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後來石山村人再來請,他自認醫術不精也是不敢出麵了。


    雖然沒有出麵,但是這病症他也一直放不下。他實在想不明白他們到底是染了什麽惡疾,為什麽一個村子住著的,有的人染上了,有的人沒有發病。且發病的多是關家人,發病的為什麽會發病,沒病的又為什麽沒有染上,其中有什麽因果他一直弄不明白。今日會來,不過也是應了衙門的要求。在此之前,他一直還是不明白,直到來時於捕頭同他說了一些話,一個念頭突然就明晰起來。


    想起於鋪頭路上與他說的話,張大夫收回跑遠的思緒,沉吟道:“並無中毒症狀,更像是一種惡疾,至於是何種惡疾,如何醫治。恕在下醫術不精,實在無能為力。”


    “你個庸醫,治不好咱們就算了,現在還在這裏胡說八道。說,你是不是和孟家人是一夥的?”


    關姓人一聽立馬暴怒,指著他譴責著。


    越罵越厲害,越罵越難聽,還想動手,被於捕頭等人製止了。


    張大夫被他們吃人一樣的目光嚇到兩腳發虛,臉色大變,生怕他們暴起傷人。


    “大膽。”於捕頭沉著臉高聲喝道。


    “莫要以為你們得了病就可以隨意亂來,胡亂傷人。誰要是敢亂來,一並抓回衙門問罪。”


    一聽到要抓人,原還暴怒的人瞬間嚇萎了,不敢再亂動。


    “一切已經明了,你們有病就治病,休要胡亂攀咬汙蔑她人。關山富你作為石山村的村正,最好約束好他們,若是再敢亂來……哼。”於捕頭掃了他們一眼,三言兩語了結了此事,又抓著關山富敲打了一番,銳利的目光瞪著他震懾道。


    “不敢,不敢。”關山富明知事有蹊蹺卻不敢吭聲,連稱不敢。


    有人不滿:“怎麽就汙蔑了,分明是她自己說的。”


    “對啊,就是她自己說的,我們都聽到了。”


    “說什麽說。我說你們殺了人,一樣也這麽多人都聽到了,你們是不是就真的殺人了?那好,咱現在就以殺人犯的罪名抓你們回去砍頭。”於捕頭橫著一張臉盯著那幾人,嚇得他們頓時跌坐在地上,抖個不停,還有一個直接尿了褲子,直道。


    “沒殺人。我沒殺人。你們不能亂抓人。”


    關山富麵色灰白,咬碎了一口牙,若是還不明白那他真就是白活了,這些人那裏是來給他們支持公道的,分明就是來給孟家人撐腰的。


    於捕頭萬分嫌棄的掃了他們一眼:“衙門辦案講究真憑實據,不是你們想怎樣就怎樣。說人孟家害你們,我且問你們,可有證據?”


    關姓人頓時啞口無言,他們要是有證據,要是知道到底怎麽回事,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於捕頭嗤道:“沒有證據就敢胡亂告人,真是不知所謂。這次念你們初犯,不予計較,再有下次全都抓回去打板子。”


    嚇得動都不敢動的關姓人,連連說到:“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於捕頭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過身看向孟回,臉上的凶悍頓時消失不見,扯著嘴角朝她笑了笑:“孟姑娘,此事已了,我等就先行離開了。大人治下嚴明,若是他們再敢胡來,你且直接上了衙門,大人會為你主持公道的。大人說了,咱們臨河鎮容不得欺壓良善的匪徒。”


    說到最後又看了關山富一眼。


    本就憋屈無比的關山富隻覺冤屈,這捕頭三言兩語就把他們打成了匪徒,真是太沒有天理了,可是他也不敢多說什麽,尤其是看明白一切後。


    “多謝。”孟回笑了笑。


    於捕頭挽手一揖,驅散圍著的關姓人後便帶著手下離開。李元見無事後也走了。


    等人走遠了,關山富盯著孟回咬牙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不是喜歡仗勢欺人嚒?這不過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受著吧。”


    “你……”關山富壓根沒想到她這麽張狂囂張,竟然不遮不掩的就承認了,頓時氣得不輕。


    孟回笑了笑,帶著孟元平還有朱氏轉身回了小屋。


    關山富盯著眼前的棚屋,恨不得一把火燒了它。心思百轉,到底沒有衝動,隻是陰鷙的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回到家後,關山富思來想去越發意難平。孟家該死,還有那歹毒的小賤人,以為勾搭上衙門裏的捕頭,就可以為所欲為?哼,他們關家也不是好欺負的,關山富惡狠狠地想著,起身又離開了家。


