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之後,便是科舉的最後一道考試——天子殿試,所以會試主考官、副考官以及考務督查等官員,都是由朝中文官重臣擔任。


    貢院周圍不時有龍禁尉巡邏監考,排隊搜身的地方,更有巡考的兵吏高聲警示,“片紙隻字,皆不得帶入試場——”


    薛橋辰置身於考生隊伍之中,踮起腳望了望身前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龍,不禁歎了口氣,看向身後的汪應連,“汪兄,沒想到進個考場都如此艱難,不知到什麽時候才能輪得到咱們!”


    說來湊巧,今日考生排隊進場,薛橋辰竟然和汪應連站在了一起。


    自從那日薛亭晚告誡過薛橋辰離汪應連遠一點,薛橋辰把自家阿姐的話聽到了心裏去,每每遇到汪應連,隻是和他點頭打招呼,並不和他交心。


    汪應連也察覺到了薛橋辰對自己的不冷不熱,拿熱臉貼了幾天薛橋辰的冷屁股,便轉移了目標,去逢迎恭維其他世家子弟去了。


    這短時間,汪應連和一眾世家紈絝子弟打得火熱,整日跟在許家的公子許端身旁捧臭腳,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


    “薛公子耐心等等便是。”


    汪應連敷衍著安慰了薛橋辰一句,又笑著道,“方才薛公子來貢院的時候,可是惠景侯爺和候夫人親自相送?”


    今日考生入場考試,許多家父母都親自送自家兒子來到貢院,惠景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方才惠景侯府的馬車在貢院門口,一家人下車送薛橋辰的場景,剛好被汪應連瞧見了。


    提起家人,薛橋辰麵上喜笑顏開,“是啊。父候和母親昨日便說要送我前來貢院,還有我兩個阿姐也一同來了,我都說了不用送了!卻還這般興師動眾的,實在叫人難為情!”


    汪應連彎唇笑了笑,方才惠景侯府一家人下馬車送薛橋辰,汪應連一眼就瞄到了薛亭晚的身影,美人兒仙姿玉貌,身段兒窈窕,讓人見之忘俗。


    簡直是令人神魂顛倒。


    汪應連正神思幽幽,那廂,薛橋辰踮著腳東張西望,一眼便看到了和主考官們坐在一起的裴勍。


    裴勍一襲朱紫色官服,玉麵清雋,身姿英挺,身處一群白發蒼蒼,大腹便便的老臣中,可謂是及其顯眼。


    隻見薛橋辰眼中滿是敬仰神色,“據說裴大人是此次會試的考務督查,專門監察諸位考官的言行舉止。若是通過了會試,便是殿試——聽說殿試由裴大人親自代皇上考核各位貢生,從中選拔出進士人選。”


    “好在此次會試並沒有落榜和上榜之分——參加會試的考生均不落榜,隻是從高到低排名,錄取前三百名貢生。所以,這次我就算考的再差,也能榜上有名!”


    汪應連心不在焉地聽著薛橋辰的話,順著他的目光望向位高權重的清雋臣子,心中暗道——縱使裴勍天賦奇才,若是沒有裴國公府的出身加持,他又怎會一路青雲扶搖直上,做到這大齊文臣之首的地位?


    汪應連心中冷笑,麵上卻恭維道,“世子年紀尚小,以後參加科考的機會還有很多。不必急於一時。”


    薛橋辰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若沒記錯,汪兄乃是鄉試第一名,又是州府親自推選送入國子監讀書的生員,此次會試,汪兄定是貢生第一名的有力競爭者。”


    汪應連此人雖然心思圓滑,才華卻確實高於普通人,在國子監的庶人生員中也是佼佼者,隻見汪應連假意謙讓了兩句,抬眸望著不遠處高大牌樓上楷書的“貢院”二字,心中暗暗下了決心——這次會試的第一名,他汪應連勢在必得。


    申時三刻,夕陽西斜,一輪金烏映出漫天粉藍暈染的雲彩,更給禦前大街鍍上了一層金黃的柔光。


    此處是京城商鋪酒肆最為密集之地,小攤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即使日漸傍晚,仍舊是車如流水馬如龍,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


    街巷人流之中,薛亭晚和蘇易簡一前一後,從鬆風萬客樓中緩緩步出來。


    二日之前,薛亭晚從薛橋辰口中得知了蘇易簡禦前求娶李嫿妍,卻被獻慶帝怒斥一事。


    薛亭晚回想起上一世蘇易簡和李嫿妍的悲劇結局心中警鈴大作,翌日便派心腹丫鬟約了蘇易簡在鬆風萬客樓一見,細細商議將李嫿妍從教坊司中救出的舉措。


    隻見蘇易簡衝薛亭晚一拱手,正色道,“多謝永嘉縣主。縣主為了救出嫿妍,不惜拿自己的名節做賭注,蘇某慚愧至極。無論此事是否能成功,蘇某都深感縣主之恩情,來日縣主若是有難處,蘇某必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


