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幾人商議一番,最終決定還是如實稟明太子的好。但也不能說得太直白,所以,暗衛頭頭委婉道:“娘娘這些日子住在唐府,日日都很開心。娘娘平時除了陪著唐夫人外,就是和府上三小姐和小表少爺玩。”


    太子一邊撥弄著茶碗蓋子,一邊聽,適時吹了吹沸水煮開的清茶後,抬眸問:“說你想說的話吧。”他知道,巴巴跑一趟來,怕不是簡單來匯報太子妃的日常的,想必是有什麽別的事情。


    於是那暗衛才說:“自從娘娘回了娘家後,這些日子來,那趙伯爺也常常往唐府跑。今兒送個小木馬去,明兒送個弓.弩,後兒再送個毽子……總之,每天都有理由去唐府蹭飯吃。”


    “娘娘跟唐小姐和聶公子玩,他也賴著不走。雖說也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在,丫鬟婆子們都跟在左右,可……”


    “可什麽?”太子抬眸看過來,繚繞的茶霧後,太子那雙透著些淩厲和精銳的眸子泛著光,一反素日的溫和,此刻的態度倒讓人望而生畏。


    暗衛真恨不能抽自己倆嘴巴,瞧他這說的都是些啥。怎麽能說的這麽直白,不是心裏做好的準備,要委婉的嗎?


    “屬下該死!”忙伏地請罪,“屬下口出狂言,罪該萬死。”


    太子卻將茶盞擱在一邊案幾上,這才慢悠悠對匍匐在地上的人道:“那位趙伯爺,孤知道,他是唐老爺義子,與太子妃算是兄妹。太子妃回娘家省親,他身為兄長多去看看又何妨?何況,聶家夫婦不也常常往唐家跑嗎?”


    “是,是,聶將軍和聶夫人也是日日去唐府吃晚飯,每日都是吃完飯再走的。這……這樣看來,那趙伯爺隻是想和唐家人在一起而已,並……並沒什麽異常。”


    太子心裏其實是覺得趙眠覺有異常的,隻是不能說而已。


    其一,為了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他就懷疑自己妻子和臣屬,實乃非明君所為。其二,若他當真把這些話聽進去了,也怕有損太子妃形象。所以,不管心裏是怎麽想的,反正麵上至少不能承認。


    太子說:“雖然你有錯,但念在你乃是無心之過,孤也不罰你。你先回去,日後但凡有事還是得事無巨細前來匯報,這是你職責所在,隻是記住,不要再妄自揣測。”


    “是,屬下明白。”暗衛承諾,“屬下定謹記殿下的話。”


    太子原麵色還挺好,他擅於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可等暗衛一離開後,太子幾乎可以說是瞬間功夫來了個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萬德全從小伺候太子,太子的脾性和心理,他是摸得最清楚的。


    方才暗衛來稟告情況的時候,他就知道,太子肯定是聽進去了。果然吧,臉色開始變了。


    但萬德全也聰明,太子不說話,他也就不說話,免得撞槍口。


    太子好像是怕人看出來他心裏在意一樣,慢悠悠坐著,耐著性子喝了一盞茶。茶喝完後,他才慢條斯理道:“更衣,去唐宅。”


    萬德全心裏在笑,麵上卻鎮定著故意問:“這麽晚了,殿下還要出門嗎?明兒一早還要早朝,殿下不如……明……兒……”被太子瞪了一眼,萬德全越說越小聲,最後倒不敢再吐出一個字來。


    在娘家的這幾日,唐細過得非常開心。雖然在東宮的時候,她過得也不拘束,可這兩種生活感覺還是不一樣的。畢竟她從小就是在這樣的小富之家長大的,在乎的也不是榮華富貴,就這樣簡簡單單開開心心的日子,才是她向往的。


