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修臉色漆黑,卻還得壓著脾氣好聲道:“夫人,為夫不是這個意思。”


    白意見他窩著火還得對自己好聲好氣的模樣,心中不由大快,嘴上卻還不饒他:“不是那個意思又是哪個意思?我倒是心意已決,隻決心與你的小妾對簿公堂,倒是叫百姓看看,到底是我品行不端,還是你這妾室心思不正!”


    “她是你妹妹啊!你怎麽能有這麽狠的心!”顧子修到底還是相信白雨薇,並心疼著她肚子裏的孩子,“便是她上回犯了錯,可這次的事跟她卻並無關係!”


    白意最不耐煩他這副嘴臉,嗤笑說:“家裏賤妾生的婢子罷了,本公子的兄弟姐妹從來都隻有先侯夫人生的大公子跟現今伯夫人一母同胞的嫡幼弟。妹妹?她算哪個門子的妹妹?”


    白雨薇平生最恨地就是自己的出身,雖養在嫡母身邊長大,但生母卻隻是個卑賤的妾室,因為出身,她被周圍人從小教導著要在嫡母身邊謹言慎行,因為出身,她的吃穿用度便總是比著嫡母生下的雙兒低了不知幾個檔次,因為出身,便是在挑選夫婿上,也隻剩下些不成器的歪瓜裂棗。


    她討厭白意的高高在上,所以在得知白意的夫婿是顧子修後,才蓄意安排了種種偶遇,為的就是搶走對方的這門好親事。可惜,她到底是年紀太小,雖勾走了顧子修的魂,卻忘了背後的顧家,顧子修的父母是萬不會同意自己的獨自娶一個妾生子。


    所以在最後白意還是成功加入顧家,而她卻重走了自己生母的老路。


    心裏的嫉恨仿佛要嘔出血來,白雨薇卻攀著顧子修,淚眼朦朧:“哥哥既然斷定是我蓄意構陷,那雨薇在這裏也無它話可說,隻盼京兆尹的大人能還雨薇一個清白。”


    說著,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衛良陰在一旁發現了這個細節,挑了挑眉毛。


    先前的歹人躺在地上眼看進氣多出氣少,許是都怕他就那麽死了,顧子修也不再與白意爭辯,而白意也幹脆叫了人,說立刻將人抬去公堂那邊。


    一場鬧劇眼看即將收場,衛良陰一拍腦門,這才想起自己光顧著看著一出出的熱鬧,竟把找白果的要緊事給忘了,麵色一變抬腳便要走。


    白意眼尖,到底是還記著這人不久前救了自己一回,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表情略微緩和了些,同衛良陰好歹說了一句:“多謝兄台,白某他日必有重謝。”


    衛良陰瞥他一眼,正想說句什麽,便發覺有道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背後。


    他一偏頭,便發現了白雨薇來不及收回的驚慌目光。


    白意許是也察覺到了點,冷笑幾聲,便也不再同衛良陰多說,揮袖便道:“走,且都隨本公子去京兆府、對簿公堂!”


    衛良陰所知的鬧劇到這裏便告一段落。


    燭火微晃,白果沒讓下人上前,自己拿著剪子將燒長的燈芯剪短,便聽著衛良陰在桌邊唉聲歎氣道:“你那庶妹可真不是個好招惹的,我瞧著找人陷害白意那事八九不離十便是她做主謀了。我也不過是稍微幫了白意一下,可不想就被人家的同夥黏上,好一頓打才把那些人打怕了。”


    白果放下剪刀,點著頭眼含崇拜道:“表哥武藝高強……庶妹找的人自然就不夠看了。”


    被自家乖表弟誇了一句,衛良陰挺挺胸,拍拍自己的胳膊:“嘿,那是!你表哥我可是在軍隊裏見過血的,就那幾個小混混,還不夠在我手裏過三招。”


    白果:“哇,好厲害!那……後來呢?表哥便把那些人放了嗎?”


