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趙王,給太子下毒絕皇嗣一事,他的確是後來才知情的。不能算主謀,最多就是同謀。給趙王定什麽罪,也得皇上來定。


    此事拖延了一段時間,但早已經鬧得滿城沸沸揚揚。


    城內傳到了城外,於行宮內看押罪妃郭氏的兩個所謂貴妃宮裏的宮婢得知了此事,在郭氏麵前說了幾嘴。郭氏知道了自己女兒竟然被下了大獄判了淩遲之刑,心中儼然知道靠兒子營救沒了指望,所以,她隻能把手伸去了貴妃那裏。


    當年,她之所以能得償所願入宮為妃當貴人,何嚐不是得了貴妃(當年還隻是太子身邊小小昭訓)的相助?這李貴妃從小伺候在皇上身邊,又是皇上的第一個女人,她對皇上極為愛慕。


    可惜皇上心裏壓根沒有她,一心隻撲在天之嬌女的孟氏千金身上。迎娶孟氏入東宮為太子


    妃後,當時還是李昭訓的貴妃,就更加不得重視。


    她心中恨孟氏,這才也起了心思。當年,若不是孟氏懷齊王,不得常來探望尚且繈褓中的太子,她又何來的撮合她這個乳母和皇上的機會?她知道,貴妃幫她,不過是希望她可以分走皇後的寵愛罷了,她看不得她心尖尖上的男人心中全然隻有另外一個女人。


    她甚至更知道,若她一個出身卑微的乳母都能入得了東宮,心高氣傲的皇後,肯定會與皇上徹底隔了心。當年那麽多乳母,她之所以選中自己,不過也是以為自己性子柔軟、老實,好掌控怕了,怕是她也從沒想過,當年的乳母,竟能憑著自己手段走進皇上心中,得了二十年的恩寵。


    若當初她有預知未來的本事,怕是如何都不會選中她去分寵吧?


    貴妃啊貴妃,可真可憐,也真可笑。


    四妃之首又如何?皇上的那雙眼睛,從來就沒放在她身上過。連老了得幾分寵,不過也是皇上看在魏王府的兩個小皇子麵上罷了。


    她這輩子就沒有得寵的命,可她就是不認命。若是她這個能分皇後寵的廢妃郭氏真的死了,她當年的處心積慮,豈不是白費?


    沒人再能抗衡皇後和太子,東宮依然是東宮。魏王位高權重功高震主,她難道就不怕太子登基後對付魏王嗎?


    留候在行宮的這兩個宮婢和幾個粗使婆子,都是貴妃的人。除此之外,貴妃每隔幾日都會派親信之人到行宮來看看。廢妃郭氏是皇上和皇後信任她,讓她看管著的,她也怕趙王和郭氏母子從中耍什麽奸計。


    這日貴妃宮裏的人又來行宮探望,親自見了淑妃,淑妃給了她一個錦囊,要她帶入宮去給貴妃。貴妃看了錦囊裏郭氏寫的字條後,氣得不輕,生了不少紋路的尚算姣好的麵容上,因生氣,顯得整個人表情十分淩厲。


    “賤人郭氏!膽敢拿捏本宮!”貴妃氣得砸了一拳在案幾上,稍稍消氣後,才又問那宮人,“那賤人還說了什麽?”


    宮人如實回道:“那郭氏說,她要的隻是榮華富貴,是郭家不倒,而不是至高無上的皇權。如今他們母子與東宮徹底撕破了臉,自然希望最終會是魏王登基稱帝。若娘娘您能拉她一把,她定會助您與魏王一臂之力。”


    聽得此言,貴妃氣倒是全然消了。很明顯,她有在認真思量郭氏的話。


    郭氏雖賤,可她也不是全然沒用處的。這個賤人模樣不如何,卻十分得皇上的心,哪怕如今失了勢,可她陪伴了皇上二十年,皇上是重感情之人,隻要有人適時在皇上耳邊吹吹風,她也不是徹底無望。


    她是壓根不信她無意爭奪皇權的,若無意,何必使下作手段害太子?隻是,眼下的境況,她的確還需要他們母子。


    貴妃有不臣之心,也有獨占皇寵之意。她想著,如今郭氏與趙王母子即便逃了一死,保住榮華富貴,但有殘害太子一事在前,日後皇上與他們母子總歸是隔了條心的。所以,就算郭氏再回宮,她也不會如從前一樣得寵。


    而皇後就不一樣了,皇上心中本來深愛的人就是皇後,如今又因為郭賤人一事對皇後十分愧疚。如今皇上的心,怕是完完全全都隻在皇上一人身上了。


    若是如此的話,那她當年有意助郭氏的一臂之力,豈不是白費神了?