    越來越冷了,天黑得早,唐家晚飯開得也早。吃完晚飯後,唐細並沒有立即回屋,而是在府上並不多大的園子裏溜達起來,消食。


    她以為趙眠覺已經走了,可沒想到,飯後散步竟也能遇到他。


    這些日子趙眠覺日日來,唐細其實心思還是敏感的,她有所察覺。所以,她問過自己母親,問是不是趙大哥從前也一樣,每天都來,她娘說他常來,但卻不是日日來。


    當時唐細就心下有那麽一點點懷疑,但這種話,她不好意思和任何人說,包括她娘。


    去年回娘家的時候,她也遇到趙眠覺了,當時太子還拿趙眠覺吃醋了。她當時倒沒多想,隻覺得太子心眼小,現在再看,就覺得或許不是太子心眼小,而是她遲鈍。


    可為什麽呢?哪怕趙大哥從前對她有些心思,可如今她都已經另嫁為他人婦了啊,而且那個“他人”還是太子,他怎麽敢對太子的女人起歪心思?


    何況,他年紀也大了,二十好幾的人了,怎麽也不琢磨著娶個媳婦?


    心裏沒有這個疑惑還行,一旦生了疑惑來,唐細就忍不住要挑明了去。和一個男人曖曖昧昧的,這也不是她喜歡的處事方式。


    所以,此番又“偶遇”,唐細倒笑著主動與趙眠覺打招呼:“趙大哥還沒回去嗎?”


    趙眠覺不是想纏著她,隻是想遠遠看她幾眼罷了。他也知道,她如今成了親,做了太子妃,需要與她保持一定距離。


    其實他內心也是十分糾結的,若當初他知道魏融那小子不會以真心對待她,他當初說什麽也會把她從魏融身邊“搶”來,而不是隻打著兄妹的幌子。想當年,魏融是讀書人,有前途,而他不過一個混混,又無父無母,他拿什麽給她幸福?


    後來他主動選擇參軍,不過也是為了她而已。


    心中也總存著那麽點期許,想著,或許她和魏融不能成。若他建功立業回來了,她和魏融又沒能成,那他一定能給她幸福。


    隻是……她那麽好,就算魏融瞎了眼,自也有那不瞎眼的。


    太子待她的好,他心中也明白,這也是他為何隻敢暗中看她幾眼的原因。若太子待她不好,他早要籌謀著帶她走了,哪怕那個人是當朝太子、未來君主,他也不怕。他孤身一人,無父無母無兄弟,也沒什麽牽掛的。


    “正打算回。


    ”他負手立在月下,英姿孔武的男人,在外威風凜凜的,大有氣吞山河之勢,可此時此刻,倒拘謹得像個孩子,鮮明的對比,倒顯得有些滑稽。


    唐細看出了點他的緊張和無措來,心中的猜測,更是肯定了幾分。


    於是唐細笑笑,倒十分自然的繼續說:“趙大哥回京也有一年了,這一年裏,想來也應酬過不少酒宴吧?”趙眠覺有爵位在身,又戰功顯赫,京城裏想拉攏他的人,想來是很多的。


    更何況,他年輕有為,又生得英俊不俗,二八妙齡的女子想嫁他為妻的,想必也是為數不少的。


    所以,唐細直戳正題,問:“就沒遇到過幾個心儀的姑娘?或者,就沒有媒婆登門給趙大哥說親?”


    趙眠覺深深望了她一眼,倒也不瞞著,他道:“有是有,可都不是衝著我這個人來的,不過是衝著些身外之物來的,不談也罷。”


    唐細不完全讚成這個話:“身外之物也是你自己憑本事掙來的,人家看中這些,說明看中的是你的本事,你的能力,這也是對你的一種認可啊。”夜空下,一身少婦人妝扮的嬌俏女子立在風中,燈籠暈出來的微弱光,襯得她像是騰雲駕霧一般,頗有些雲中仙子的意味。


    趙眠覺看著人,心中更是一動。艱難挪開目光,趙眠覺道:“多謝太子妃娘娘關心,不過,我暫時倒也沒有想這麽多。”