    薛亭晚蓮步一頓,衝他擺擺手,燦然笑道,“你何時也成了這般婆婆媽媽的人?!你且放心,就按照咱們方才商議的計策行事,我保證萬無一失,此番,嫿妍姐姐出教坊司的事,我胸有成竹。”


    蘇易簡望著薛亭晚小臉兒上信誓旦旦的模樣,又思及方才兩人在酒樓中商談的計謀,也緩緩展露出一個爽朗笑意。


    兩人正在酒樓門口攀談,不料有一輛馬車自街頭疾馳而來,擦著薛亭晚的身子便衝了過去。蘇易簡乃是武將,隻見他身形矯健,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了薛亭晚一把,才叫薛亭晚免於災禍。


    隻見落日餘暉灑下金黃點點,美人兒著一襲茜色立領對襟鮫紗長衫,下頭是織金五蝠纏枝紋百褶長裙,雲鬢鴉青,纖腰一抹,一張如玉花顏豔豔生輝,方才被一身玄色錦袍的男人握住手腕,往身側一拉,此時正素手撫摸著心口,杏眸含水,嬌喘微微。


    薛亭晚伸了纖纖玉手撫在胸口,輕喘了兩口氣,才從驚嚇裏回過神來,當即衝蘇易簡彎了粉唇,“多謝蘇統領相救。”


    蘇易簡見薛亭晚沒事兒,大手才緩緩鬆開了她的衣袖,“縣主不必客氣。”


    不遠處的街角,一輛馬車已經在原地停了半柱香的功夫。


    侍衛十九往鬆風萬客樓門口瞥了眼,山笑了兩聲,艱難地開口道,“主子,您和翰林院院首江大人約了晚膳,咱們再不出發,晚膳可就要遲到了。”


    馬車中,裴勍掀開車簾的一角,望著酒樓門前的一男一女,俊臉上眉頭緊皺,赫然結了一層冰霜。


    蘇易簡和薛亭晚有一起長大的情分,裴勍也有所耳聞。此時見兩人身處鬧市,姿態親密,毫不顧忌旁人打量的眼光,一顆心當即沉了下來。


    思及此,他一慣清潤低沉的嗓音也帶了三分寒意,“派人去把飯局推了,回府。”


    十九聽了這冷漠的嗓音,忙應了一聲“是”,連大氣也不敢出,戰戰兢兢地調轉馬頭而去了、


    車廂裏,裴勍麵籠寒霜,垂了眼眸,骨節分明的修長右手,輕輕托起自己腰間佩著的錦囊。


    錦囊微舊,係著錦囊的多寶瓔珞卻是嶄新的——正是薛亭晚賠他的那條。


    裴勍自幼喪雙親,年少便入朝為官,已經在宦海中浮沉了數十年。


    他以為,早早嚐遍了普通人半生的得失喜悲,自己的心已經波瀾不驚,不為外物所動。不料,自從遇到了薛亭晚,他的一切都變得失控了起來。


    她是那樣與眾不同,那樣肆意熱烈的活著,生動到……叫他這一方沉靜死水都泛起了波瀾。


    她的一顰一笑,一音一容,不知何時鐫刻入了他的心中,叫他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隻見裴勍眉眼之間籠著層堅冰,一雙眼眸裏深若幽潭,他望著那條多寶瓔珞半晌,五指緩緩收攏,將瓔珞和錦囊緊緊握入掌中。


    他大抵是栽在她身上了。


    既然如此……對於她,他勢在必得。


    ☆、第36章賜婚


    會考之後, 薛橋辰卸下一身重負,也終於擺脫了宛氏的嘮叨和管教, 和狐朋狗友瘋玩了整整大半個月。


    再一轉眼, 便到了放榜的時間。


    這日一大早,貢院大門外的放榜牆下, 人頭攢動, 摩肩接踵圍的水泄不通。


    今日乃是會試放榜吉日, 今天的貢院外, 除了來看榜的考生,還有許多家中有待嫁女兒的父親。


    大齊素來有“榜下捉婿”的風俗, 發榜當日, 有待嫁女兒的人家全家一起出動, 爭相挑選高中貢生的考生做女婿。


    據說, 前朝榜下捉婿的風氣十分盛行,甚至有人直接將看榜的士子五花大綁擄走, 轉頭便送入洞房成親的——可謂是剽悍至極。


    惠景侯府待嫁的女兒隻有薛亭晚一人, 惠景侯本來也想去湊一湊著榜下捉婿的熱鬧, 卻被宛氏好一通訓斥。


    宛氏覺著,女子嫁人擇婿, 最重要的是看男方的品性如何,至於家中是否有權勢、財富,以及男方的才學如何……統統都是次要的。


    用宛氏的話來說, 便是“找夫君又不是隻看考試成績!古往今來, 功成名就卻拋妻棄子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寧可嫁給平庸一些的男子, 也莫要耽誤了姑娘的一輩子!”