    其實她是不甘心的,論感情,她陪伴在皇上身邊最久。論子嗣,她所出的魏王又比太子差多少?她原也不是那等貪婪之人,非要一人霸占皇上的心,可皇上自從要迎娶孟氏女後,便再也不把她放在眼裏。


    甚至當年她意外有了身孕,他還猶豫過,要不要拿掉她腹中的那個孩子,就怕孟氏不高興。就算他後來到底仁德,沒有那樣做,可他畢竟猶豫過!


    她承認自己有錯,可她就是不甘心。皇上的心裏,難道從來就沒有過她嗎?哪怕一點點也行啊。


    他連賤人郭氏都能容得下,她哪裏比不上郭氏了?是姿色比不上,還是儀態比不上?那郭氏竟也能走進皇上心裏,呆了二十年之久。


    或許曾經她並未覬覦過儲君之位,可如今,她兒子這般優秀,她倒是起了點心思。郭賤人說的對,魏王軍功顯赫,日後太子登基為帝,未必能容得下魏王。何況,賤人給太子下了毒,如今東宮難有子嗣,倒也的確是太子的軟肋。


    貴妃想通後,問身邊的宮婢道:“本宮記得魏王說過今兒會過來的,你去瞧瞧看,魏王入宮了沒有。”


    宮婢才應著話準備去外麵看一看,就有人來說:“魏王殿下過來了。”


    第090章


    魏王踱著又穩又疾的步子走進貴妃宮殿, 離得近了,抱手彎腰行禮道:“兒臣見過母妃。”


    “快起來。”貴妃麵含笑容, 眉眼慈愛。


    貴妃這輩子沒什麽值得驕傲的, 唯一引以為豪的, 便就是這個兒子了。她的平兒從小就穩重,在諸皇子中,威信也高,除了太子外,底頭那些小的們,最願意聽的就是他的話。


    都說長兄如父,平兒雖不是嫡出, 可他身為兄長的威嚴一直都在。他從小習武,練就一身本事,十四歲就毛遂自薦向他父皇請旨跟著軍隊外出南征北戰, 立下無數軍功。於軍中, 更是大有威嚴在。


    若她這個兒子平庸也就罷了,可他這麽優秀, 又憑什麽不能爭一爭那個位置呢?賤人雖賤, 可有些話說的倒是在理,她的這個兒子,的確不比太子差。


    “平兒,坐下來說話。”


    魏王穩重克幾,哪怕在自己母妃麵前,他也不會像別的皇子一樣放鬆半刻。該有的禮數規矩, 一個都不會少。


    “兒臣多謝母妃。”魏王道了謝後,方才落座。


    貴妃衝貼身侍奉的大宮女辭月使了個眼色,辭月會意,曲腿行一禮後,帶著殿內的宮婢太監們去外頭候著了。見狀,魏王眉梢一動,心下有所了然,但他沒說話。


    殿內隻剩下母子二人後,貴妃問魏王道:“郭氏的案子,審得如何了?”


    魏王回說:“該審的都審了,一應案宗都已呈送到禦前,就等著父皇定奪。”


    貴妃道:“那你父皇都這些日子過去了,一直遲遲未定奪,你可知為何?”


    魏王道:“父皇近來身子欠安,鮮少處理朝政。不過兒臣問過太醫,父皇無恙,過幾日就能好。”


    貴妃索性直言道:“平兒,趙王母子一旦再無翻身之地,這個天下,可就真的隻能是太子的了。若他們母子能夠逃過此劫的話,或許,你還有……”


    魏王在從貴妃將近身宮婢都打發走的那瞬間,就猜得到自己母親要說什麽。他沒主動提,是想讓母親親口點出來。不過,魏王沒讓貴妃把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說完,就打斷了她。


    “若他們母子二人僥幸逃過此劫,兒臣也隻會是親王。”魏王態度堅定,“如今所得,皆是父皇所給。保家衛國,乃是兒臣的責任。想為天下百姓做點事,不一定非得登上那個高位,兒臣駐守邊疆,一樣可以。”


    “可你分明有這個能力!”貴妃意難平,“你若隻是平庸之輩也就罷了,可你位高權重,軍中更是有威望在,你可與太子一搏!”