    衛良陰飄飄然了一瞬,又輕咳一聲道:“怎麽會,我是想著你庶妹不是個好的,那些人朝我下手的時候更沒留情,所以一時來氣,便把他們打暈了挨個丟到京兆府門口了。說來那歹人身上穿的跟那些襲擊我的混子差不多,你那嫡弟也不是個傻的,估計會借機生事,叫你庶妹狠狠再折上一回。”


    白果倒不覺得白雨薇慘,隻是附和著點頭說:“這麽壞,是該倒黴的。”


    衛良陰見他這般,笑了兩下,起身道:“行了,眼下天色晚了,父親先前罰我抄祖訓,我總不能再忤逆了,且今日果果你也累的不輕……我先送你回屋。”


    白果使勁搖頭:“就這幾步路,哪值得表哥再送我回去。”


    衛良陰是真為剩下四遍祖訓頭疼,也不強送,隻將白果送到門邊又道:“說來明日便是你的生辰,小壽星還要早起好好打扮,晚上才能宴見得了父親為你請來的賓客。”


    “舅舅、為我宴請了賓客?”白果早前十幾年從未有被賀生一說,衛良陰一言倒叫他著實無措了一把,麵色可見的緊張起來。


    “不要緊張,明日來的都是自家人。”衛良陰摸了摸白果的腦袋,安撫道,“走吧走吧,今晚兒早些睡。”


    第48章


    從衛良陰屋裏出來已經是月明星稀,將軍府上多是訓練有素的親兵來往把手,白果走在略黑的小徑上,聽著親兵來往巡邏聲倒也不覺得可怕。他以為自己晚上會輾轉反側睡不太好,卻沒想白日裏精力耗費地多了,洗漱過後困頓便隨之而來,躺上床後便陷入夢中。


    次日一早,將軍府中主人家尚未醒來之時,府中的管事們便開始了今日的忙碌。


    衛家人戍邊十幾載,一朝回京受封加功後,還是第一次在府中舉辦宴會。雖隻是將軍親侄的十八歲生辰,不比弱冠之年來的招人重視,但京中人向來會看風向,深知衛將軍本人對這雙兒子侄的愛重,於是紛紛備好禮節,隻待過了辰時後,便準備登門替這將軍府的表公子賀一賀生辰。


    衛良陰雖與白果說將生辰宴擺在晚間,但自早便有不少人提著賀禮前來拜訪,關係不親近的打發了下人來,衛家便將這些下人安排在一院內請吃茶飯,再有身份顯貴的貴人前來,便迎往另一間。


    衛良陰昨日為抄剩下的祖訓家規,愣是熬到了後半夜。他心裏還惦記著今日之事,睡到迷迷糊糊,就摸起床盯著倆黑眼圈往白果屋裏去。


    白果醒了大早,府上的下人特意為他製了新衣,叫小壽星穿起來格外精神。將軍府上風格颯然,便是府中下人也大多都是從戍邊的地方跟回來的,習慣了在外那套利索行事,反倒不太喜歡京城金銀窩裏的華麗脂氣。


    白果也不喜歡在臉上塗脂抹粉,總覺得畫在臉上一會兒蒼白地跟個鬼似,一會兒又抹紅了像那猴屁股。他見旁人沒得催,不由悄悄鬆了口氣。


    “喲,這是弄好了?”


    衛良陰剛一踏進門,便見府上有年紀的嬤嬤給白果梳好了個清爽的發髻,獨獨一根玉簪將頭發束起,顯出少年人細膩白皙的纖細脖頸,颯爽又好看極了。


    白果被將軍府上的丫鬟嬤嬤圍著擺弄了半天,見衛良陰進了門,忙起身說:“表哥過來了。”


    旁邊嬤嬤見了,帶著笑地攔了攔白果,話音裏卻帶著點寵似地說道:“表少爺慢些動,曉得您不愛老奴幾個圍著您擺弄,可這兒還有塊雙魚玉佩沒為您佩戴好,您且心疼心疼老奴幾個。”


    白果麵色一紅:“嬤嬤,我不是……您,您為我戴上吧。”


    衛良陰曉得他麵皮薄,也不笑他,隻到旁邊拿了個果盤裏的橘子剝了吃。


    嬤嬤丫鬟都是貼心人,便是塊玉佩也給白果佩戴的仔細,她們得了將軍的囑咐,在白果身上用的都是庫裏最好的首飾物件,貴精不貴多,要是磕了碰了,又或者係的不好摔了,那可是天大的罪過。


    衛良陰吃的橘子酸多過甜,他不好剝了扔在一旁,便拿著另一半去逗白果。


    “可甜了,嚐嚐?”


