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等皇後問,太子就道:“皇祖母的意思,便是兒臣的意思。”


    皇後不敢說太後,自然將氣撒在太子身上:“小門小戶出身的,慣會下作手段。不過才見了幾麵,太子竟就非她不可了?”


    太子抬眸,淡淡看著皇後,眉目清冷。


    “兒臣倒是中意過身份尊貴的,可母後卻尋了機會就立即指給了齊王。在母後心裏,兒臣這個長子,又有幾分重量?”


    太子倒不見得多喜歡孟婉沁,不過因為他從前心裏從未有過誰,倒也如旁人一樣,認為日後自己的妻子便會是這位表妹。未多喜歡過,但從小一起長大的,知道她品性純良,倒也不排斥。


    但其實他回來後,得知孟家表妹已被指給齊王為妃,他也沒什麽感覺。


    甚至,倒是祝福她和齊王的。


    此番抬出孟婉沁來,不過是堵皇後的嘴。


    皇後可能也有些心虛,並不答太子的話,隻說:“既然母後與太子早已有了定論的事兒,又何必再叫兒臣來商議?不論兒臣說什麽,母後想必是不會聽的。”有幾分賭氣的意味,又提了淑妃,“倒是那淑妃,她的話,母後總會聽幾分。”


    太後不願在皇後麵前提淑妃:“太子娶妃,與淑妃何幹?又不是趙王娶妻。”到底知道皇後的心結,於是安撫她,“你不會以為哀家是聽了淑妃的什麽話吧?哀家可沒那麽傻。”


    “兒臣沒有。”皇後對太後,到底是敬重的。


    不過,太子的事兒,她也沒表明立場。她瞧不上那唐氏女,但又礙著太後的麵子不好拂了太後的意思,隻能說自己不管了。


    回了坤寧宮後,卻是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雖然太後說此事與郭淑妃無關,但皇後還是將這筆賬算在了淑妃頭上。這回倒是沒找淑妃的茬,而是把主意打在了趙王身上。


    趙王今年二十,也到了娶妃的年紀。不過是前頭太子親事沒定,又沒人替他張羅,親事一直沒議。


    既然淑妃手長,伸到了他兒子這裏。那麽皇後就以牙還牙,打算管了趙王親事。


    想娶貌美如花的王妃,妄想。想娶身份尊貴的,更是做夢!


    其實對這門親事,朱佑廷心中已是十拿九穩了。隻要皇後不幹預,皇上那裏,多半會聽太後的。


    回東宮的時候已是傍晚,天邊晚霞璀璨,層層疊疊,襯得半邊天都是一片緋紅。朱佑廷屁股還沒捂熱,忽想起來有數日沒去唐宅了,於是招呼了萬德全來,主仆二人一道私服出行去了唐家。


    唐家家庭氛圍很好,始終和和睦睦的。從前隻有三個人住這棟大宅子的時候,總顯得冷清。如今唐欣夫妻帶著唐悅義天來了,有兩個孩子在院子裏又跑又笑,日日都很熱鬧。


    太子給準嶽父攬了生意,唐兆成又是天生的勞碌命,自是日日早出晚歸。見嶽父忙,聶奉自不可能閑著歇在家中,所以,太子去唐家的時候,兩個男丁都不在。


    尹氏帶著兩個女兒坐在屋裏繡嫁妝,唐悅義天則跟著幾個丫鬟玩。


    唐悅天生活潑的性子,靜不下來,總喜歡到處跑。偏義天喜歡跟著她,兩個孩子一跑起來就往外麵衝,丫鬟們攔都攔不住。


    朱佑廷才踏進門來,就見熟悉的兩個孩子正“咯咯”笑著往他這邊跑。見狀,他倒是笑著停下了步子。


    “義天,你真慢,我都讓你了,你還追不上我。”唐悅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外甥,一不小心,就撞著了人。


    “哎呦!”萬德全呼了一聲,這可是太子爺。


    朱佑廷側頭看了萬德全一眼,萬德全會意,識趣的閉了嘴。


    忽然撞到了人,唐悅立即仰頭看來。見是自己二姐夫,小丫頭眼睛睜得溜圓,驚喜喊:“二姐夫!”