    “正因為兒臣位高權重,更不能如此。母妃可知,若兒臣擁兵自重,起了謀逆之心,屆時與東宮對峙,兩強大動幹戈,得利者是誰?”


    貴妃一驚,似是醒悟了過來。她沒再說話,隻沉默著繼續聽魏王說。


    魏王道:“若兒臣與太子大動幹戈,必然死傷無數,民不聊生。兒臣名不正言不順,不管是輸是贏,死後都無顏見列祖列宗。太子若是無能之輩,兒臣或許會願意去爭一爭,可太子才德兼備,此乃江山社稷之福,兒臣豈能有覬覦之心?”


    “兒臣打小南征北戰,見得多了悲歡離合,將士們為了保衛國土,不得不與家人分離。出門打仗,誰也不知道自己會是生還是死,可以說是日日提著腦袋過日子的。將士們駐守邊疆為的是什麽?我既明白那份苦楚,又怎能親自做那劊子手?兒臣知道母妃乃是受小人蠱惑,其實並非有非分之心。”


    最後,魏王到底還是給了貴妃台階下,給她尋了個理由。


    可貴妃卻仍然有些不死心:“平兒,難道你當真就一點不想要那個位置?母妃知道,你是心懷天下的。你心中有江山,有社稷,你從小是跟在你皇祖父身邊長大的,你想像你皇祖父一樣,做個威震四方的明君!”


    魏王:“但皇祖父也教過兒臣,一切以蒼生為本。若民不聊生,兒臣可謀而代之,若國泰民安,則萬不可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貴妃一愣,倒是沒想到,原來先帝還真和她的平兒議起過這些。


    “你皇祖父真這麽跟你說的?”


    魏王嚴肅道:“兒臣不敢假傳先帝口諭。”


    至此,貴妃倒也熄了心思。至少,先帝曾認可過她的平兒,先帝沒有看不起平兒的庶出身份。先帝說過,若太子平庸,他的平兒是可以取而代之的!


    “罷了。”貴妃說,“你我母子就沒有那個命。”


    貴妃作罷,魏王倒反過來問貴妃:“有人給母妃遞消息?”


    貴妃在自己兒子麵前,倒也沒藏著掖著,就把裝在錦囊中的字條拿了過來給魏王看。她解釋說:“當年,本宮的確是嫉恨皇上一心撲在皇後身上,有助過郭氏一臂之力。郭氏得寵,即便她做了再多不好的事,皇上總會念著幾分和她的舊情在。可本宮不一樣。”


    “你父皇從來就不喜歡你娘,若是讓他知道當年的事情還有娘插了一腳,若讓他知道娘曾經那樣嫉恨過皇後,他一定不會放過為娘的。說不定,憑他對郭賤人的寵愛,他還會覺得當年郭賤人是無辜的,而娘乃是主謀。”


    魏王不動聲色認真聽完後,問:“當年母妃是怎麽相助郭氏的?”


    貴妃道:“不過就是……刻意給她和皇上製造一些獨處的機會。如今想來,實在後悔得很。”


    助了郭氏,她自己依然還是不得寵。那麽皇上寵郭氏還是皇上,又有何區別?


    魏王:“空口無憑之事,她又想如何拿捏母妃。”魏王皺眉,心中對這個郭氏實為厭惡,她不擇手段爭奪榮華富貴,又害得儲君子嗣艱難,挑得如今朝中大臣爭番相吵,有亂朝綱之勢。


    若朝中內鬥太過,勢必會影響邊疆將士的士氣。他真是為那些將士心寒,誓死守衛邊土,如今坐於京城享富貴之人,卻翻手為雲覆手雨,意欲攪得天下民不聊生。


    “平兒,你打算怎麽做?”