    白果信了他的邪,張嘴便被塞了滿滿一口,咬下去腮幫子都酸地變了樣,原本精致的五官更是驟在一起,好不惹人開懷。


    衛良陰倒也好不給麵子地笑出聲來,恰逢衛西洲帶著管事進了院子,做爹的毫不憐惜自己的雙兒養子,一巴掌就拍上自家兒子的肩,眯眼問:“欺負表弟很好玩?”


    衛良陰笑聲卡殼,摸著被拍得酸疼的脊背,不情不願叫了聲:“爹啊,兒子可是個雙兒!你好歹還是要憐惜一下的吧?”


    衛西洲冷哼一聲:“就你這隻皮猴子?”


    白果把嘴裏的橘子咽下去,丫鬟端了被溫水給他解酸,見這父子倆又杠上,忙出聲道:“舅舅,表哥他、他是在與我開玩笑呢。”


    衛西洲便說:“他自幼混在軍隊裏跟那些老油條好的不學壞的學,下手不知輕重了些,我要是再不好好說說他,他怕是能竄上天。”


    衛良陰揉揉鼻子,嘟囔一句:“哪有那麽誇張。”


    衛西洲便又瞪他一眼,衛良陰更不甘示弱,扮了個鬼臉給他爹,又在他爹沒抄起家夥前,嗖地跑到白果背後,大喊:“果果護我!”


    “滾出來。”


    “我才不!”


    衛良陰仗著白果時今日的壽星,衛西洲必定不會伸手揍他,於是越發肆無忌憚。


    白果無法,隻眨巴著眼看他倆互懟,時不時插幾聲勸。


    不過勸是不可能勸好的,兩個軍痞子吵起架來嘴皮子溜地像是京中的說書先生,抑揚頓挫又氣勢滂沱,白果開始心裏稍微升起的那點兒驚慌逐漸變得麻木,而看身邊丫鬟嬤嬤們的表情也好似尋常之事,絲毫沒有勸阻的意思在。


    直到前院裏來了賀壽的貴人需要衛西洲親自前去招待,這邊屋裏的戰火才消停下來。


    “我看父親他就是還對我昨天弄丟你的事窩著火,變著法兒地找我茬。”嘴皮子說的口幹舌燥,衛良陰接了丫鬟遞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咽下一盞,又拉著白果可憐兮兮道,“果果你可得護著我,雖說我勤學武藝,可十個我也打不過我爹他的!”


    “舅舅這麽厲害的。”白果被他討饒的語氣說的眼裏帶了些笑,“可你方才還敢那般頂撞他。”


    “你在嘛,父親看在你的麵子上也不會對我怎麽樣。”衛良陰得意說。


    白果挨著他做,小聲慢說:“可……我也總不會待在將軍府上,待我走了,表哥又要怎麽辦?還是得對舅舅收斂下脾氣才好。”


    衛良陰哼,不高興了,點點白果的額頭說:“將軍府便是你家,你不住家裏,又要去哪?往哪走?”


    白果眼底愣怔了會兒,想是衛良陰該忘了他身上早有婚約,便說:“聖上下了旨意,我……年後便要入靜王府了呀。”


    衛良陰冷漠:“……哦,對。”


    他頓了頓又說,“你今日生辰,那靜王之前可說要前來替你賀生的話?”


    白果老實搖頭道:“不曾。”


    衛良陰哼聲道:“那靜王是個冷性的,聲名在京中也不甚好,先前父親沒回來,叫你一人在白家受苦,還被聖上指了這麽一門親事,自然拒絕不得……可眼下父親回了京,自是能替你做主的,果果你瞧著靜王殿下連你生辰之事都不知曉,可見他並不將你放在心上,必不是什麽良配。”


    白果張張嘴,想說自己認識的那位靜王殿下並非表哥所言那般冷心冷情。


    雖說殿下話少了些,可……想起昨日兩人在馬車裏,靜王逼他說的話,還逼自己發了那些莫名脾氣,他便不由自主地臉紅起來。


    衛良陰自顧自說著,看漏了白果的表情,他認定靜王不是個好東西,隻道說:“果果,父親他在陛下那裏尚有幾分薄麵,隻要你點個頭說句不喜歡,家裏便是求陛下收回賜婚的旨意,也未嚐不可!”