    萬德全抹了把額上冒出來的冷汗。


    第023章


    便她姐姐做了太子妃, 可這是在皇家,這“姐夫”可不是隨便能喊的。


    萬德全嚇得半死,但朱佑廷卻渾然不在意。從前在榆桐的時候,他也是這麽被人稱呼的。


    似乎, 他還挺喜歡這種稱謂。


    在東宮, 他是高高在上人人敬仰的太子爺。但在唐家這邊,他也就隻是唐家的二女婿而已。


    也就隻有與唐家人在一起,他才能放下架子來變得親民又隨和。仿佛沒了一國儲君的身份, 他隻是朱佑廷這個人。


    丫鬟們瞧見了太子殿下,匆匆行禮後,就趕著回去告訴尹氏母女。而這邊, 朱佑廷則如以前在榆桐的時候一樣, 彎腰抱起了唐悅來。


    唐悅歪著腦袋問太子:“二姐說你很忙, 幫爹爹做生意,可我覺得二姐在說謊。”她目光認真問, “姐夫你去哪兒了?怎麽過年都不回家,你好奇怪。”


    忽然想到什麽似的,一驚, 那雙水潤潤圓溜溜的眼睛更是瞪得老大。


    “你不會像魏融一樣, 也不要我二姐了吧?”唐悅雖然還不滿五周歲,年紀小,可自小聰明早慧, 人小鬼大, 什麽都能懂些。


    她記得本來應該是自己二姐夫的魏融哥哥最後拋棄了二姐, 娶了舅舅家的表姐,所以她見來了京城多日卻不見二姐夫,就怕這個姐夫也不要二姐了。


    朱佑廷認真聽著她聒噪嘮叨,倒是挺有耐心的意思。萬德全一直小心翼翼探著主子臉色,見他不似有怒意,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不會的。”朱佑廷素來話都不多。


    得了姐夫承諾,唐悅抬手拍自己胸脯,一副誇張的模樣。


    “那就好,那就好。”她重重吐出一口氣來,“不然的話,我二姐得多可憐啊。當初魏融退婚,二姐白天強顏歡笑,可晚上卻躲起來偷偷哭。為了個魏融,我二姐遭了老罪了,我恨死魏融啦。”


    “是嗎?”朱佑廷側頭望著女娃,麵色如常,沒什麽變化。


    但心裏,多少是在意的。


    他跟著唐老爺去唐家的時候,魏家已毀親有數月。對唐二姑娘的過去,唐家實誠,倒也沒瞞著他。


    那時候唐老爺雖然瞧中他給自己二女兒做夫君,但也沒有按頭強迫他的意思。當時是把事情前後說給他聽後,也給了他選擇的權利。


    妻子和魏融的事,他是知道的,妻子沒瞞他。但卻知道的不多,必如像今兒妻妹說的這些細節,他從沒聽過。


    心裏知道是人之常情,但總歸介意。有些酸酸的,想生氣,也有些想冷她幾天不理她。


    但這些想法也不過在心中一掠而過,當目光瞥見她從裏院匆匆趕來的倩影的時候,就立即又改了主意。


    放下妻妹,朱佑廷朝妻子走去。


    唐細母女三個聽丫鬟說太子殿下來了,就怕兩個孩子不懂事,會觸怒太子殿下。這不,還是遲了一步,尹氏背地裏狠狠瞪了小女兒一眼。


    唐悅卻不懂這些,隻興衝衝去拉自己二姐說,高興的把好消息告訴她:“二姐放心啦,姐夫說他不會不要你的,我剛剛都問了他。”


    唐細有些尷尬,隻能彎腰溫柔哄小妹說:“以後不許這樣了。”


    那邊,唐欣已經走來,朝朱佑廷行禮:“民婦見過太子殿下。”


    “姨姐不必多禮。”朱佑廷朝唐欣抬了抬手。


    唐欣素來是膽子大的,行完禮後,倒是悄悄打量起這個妹婿來。朱佑廷餘光瞥見了,朝她望去。


    唐欣膽子再大,不過也隻是個紙老虎。碰到真龍,就成了貓。


    不敢再做越矩的事,唐欣隻說:“殿下突然造訪,可惜爹爹和阿奉不在。不然的話,倒可以陪殿下喝幾杯。”


    朱佑廷此來不是找唐兆成翁婿的,也不是喝酒的。


    “無礙。”他麵容和煦,但語氣始終透著幾分與神俱來的冷淡疏離,“我找細兒說話。”