    哪兒也沒去,坐了騾子車直接去了鎮上。


    關家有出息的幾戶人家,早就搬到了鎮上。他這一趟就是要去找他們,有二人身上是有功名的,見了衙門裏的老爺都不用下跪,他就不信一個捕頭真就能欺上瞞下,隻手遮天。


    ……


    石山村孟家。


    人都走光了,隻剩下孟家三人。


    朱紅梅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一副心緒不寧的樣子,還時不時的看一眼孟回,她心中滿腹疑問,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眼前的女兒讓她覺得陌生極了,心中不由慌張。


    孟元平雖也有一肚子的疑問想要問明白,不過他比朱紅梅淡定不少。


    “有什麽想知道的就問吧。”孟回給他們起了一個頭。


    “惠兒,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那些村人……”朱紅梅吐了口氣,還是問了出來。


    她有太多想問的了,想問她為何是現在這個摸樣,想問她那些村人是怎麽回事,是不是真的是她做的,想問她那叫李元青年是怎麽知道她會醫術的,還有去豫州府又是怎麽一回事。想問的太多,最想問的卻不是這些,不過那個問題她想她一輩子也問不出口,隻能深藏,她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是我。”孟回直接認下,也沒有拐彎抹角的去想借口掩飾什麽。


    “他們辱罵你我,那我便讓他們也嚐一嚐被人辱罵的滋味,他們仗勢欺人我便就讓他們嚐一嚐被他人仗勢欺·辱的滋味,便是如此。”


    她的聲音很平靜,也正是如此,朱紅梅心情更是複雜。


    她的惠兒變了,真的變了,變得過於狠戾,她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那李元為何會知道你會醫術?”雖心中隱隱已經有了答案,但是孟元平還是想確認一下。


    孟回也不隱瞞,回道:“我的醫術不錯,治好了不少人,李元有點小聰明,順著痕跡來的。”


    “嗯。”孟元平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心中的懷疑也已經確認。臨河鎮人人口中的老神醫約就是惠丫頭了,隻是這“老”字就有些荒謬了,他家孫女分明青春正茂。


    也很欣慰,惠丫頭在醫術上的天分確實驚人,難怪他爹當年硬逼著他發誓,必要讓惠丫頭承襲藥王典。


    “那你怎麽騙那李元說你有個師傅?”朱紅梅想起這事,眉頭不由一皺。


    惠兒什麽時候學會騙人了,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孟回還沒說話,孟元平便先開了口:“咱們家與那李元又不熟悉,謹慎一二也是應當。”


    他開了口,朱紅梅這做兒媳婦的,自然不能反駁,那句撒謊是不對的,自然就沒機會說出。


    “豫州又是怎麽回事?惠兒你怎麽不問一聲就答應他去豫州府啊。”朱紅梅眉頭還是沒有放開,說起豫州的時候眉頭皺的更緊,隱隱有些排斥。


    孟回知道她在排斥什麽,原主的父親便是死在茫茫的豫州河上,連同船一起,沉入河底,至今屍體都沒找到,不知道飄到了何處。


    “想去外邊看看。就算不是豫州府,也會是別的地方,正巧而已。”


    想起剛剛的情形,朱紅梅歎了口氣,即便不去豫州,石山村也是不能待了。從那場大火中僥幸活下來後,她便一直是這個家的拖累。就算現在身體好了,她也不過尋常婦人,並幫不了他們什麽。她想既然不能幫忙,至少也不能再拖累他們。想明白後的朱紅梅,便將心中的雜念全部放下。她是一個女子,在家從父,出家從夫,父死從子,現在她能依靠的隻有兩個孩子。所以,他們在那裏,她便去哪裏就是,沒必要糾結太多。


    躺在床上的幾年,她對外界莫名有一種恐懼,或許是閉塞太久,一切都已經陌生,這讓她有些焦慮。


    孟元平也沒有異議,他不知道惠丫頭這一趟隻是豫州,還是繼續走下去,但是有一點他是放不下的。如今的的惠丫頭就連對石山村這些人都能教訓一把,她必定不會放過那害了他們一家的罪魁禍首,可這注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麽些年,那人想必也已經憑著從他孟家就偷取的藥王典闖出了一番天地。


    生老病死沒人能躲得過,就算是天皇貴胄他也有病的時候,這世間疑難雜症多,算得上醫術聖手的卻並不多。醫家本事,多不外傳,能修習的人不多,修到可稱精湛的更是少之又少。藥王孟家傳承千萬年自然不是吹出來的名聲,藥王典的珍貴可想而知。當年藥王穀被抄的時候,穀主放了一把大火,燒典籍室,蒙騙了世人,讓世人以為藥王典已經不存於世,殊不知燒掉的隻是一部分。可惜,時隔快百年,那些被轉移出來的典籍,最後還是燼於一場大火。


