是我的阿爹啊,我們是一家人。”劉元就是要讓劉邦記住,她這個女兒為了劉邦這個親爹都做了什麽,又什麽而做。


    比起因為利益而成為同一條船上的人,難道不是情更叫人歡喜?


    “好,好,真是我的乖女兒啊!”劉邦果然叫劉元一番說詞給哄得十分高興,拍拍劉元的手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走走走,我們回宮。你阿娘都等著你,你一回來了,我們家才算真正的團聚。”劉邦說得都是真的,這些日子他去了一趟沛縣將呂雉母子接上,又讓人從巴蜀接了劉太公他們來。


    一家大大小小的都到了長安,就差一個劉元了。


    劉太公沒少跟劉邦催促讓他趕緊把劉元叫回來,那麽多年了,劉太公也甚是想念劉元,仗都打完了,功臣也都回來了,就差劉元一個,像什麽話啊。


    劉邦這心裏的彎彎道道多著,劉元在外頭做的事也都是為了他們一家子,故而就算劉太公一催再催了,劉邦也隻說會讓劉元盡快回來,卻沒有催過劉元。


    “阿翁想我了吧。”劉元與劉邦一邊走一邊問,劉邦道:“你這麽貼心又能幹的孫女,怎麽能不想。走走走,趕緊回宮去。”


    拉著劉元的手卻突然想到了什麽,“不知不覺元兒都長成大姑娘了。”


    這會兒劉元還是穿著一身的鎧甲,要是不知道的瞧著劉元是分不出她是男還是女。


    “想當初你還小小的時候,這手才那麽一點點,現在都有我一半那麽大了。”劉邦小時候是抱著劉元長大了,如今握著女兒的手,突然發現劉元長大了,而那手上的一層一層的繭,劉邦摸過去,隨後拿起來看了。


    “你的手怎麽成這樣了?”厚厚的手摸起來都硌手,劉邦翻過一看,這哪裏像一個女郎的手啊。


    “練劍練射擊練的。”既然劉邦都看到了,劉元也不怕的告訴劉邦,她這雙手就是練武加練箭給練得那麽粗的。


    劉邦看著,再看了看自己的,更是想到了這些年來劉元吃過的苦,為他做的事。


    “宮裏的能人不少,讓他們想辦法把你這手養一養,養得跟其他的小娘子那樣好看。你小時候的手肉乎乎的,捏在手裏可舒服了。”劉邦想要像劉元小時候那樣捏捏她的手,卻發現都捏不下去。


    “阿爹可是嫌棄了?都說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我這手如今比我的臉不知要難看多少倍,阿爹如今還牽著我的手,手感那麽差,將來怕是再也不想牽牽你這女兒的手了。”劉元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


    “胡說,你這手會變成這樣都是為了我們這一大家子,你以為你爹是老糊塗,什麽都不知道了?”劉邦瞪了劉元一眼,劉元冷哼地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阿爹以前沒少嫌棄我是個小娘子。如今阿爹的兒子可不少了。”


    “那也隻有你一個女兒。以前那是沒有才會嫌棄你,眼下兒子多了,還是你這女兒最最貼心,他們哪一個就算長大了,都有本事了,都未必如你一般願意為了你阿爹把命都豁出去。”


    不想是真沒覺得有什麽,一說再一想,劉邦真在想那麽多的兒子究竟他們哪一個能像劉元一樣,在生死關頭能舍了自己的命為他引開楚軍。


    劉元心裏早已豎起了勝利的剪刀手,好啊好啊,不枉她當年那般慷慨激昂地跳下車說出那樣一番話。


    “阿爹說的哪裏話,他們還沒長大,許是將來他們會做得比我更好,我這些都不算什麽。”謙虛是必須的,也得讓劉邦自己在心裏有個比較,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就算劉元那些同父異母的弟弟都還小著,劉元也要讓劉邦不自覺得拿著她來和他的兒子們比較。


    作為一個偽兒童,她想讓劉邦把她放在心上她容易嗎?


    再偏心的爹,再重男輕女的爹,明麵上也得裝得一碗水端平了。


    “不說這些了,阿爹帶你回家。”從他離開沛縣開始,一恍過去那麽多年了,他是有家都不能說著回去,今天,他就牽著劉元的手高高興興地衝著劉元道一聲回家。


    “回家嘍。”劉元就好像小時候被劉邦帶著出去玩那會兒,劉邦說要回家,她就跟著劉邦高高興興地叫喚回家,劉邦聽著也想來,“如今我們元兒長大了,我是抱不動我們元兒了。”


    “阿爹牽著我回去也是一樣的啊!”劉元隻是要勾起劉邦的回憶而已,劉邦道:“對,一樣的,都是回家。”


    到了今時今日,劉邦是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劉邦心裏是真高興。


    呂雉聽說劉元已經到了長安,正準備要出城去接劉元的,結果被告知劉邦已經親自去接了,呂雉嗔怪道:“要接元兒怎麽也不讓我一塊去。”


    “許是有什麽話要與久寧說。”瓊容這會兒也在呂雉的宮殿之中,聽著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話。


    呂雉拿眼看了瓊容,瓊容道:“久寧射殺項羽立下的是首功,到了今日仍未封賞。”


    “陛下是有旁的打算?”呂雉並不算確定地詢問,瓊容道:“陛下是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會在久寧沒有回宮之前就出宮去,為的就是要跟久寧要一顆定心丸。”


    “那元兒……”呂雉是擔心劉元會不會說出什麽劉邦不想聽話來。


    “皇後放心,久寧是個聰明人,她會知道怎麽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又不會讓陛下心裏犯生疑。”瓊容十分肯定地告訴呂雉,讓她不必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以元兒的功勞她如果不是女郎的話早就已經可以封王了。”這些日子呂雉最關心的就是劉元的封賞,所有人的封賞都下去了就差一個劉元,呂雉都想親口問一問劉邦了,最後還是知道自己不能問,生生給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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