    唐細點頭:“婚姻大事,是一輩子的事情,的確需要謹慎一些。”唐細隻是在委婉提點他,自然也不會逼他一定要去成親。


    說完這個話題後,兩人一時倒都沉默住,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但很快,唐細又說起來,她笑著道:“其實緣分這種事情,真不好說的,誰也不知道老天爺是怎麽安排的。就比如我,從前和魏融的親事黃了,我爹隨便湊外麵帶了個人回來,讓我嫁給他。我對他初印象就不錯,當時也沒考慮許多,一咬牙就嫁了。再後來,得知了他真實身份後,也彷徨過。可沒想到,他那樣好的人,竟真的會一心一意待我好。我要什麽,他都會給我。”


    趙眠覺也不蠢,他也聽得出來她這是在提醒他。


    他很想問一句“你過得真的很開心”嗎,卻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和資格問,若真問了,反倒是會讓她為難。所以,他也隻能作罷。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他跟她道別。


    唐細知道他聽進去了,心下高興,忙也與她道別。


    太子大晚上來唐宅,沒有走正門,所以,前頭唐兆成壓根不知道。他飛簷走壁,直接入的內院。方才園中太子妃與趙伯爺的談話,一幕幕他都清楚瞧在了眼中。


    待得趙眠覺走後,他這才縱身一躍,從屋簷上躍至地上。聽到身後有動靜,唐細以為已經走了的趙眠覺又回來了呢,隻當他是有什麽事忘了說,便一邊笑著回過身子去,一邊已經開口說了:“趙大哥是還有什麽話要說……”


    那個“嗎”字沒說出口,在轉身看到身後的人其實是太子的時候,她就猛地閉了嘴。


    唐細瞪大了眼睛瞪著身後籠在月光下的清冷男人,心下一陣發寒。同時也慶幸,還好她方才和趙眠覺沒什麽,要是真有什麽拉拉扯扯的出閣之處,估計真要解釋不清楚了。


    伺候左右的宮婢早退散一旁,彎腰行禮:“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第093章


    可太子此刻眼中沒有別人, 他冷冷清清的在月下駐足了會兒,之後才負手朝不遠處的太子妃走來。唐細頗有那麽些心虛的衝他討好的笑, 但見衝他笑也得不到個回應, 她就不笑了。


    反正她又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太子又能拿她怎麽樣呢?要算賬的話,那就算賬好了,她又不怕算賬。


    想通這一點,心中那麽點莫名其妙的心虛也就蕩然無存了。匆匆衝侍奉左右的婢子們揮了揮手,示意她們起身候遠一些,待得婢女們識趣悄然離開後,唐細這才又開口道:“殿下怎麽現在過來?而且還是悄無聲息的, 難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嘴上這樣問,其實心中壓根沒覺得發生什麽。她也猜得到,肯定是太子安插在唐府四周的人回去和太子說了什麽, 所以他這才匆匆趕過來的。


    想到是這種可能性後, 唐細更是心花怒放。太子這般著急趕著來,說明心裏有她, 在乎她, 怕她跟別的男人跑了。隻要是知道他是因為吃醋著急跑來的,她就很高興。


    和他麵對麵站著,大膽與他對視,恃寵而橫,她也不怕他了。反正她知道,他會寵著自己、捧著自己。


    即便知道她和趙眠覺之間沒什麽, 可瞧見他們站在一起說話他就不舒服。何況,像剛剛那樣的情況,這些日子還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


    他整日累死累活的忙於政務的同時還在想著自己沒時間陪她她是不是會無聊寂寞,這才放她回娘家住段日子的。她可倒是好!這一住,還真有長住下去的趨勢。這幾日來,也沒見她差個人回去說一聲想回家,哪怕不想,就違心說一句也成啊。


    他每天忙到深夜,還得想著她入眠。她可曾想過自己?


    他看她是玩得樂不思蜀,哪裏還能想他。方才見她和自己竹馬說話,可樂嗬著呢,哪裏有半點太子妃該有的矜持在。


    太子越想越不爽,覺得自己得到的愛不對等。


    “太子妃倒是挺開心的。”太子語氣幽幽,目光森然,“就沒想過什麽時候回去?你倒是住得踏實。”


    唐細暫時不想回去:“殿下之前放臣妾走的時候,說過什麽時候臣妾玩夠了,再回去。現在臣妾還沒玩夠,自然不想回去。等再過段時間再回。”


    太子眉心一凸,語氣更幽森了些:“再過段時間是什麽時間?”