    便是藥王典也被人偷走。


    一切都是定數,那些典籍逃不過燼滅,他孟家也注定有這一劫。好在都過去了,惠丫頭不守規矩,但好歹也算是承襲了藥王典,他也不算是辜負了父親的囑托。


    “鬧騰了這麽久,我去做點吃的。”朱紅梅說著走了出去。


    她自好了後就有點閑不住,而且她現在也想一個人靜一靜。


    屋子裏隻剩下爺孫倆人。


    孟元平歎息一聲,開了口:“元帝曾下了令,藥王穀孟家世代不得行醫事,否則殺無赦。雖說現在已經不是元帝掌管天下,可是那位置上坐著的也是他的後嗣子孫,你若是決定了,還是得遮掩一些,也不得泄露了你的身份。藥王穀傳人的身份若是被有心人捅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他說話時麵容凝重,敦敦告誡之意更是鄭重。他希望她在外行事時能更小心一些,不要被人抓了把柄。她既然決定要走一條布滿荊棘的路,除了得擁有無畏的心,更重要的事,萬事要小心再小心。要做的事也要一再盤算才能去做。


    這樣,他方能寬心些許。


    他老了,經不起太大的驚嚇,可他也清楚的知道,她要做的事他阻止不。既如此便隻能全心支持,至少讓她沒有後顧之憂。他猜他孫女下一步就是想辦法安頓他們這些老弱。


    “您放心,我知道的。”


    孟回點頭保證,心有成算的樣子神奇的安撫住了他的不安。


    ……


    另一頭,到了鎮上的關山富,連同石山村走出的兩位秀才公,給劉大人的府上遞了拜帖。


    劉大人也答應見他們,派了管家領他們進了府。


    關山富也想進去,他想當麵揭發孟家與衙門捕頭勾結的事。可惜,劉大人的府上也不是他想進就進的,到底他是被攔在了外麵,劉大人並沒有召見他,門房自然不會放他進去。


    關霖二人被管家帶到了劉大人的麵前。


    “學生,拜見大人。”


    劉大人與書院的先生是至交好友,他曾應好友之邀去書院講過一回學,所以關霖二人便以學生自稱。


    “嗯。”劉大人輕輕的吹著茶杯中的熱茶,眼皮都沒抬一下。


    “可是為了石山村的事來的?”


    “大人容稟,大人……”兩人見他知道,便也沒有迂回,直接道。


    可惜,劉大人沒有要聽他們廢話的意思,直接擺了擺手:“本官都知道,且不說這個。你們寒窗苦讀幾十載,又考取了秀才功名,是件不容易的事。”


    這麽一句驢唇不對馬嘴的一句話,弄得二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他的意思,卻也不敢出聲打斷他。


    劉大人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眸看著他們:“名聲於每一位學子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你們說是吧。”


    “大人說的是。”二人挽手作揖道。


    “石山村的事,本官亦是有所耳聞,你關家那些族人是過於跋扈了。”劉大人神色淡淡的說著,讓人看不出喜怒。


    二人心中卻是一駭,村中族人這是做了什麽,竟然都鬧到了大人跟前,還被大人批了跋扈二字。村中族人不過尋常鄉下人,怎可能與跋扈二字扯上關係。


    “大人,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村中族人多是繞著田地做活的農人,怎會……”


    “糾結族人,欺負鄰裏,假借名義訛人錢財,一村之正,收人賄賂,幫行賄者霸人家產……可還要本官細細說來?”劉大人說著,抬眸看向他們。


    隻幾句話,聽得二人冷汗直流,連忙將自己摘幹淨。


    “大人,我等早已經搬到鎮上,對村中發生的之事,著實不甚清楚。竟不知……他們變成了這模樣,還望大人恕罪。”


    另一人也急道:“是極,學生今日來亦是被他們哄騙了,以為孟家仗勢欺人,亂了法度,這才……”


    關霖二人有些後悔,若是知道是這般不堪,他們說什麽也不會來這一趟,平白在劉大人跟前留下這樣一個偏聽偏信,糟糕又無知的印象。


    “本官自是知你們不知,否則也不會見你們。”


    “大人英明。”二人鬆了口氣。


    “不久後便是鄉試,有句話原不該本官多言,但本官是個惜才的人,你們為人端方,行事本分,本官很是欣賞。”劉大人說著看了他們一眼,沒有急著繼續說下去。


    “大人請說,學生定當洗耳恭聽。”二人急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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