    “這……這如何使得?”白果張張嘴,呐呐道,“陛、陛下、向來金口玉言,我不變麻煩舅舅為了我去惹聖人厭煩,況且靜王殿下其人,其實也不似傳聞那邊凶戾,我……”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對靜王是有些好感的,隻得低頭不語。


    衛良陰偏沒想到自家表弟好似已經被那靜王勾遠了心思,一時閉上嘴,愣了兩下說:“你可真心說與我,不對聖上的婚事排斥,也不在乎靜王那些聲名不好?”


    白果點頭,見衛良陰表情像是難以理解跟接受,難得主動拉了衛良陰的衣袖,小聲撒嬌道:“今日是我生辰,表哥且不要與我說這些話了……靜王殿下來與不來,我也是不放在心上的,隻是希望表哥莫要在今日為了別人與我置氣……來,笑一笑呀?”


    衛良陰歎口氣,手想如平日般伸去揉揉白果的小腦袋,但看到他難得梳成的好看發髻,便舍了頭發,轉而捏捏白果臉頰,無奈道:“你呀……”


    白果嘟著臉,眉眼彎彎。


    前院裏,衛西洲冷哼著走在路上。他是戍邊回來的大將軍,別人對衛西洲的印象還停留在對方十幾年前在京城裏帶著一種京城紈絝招貓逗狗時的不學無術,如今十幾年過去,紈絝子弟成了武將之首,便是連皇帝都要禮讓三分的大將軍,京中新貴。衛西洲的性格脾氣仍在世家眼中觀望,今日前來賀禮之人見他麵色冷凝,雖是親侄生辰,麵上卻無甚喜色,不由給他安了個喜怒不易捉摸的判定。


    衛西洲大體知曉這些世家貴族心眼兒裏都算計著什麽,卻並不放在心上,他衛家頭幾十年從謝氏皇帝開國以來便是護國忠臣肱骨,而如今在位晉元帝更是正值壯年,雖膝下子嗣紛紛封王多少有些野心暴露,但好在太子站的穩固,想來曆朝曆代都要經曆一回的奪嫡之爭在近幾年也難露頭角。


    而就是這般情勢下,那些提早戰隊的世家,看來不是蠢貨便是傻子了。


    衛西洲這麽想著,麵上卻仍舊不漏聲色,隻叫身邊管事收下賀禮,再板著臉與登門之人閑聊幾句,便邁著虎虎生風的腳步去招呼下一家。


    世家人見衛西洲便是說什麽都一副油鹽不進,隻在別人稱讚今日小壽星的時候才會與對方多說兩句,不禁悻悻地摸摸鼻頭,送下壽禮便離開了。


    送走那些別懷心思的世家,衛西洲以自家親侄身為雙兒不便多見外男的理由,拒了大多數人當麵想見見小壽星的請求,隻邀他們在前院打轉。


    至於白果,白日裏隻在後院寫寫畫畫,聽著前院裏人聲鼎沸的來往聲也不多好奇,隻跟著衛良陰在院子裏舞槍弄劍,用過午飯後,晌午便也轉眼過了。


    “無聊吧?”衛良陰拿著布帕擦著冬日練劍後額上冒出的汗水,湊到白果的書桌邊,看他畫在宣旨上的一抹青竹,“也就是果果你能靜的下來畫這些東西,若是換了我,怕早就把桌子掀了。”


    白果想到昨日衛良陰用狗爬似的字跡抄出來的衛家祖訓,小聲道:“所以舅舅才總催你練字。”


    “哼。”衛良陰哼唧一聲,無賴似地說,“不喜歡,不練不練,行軍打仗又不用舞文弄墨。”


    白果說不過他。


    衛良陰又占了他的椅子,二大爺似地坐在上麵說:“果果你也別覺著無聊,怪就怪父親用你生辰的名義下了那麽多請帖,前院外男來的多,總不好讓你這沒出閣的小雙兒去見他們。”


    白果說:“不無聊,我曉得表哥陪著我呢。”


    衛良陰聞言,不知想到什麽,突然笑道:“不過到了晚宴便好了,晚宴上都是咱們自家人……說來有幾個軍中的小將,與我關係素來交好,到時我來說與你認識認識。”


    好也讓自家這傻表弟知曉,比之靜王優秀的男子不知幾何,別要再繼續栽在那顆歪脖子樹上才好。


    第49章


    白果不曉得衛良陰心中所想,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便有將軍府的管事來傳話,說是將軍請了兩位公子往前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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