    麵對太子的冷漠,如今的唐細倒也不怕他,隻認認真真回答說:“過年前。”


    她是太子妃,年肯定是要回去過的。而且,今年皇上病重,母後需要分出一些心來照顧皇上,她更是得多幫襯母後一些了。既然可想而知年底那段日子會很忙,她自然是想趁著這幾日好好休息休息的。


    回去後,太子也陪不了她,東宮冷得堪比冷宮了。


    “臣妾等臘月再回,到時候,正好回去幫母後做事。”唐細說的麵不改色心不跳。


    太子卻覺得她這是癡心妄想。


    心疼她,好心好意破例讓她出來玩。結果,倒是幫她把心給玩野了。


    太子說:“再給你五日時間,五日後必須回去。”


    唐細眨眨眼,想著男人嘛,也得哄著些,不然心眼也小,會真的生氣。所以,她立馬就答應了。


    “那殿下今天晚上還走嗎?”她問。


    太子本來是不想走的,但他自有傲氣在,也不可能死皮賴臉賴下來,本來是想,她惹自己生氣了,多半會遷就著些,對他極力挽留,他再順勢“不情願”的留下來。可她現在答應了自己五日後就回,彼此算是談妥了,她又沒挽留,他難道真要主動賴著不走?


    太子不想走,但也想體麵,一時倒是答不上話來。


    唐細也想他了,舍不得他走,於是忙笑嘻嘻繼續給他台階下:“殿下要不就別走了吧?臣妾也想殿下了,今晚就留宿在這裏好不好?”


    太子輕哼一聲,心裏是高興的,麵上卻依舊清冷:“就依你。”


    夫妻“久”別行樂,自是一番暢快淋漓。太子白天累,晚上也累,完事後自然很快就入了夢鄉。唐細倒不太累,白天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她不覺得疲乏。所以,趁著太子睡著的這個機會,她隻安安靜靜躺在一邊靜悄悄打量太子。


    打量到實在忍不住的時候,就悄悄爬過去親親他臉。


    唐細心疼他累,所以也不敢過分,親一下就跑,怕吵醒他。她沒有睡意,兀自睜著眼睛望著床頂發呆,一晃就到了淩晨。


    太子作息良好,不管前一天多累,每日雷打不動到了點就醒。室內有留一根紅燭沒吹滅,所以屋裏也不是黑漆漆的。太子平靜睜眼,入目的,便是睡在身邊的女人側身依著自己盯著自己看的場景。


    他以為她隻是醒得早,伸手把人攬到腋下後,問:“怎麽醒得這麽早?”他似是沒休息好,嗓音帶著些疲態,有點沙啞。


    也沒有立即起床的意思。


    唐細翻了身,趴在他身邊道:“臣妾一夜沒睡,就這樣盯著殿下看了一夜。想著一會兒就要分開了,臣妾舍不得。”


    太子認真看著她:“既然舍不得,就跟孤回去。”


    “那也不行。”她又不肯了,“想你是想你,可想你你也不能時刻都陪著我。跟你回去後,你不也是自己忙自己的去,隻把我一個人扔在後院嗎?”


    太子抬臂捏著眉心道:“再過幾日,或許就沒這麽忙了。”到了年底,各部事情多,且還有年終考核……今年北邊還發生了一場不小的雪災,這些事情,雖說都有各部的人去打理,但身為主君,他勢必要事事過問追蹤的。


    這還隻是國內之事,還有國外的事。北境戰事雖然熄了,可北狄人卻是狼子野心,時刻都盯著中原的這塊肥肉,稍有不慎,就是大禍。


    一想起這樁樁件件的大事小事瑣事,太子就呆不住了。臥起身子來,就要掀被褥起床。


    唐細抱著人說:“外頭天還沒亮呢。”


    太子回身,望著依偎在身邊的人,笑道:“從這裏回東宮,也要些時間,孤總不能讓那些臣子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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