    “郭氏是禍害!”魏王隻回了這幾個字,便轉身出了貴妃的鹹福宮。


    之後,魏王便遣了自己的親兵護衛,圍在行宮四周,暗中盯著郭氏的一舉一動。而行宮外麵,早埋伏有東宮的人,魏王此舉,自然有人報與太子知曉。而魏王也是知道行宮外早埋有東宮的人的,他這麽做,不過就是無聲的去給太子傳一個答案,他想告知太子,不論郭氏如何挑撥,他們母子必然會忠心東宮,不會有半分動搖。


    暗探把外麵的消息傳進東宮來,太子聽後,點點頭道:“孤果然是沒有錯瞧魏王兄的,他是心懷大義之人。”


    東宮謀臣曹君方道:“魏王殿下從小養在先帝膝下,先帝的風采和魄力,魏王殿下該是學得了一二。再有,他自少年起便披甲上戰場,是見過生死的人,他心中自有丘壑。”


    “我朝有如太子殿下這般的仁德之君,又有魏王那樣的沙場將帥,實乃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日後,殿下萬要與魏王攜手同進才好。”


    太子聞聲,點


    了點頭。


    次日,太子親自去了魏王府一趟,是帶著太子妃一起去的。太子妃還備了許多禮物,是送給魏王府的兩個侄兒的。


    魏王的誠意,太子是看到了。既然魏王朝他東宮走近了一步,他知道了魏王的忠心,太子自然會也進一步。太子攜太子妃去魏王府,便是告訴魏王,他明白了魏王母子的好意。


    太子與魏王前頭談事,唐細則陪著魏王妃去後院說話。


    兩位小王子於跟前陪了會兒,魏王妃就讓他們自己去讀書識字去了。唐細見瑞兒哲兒又乖又懂事,不由得心生羨慕。


    “真好,真羨慕皇嫂。”唐細發自內心羨慕魏王妃,看著漸漸遠去的兩個小王子的身影,眼睛都是發光的。


    東宮的事,魏王妃自然都知道,她心中也是十分心疼太子夫婦,對那罪妃郭氏,也是一百個鄙夷瞧不上,覺得她下三濫,上不得台麵。


    但魏王妃是大家閨秀出身,既然瞧不上郭氏,也不會口不擇言背地裏說她。所以,她隻能安慰唐細這個太子妃。


    “你還很年輕,遲早會有的。”魏王妃也不是很會安慰人的人,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就隻能讓唐細積極樂觀一些,“我聽說了,太子就不肯和別的女子同房,隻在意你一個,通過這件事情說明,太子是真的很愛你。”


    說起這個來,唐細其實挺惆悵的。


    “他越是好,我越是難過。皇嫂,你說我哪裏好,竟能得到他那樣的厚愛。有時候都覺得,我是不是上輩子修得來的福氣。”


    魏王妃笑道:“你說這話,就是故意來氣我的。”


    唐細倒是好奇了:“魏王兄對皇嫂也是十分好的,我何來□□嫂一說?皇嫂這樣說,就是氣我的。”


    魏王妃不是氣她,說的是真心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後,抿了抿唇對她笑笑,倒沒再繼續說這個。


    魏王爺不是一個知冷知熱會體貼人的人,她羨慕的,是像太子夫婦和齊王夫婦一樣的感情。可她知道,哪怕王爺心中也有那樣的柔情,也不是給她的。


    魏王妃情緒拿捏得好,唐細也沒發現什麽異樣。妯娌二人一起又說了些體己話,之後前頭來人說太子要回了,唐細這才與魏王妃道別。


    幾日後,皇上身子好轉了許多。魏王片刻沒耽誤,邀著大理寺卿一道入宮請旨皇上如何處置郭氏一黨人。


    之前呈上來的案宗,皇上已經看了。至於怎麽懲處,他也琢磨了這些日子,心中也有了定奪。


    “廢妃郭氏一輩子幽禁在行宮中,趙王革去親王之頭銜,幽禁趙王府。至於郭氏一族……抄家流放嶺南,一輩子做苦力。”


    魏王道:“父皇可知那關押在地牢中的罪犯郭氏的真實身份是什麽?近來有個人四處求人花重金去地牢探望這位郭氏,兒臣暗中查探後才知道,原來他是郭氏的親生父親,也就是廢妃郭氏的前任夫婿。罪妃郭氏並非郭家千金,而是廢妃郭氏與前任夫君的女兒。她為了讓自己女兒過上好日子,拿自己哥哥的女兒和自己女兒換了身份。若父皇從前不知情,兒臣覺得,這又是一樁廢妃郭氏的欺君之罪。”


    “那郭玉瓏身上留的是她親生父親的血,廢妃郭氏曾使盡手段讓郭玉瓏入東宮。郭玉瓏給太子下藥,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在太子失去記憶的時候與自己有肌膚之親,若她當初得逞了,生下來的孩子,便是未來的儲君,而那個孩子身上留的是那個平民的血,他母親,他祖母,可都是與那個平民有關的……”


    “放肆!”天子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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