    惠景候被痛罵一番,聽了宛氏的話,也覺得頗有道理。


    薛亭晚是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比起將來找個有才學的女婿,他們更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平安喜樂的度過此生——哪怕是嫁給一個一窮二白的庶人小子,隻要他對薛亭晚好,他們夫妻二人也就知足了。


    ……


    惠景侯府,紫筠堂。


    宛氏、薛亭晚、薛樓月母女三人正靜坐喝茶,那廂,惠景候帶著薛橋辰風風火火地進了門兒,兩人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裏,一人飲了一大盞茶水。


    宛氏忙放下釉裏紅的茶盞,急急問道,“如何?中了還是沒中!?”


    薛橋辰哭笑不得,“當然是沒中了!母親,您想什麽呢?我今年才十三歲,曆朝曆代,十三歲便通過會試的,說是天縱奇才也不為過了!”


    對於薛橋辰此番要落榜的事情,宛氏也算是早有預料,可親耳聽到這個令人喪氣的消息,宛氏終究還是有些失望的。


    惠景候忙安慰宛氏道,“夫人不必急於求成!阿辰年紀尚小,此次未中,下次再考便是!要知道,打咱們大齊開朝以來,十幾歲便一路連中三元,高中進士的,也隻有裴勍一人罷了!阿辰如何跟那種文曲星轉世的人才比得!”


    宛氏心中氣消了大半,拿眼睛撇惠景候了一眼,“還不是你這個當紈絝的爹教出來的!人家裴國公府祖上出了多少位重臣閣老,就連老國公爺也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


    惠景候訕訕笑了笑,哄道,“是是是!都是本候的錯兒!還好這三個孩子都生的伶俐聰慧,像極了夫人!”


    宛氏被哄得溢出了笑來,“老不正經的!”


    那廂,薛亭晚見薛橋辰落榜了,本想溫聲軟語地安慰薛橋辰一番,不料薛橋辰竟是一點悲傷失落的神色都沒有,飲完了一盞茶水,親親熱熱和兩位阿姐打了招呼,便托著鳥籠,帶著小廝書童一塊出去遛鳥去了。


    ……


    禁廷,禦書房。


    獻慶帝手裏捏著本奏折,新鮮出爐的三百名貢生的名冊剛看到一半,大太監李忠德便揮了拂塵上前,欲言又止。


    獻慶帝輕搖了搖頭,“有話就說!你這奴才,越發學會遮遮掩掩的了!”


    李忠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捏著嗓子道,“皇上,蘇統領他……又來求見了……”


    獻慶帝一拍桌,冷哼道,“叫他進來!朕還怕了他不成?”


    蘇易簡提步入殿,剛掀了衣袍跪下,便聽見獻慶帝冷冷開口道,“想娶罪臣李氏之女的事情,門兒都沒有。蘇易簡,若你願意,便在世家貴女中擇一位女子,朕現在就能為你們賜婚。若你不願意,便無需多言,叩首跪安吧。”


    蘇易簡垂著首,聽了這話,唇邊浮現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皇上說的話,可當真?”


    獻慶帝挑眉,“君無戲言。除了李嫿妍,你想娶哪家貴女都成!”


    蘇易簡似是麵帶難色,假裝沉思了片刻,一臉為難道,“既然如此,那臣便求娶永嘉縣主吧。”


    隻聽“啪”的一聲,獻慶帝手裏握著的奏折掉在了地上,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你要娶誰?”


    蘇易簡俯首道,“臣,求娶永嘉縣主。請皇上賜婚。”


    獻慶帝見他不假思索便開口求娶,有點反應不過來,“你不是說,你對李嫿妍情比金堅……此生非她不娶嗎!?怎麽這麽快就要娶永嘉了!?”


    蘇易簡一本正經道,“凡事不可強求,要學會通達變通。臣現在覺得,不娶李嫿妍,娶永嘉縣主也挺好的。”


    永嘉縣主薛亭晚深得太後的歡心,獻慶帝對這位表兄的女兒也頗為疼愛。若是這般貿貿然的賜婚,似是有些不妥。


    獻慶帝抿了抿唇,覺得此事哪裏有些不對,下意識想叫蘇易簡換個貴女人選,可想起方才自己承諾的話,又覺得身為帝王,出爾反爾會丟了麵子,當即揮了手,“叫禮部擬旨!朕這就為你賜婚!”


    蘇易簡揚唇一笑,叩首道,“臣,謝主隆恩。”


    ……


    雲來茶館。


    今日,京城中發生了一件大事。不是禮部侍郎的兒子娶了媳婦兒,也不是兵部尚書嫁了女兒,而是——


    “你們聽說了嗎!驃騎大將軍之子,龍禁尉統領蘇易簡,竟是要迎娶惠景侯府的永嘉縣主為嫡妻了!”


    “此話當真?怕不是坊間小報的傳言吧!?”


    “千真萬確!據說是皇上親自下的賜婚聖旨!方才宣旨的公公已經趕往惠景侯府了!”


    “聽說永嘉縣主姿容豔絕,乃是大齊第一美人兒,這下蘇統領可是有福氣了!”


    “膚淺!永嘉縣主驕奢淫逸,生□□鋪張,愛財寶,平日裏的吃穿用度,無不攀比。得此妻子,隻怕是家宅不寧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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