    自從朱佑廷一番籌謀讓女兒做陸家千金,又有立女兒為太子妃之意後,尹氏對這個女婿再無半點埋怨。知道這個女婿心中是有她女兒的,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她女兒好。


    他這會兒子來找女兒,指定是有大事商議,所以,尹氏忙把其他人都招呼走,隻留他們小兩口兩個。


    朱佑廷跟著去了妻子閨房,入眼便是滿屋的紅色。剛剛過完年,兩大扇窗戶上的“福”字還尤為鮮豔。


    窗邊的炕上,也是堆了滿炕的喜服和喜鞋,一瞧,便是為新婚準備的。


    是娘和姐姐張羅著要繡嫁妝的,唐細拗不過,這才同意了。其實禦口還沒開,親事還沒有定論,現在讓他看到這些,倒顯得她心急。


    唐細一時臉熱,卻也不強詞爭辯,隻忙快走了幾步親自過去收拾。


    “不必收拾了,孤走了,你們還得繼續做。”朱佑廷倒不嫌炕上亂,撩了後袍,直接挨過去坐下。


    他彎腰坐下後,抬眸見小女人還立在他身邊,他指了指旁邊:“你也坐,孤有話與你說。”


    得了話,唐細這才坐下來。


    朱佑廷與她嘮家常,把方才慈寧宮的事兒告訴了她。唐細咬唇,聲音低低的:“為了我的事,倒是給殿下添麻煩了。”


    朱佑廷好笑:“成親是兩個人的事,怎麽會添麻煩?”


    唐細無言以對。


    其實這段日子來,雖說與他接觸也算多,但自從知道他身份後,唐細總不能拿他當普通夫君待。她雖生長在小地方,但也是從小開始便念書識字的,很多道理她都懂。


    別說在皇家了,就是普通的世家,也是等級森嚴分個三六九等的。夫君便是天,是爺,是主子,她可不敢再拿他當白衣郭儉待。


    朱佑廷怕她跟著操心,安撫說:“事情進展很順利,過不了幾日,賜婚的聖旨便會下來。隻是你,得準備準備,怕是要去陸府待嫁。”


    唐細乖巧點頭:“這個我知道的,陸家祖母和幹娘都告訴我了。”


    朱佑廷頷首,目光觸及對麵女子巴掌大圓潤雪白的小臉時,忽而憶起方才唐悅的話來,他問:“那你期待嗎?”


    唐細不敢說不期待,但事實上,她心裏也真的是有些期待的。


    所以,她點了點頭。


    朱佑廷心中高興,也就不想再提從前的事。目光四顧,忽地記起來,上次來這裏時她提過給他做了護膝之事。


    “你給孤做的護膝,可做好了?”


    忽然提起這事來,唐細倒是愣住了。


    上回他雖未明說,但她聽得出來,他是嫌棄她針線不如宮裏的好的。事後,她被太後召進了宮去,倒是把做了一半的護膝塞進了箱底,再沒拿出來過。


    以為他不想要的,怎麽又忽然提起這事來。


    唐細老實回說:“殿下說不想要,妾身給收起來了。”


    “孤何時說不要?”他皺起清冷的眉來。


    唐細心中埋怨他事多,一會兒要一會兒不要的,麵上卻恭恭敬敬的。


    “想來是妾誤會了,等做好了便送給殿下。”


    朱佑廷也反省了自己,回憶起上回與她說的話來。倒也意識到,怕是自己的話讓他會錯了意。


    他解釋:“這些活,原不該你做。但若你做了,孤都喜歡。”


    唐細聞聲倏的抬起黑沉沉的眸子來看向他,仗著他此刻多少有些低頭放下架子的意思,她壯著膽子細細看他。男人濃眉俊顏,肅容冷俊,生的是極好看的。就是性子冷,那種透入骨子的冷。


    即便現在在低頭,可那種沁入骨髓的清冷傲慢的勁兒,也依舊在。從前唐細隻覺得他冷,似是不親,她想著日子過久了總會親起來的。


    後來得知了他身份,不敢再拿他當夫君待,唐細對他就隻有敬重的份。


    可他又給了自己希望,他願力排眾難處心積慮籌謀著讓自己做他正妻……為他的這份心意,唐細不可能不感動。


    她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對她好的人,她都一一記在心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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