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捂住他的嘴,氣道:“表哥怎麽什麽話都敢往外說?!不要命了?!”


    衛良陰握住他的手,沉默半晌說:“難為你了。”


    白果搖搖頭:“不難為……早前在昌平伯府的時候,我總想著若是有朝一日能讓我逃出府去,再不受何氏的整治,那邊是成為路邊的乞兒,吃糠咽菜也是能夠的。後來我被何氏送入宮中做了秀子,那時又回想,便是能叫皇帝看上眼,留我在宮中有個住所,也總比回到那昌平伯府強,可後來靜王殿下出現了,皇帝將我指給殿下,殿下拒絕了家世頗好的秀女,卻獨獨接納了我,那時我便想著……”


    “非君不嫁?”衛良陰笑笑,插話說。


    白果又搖頭:“那到也沒有,我隻是很感激他。”


    他不提之後與靜王多次見麵後內心的悸動,與靜王離京之前在簷下擁起他時的那一吻,隻垂落了眉眼,捏捏微微發熱的耳垂說:“他在時待我極好,眼下他受了難,我卻不沒有先退一步離開的道理,萬家小姐被陛下賜婚是個意外,卻與他無關。”


    衛良陰歎口氣:“果子,有沒有人說過,你是真的心軟?”


    白果笑笑,依舊是那個眸中存有七分溫柔,三分忍耐的少年。


    良辰吉日,喜燭鞭炮。


    靜王府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來到將軍府前,衛良陰牽著白果入了轎中,親自將他送往靜王府內。


    因為新郎官下落不明,又是同娶二人,拜天地的禮節便被皇宮中出來的唱官給省去,隻叫人將兩位新人分別送入各自的院子。


    白果為正妃,他被靜王府迎親的隊伍先一步迎進府中,陪嫁的嫁妝更是浩浩蕩蕩足足有八十一台,而那萬幼嵐則沒了他這般好的待遇,身邊隻稀稀落落地有著幾個吹著嗩呐的人,而萬家畢竟隻是個普通世家,任是萬馮氏將自己當年的陪嫁都衝給了嫡女,但寥寥的十八台嫁妝卻被比了個體無完膚。


    萬幼嵐見靜王府上的下人對他並不看重,而嫁妝更是被比了下去,自個兒在轎子上氣得臉色發白,卻也無可奈何。


    眼看快進到靜王府前,萬幼嵐整理好心情,隻待被人牽下轎子,再跨過火盆,這就禮成了。


    可是她想的挺好,世事卻瞬息萬變,早在喜婆掀起轎簾把她迎出喜轎時,長街上突然有一馬匹發出一聲高高的鳴叫,再一眨眼,一處英偉俊岸的清瘦人影策馬從長街出現。


    “靜王!是靜王回來了!”


    不知是誰這般大喊了一聲。


    萬幼嵐心中一動,單腳邁出轎子的腳又縮了回去。


    她聽著耳邊紛紛雜雜的聲音,還有那逐漸靠近的馬蹄聲,手中忍不住緊緊攥起衣衫,麵頰上也微微發紅,隻待著突然出現的男人說上一句——


    “轎中是何人?”


    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萬幼嵐忍住不發,隻暗自驚喜,他果然問了!


    喜婆誠惶誠恐:“回殿下的話,轎中的新娘乃是您今日要娶的準王妃。”


    男人似乎輕笑了一聲:“哦?”


    隨後轎簾一陣擺動,萬幼嵐透過喜帕看到麵前多過一隻寬闊的手掌來。


    她下意識將掌心仿佛對方手中,心中喜若擂鼓!


    可就在下一秒,那大掌掐上她的脖頸,將她死死從轎中拽出,宛若提起一隻無足輕重的畜生般,被甩到地上。


    萬幼嵐被摔的生疼,大驚之下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


    隻見該是未來綏安帝的男人緩聲開口道:“來人,此處有人冒充本王的準王妃,把她給我關到刑部大牢中,嚴加審問!”


    第72章


    喜婆大驚,顫顫巍巍撲上去說:“使不得啊!使不得啊!靜王殿下有所不知,這萬家小姐乃是聖上親賜於您的平妻,不是冒名頂替,真的不是!”


    萬幼嵐也反應過來,捂著臉哀戚道:“殿下,妾身冤枉。”


    謝臨麵如寒鐵,不為所動,一眼都懶得去看跪在他腳邊的萬幼嵐。靜王府的太監管事王有全聽到府外喧嘩,忙不迭小跑出來,見是自家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撲到了靜王腳邊,哭得痛哭流涕又傷心:“嗚嗚嗚嗚嗚,王爺您終於活著回來了!”


    萬幼嵐身邊的喜婆也哭,隻跟王有全說:“王公公,您快些跟殿下說呀,萬小姐是陛下賜的平妻,不是別人,殿下實在聽不進老奴的話,隻要將萬小姐拖到刑部問審,這可如何是好?”


    王有全全然裝作聽不見喜婆的話,依舊哭訴道:“嗚嗚嗚嗚嗚,奴才好想您啊殿下!”


    “王妃呢?”謝臨彎腰將王有全扶起,雙眉緊皺問。


    王有全連忙道:“王妃早些時辰已經被迎進了府,不過那時殿下尚未歸來,唱官便免了那些俗禮,隻叫王妃在喜房內候著了……嗨,殿下這般突然回歸,想來王妃必是驚喜不已,南無阿彌陀佛,想來王妃與殿下果真是天生一對,瞧這王妃剛被迎進府裏,殿下您便全然無事地回來,此乃天作之合啊!”


    謝臨眉眼間這才帶上了些柔和,沉聲道:“還不快帶本王去看看王妃。”


    王有全連忙陪起笑:“是是是,老奴礙著殿下與王妃相見,真是不該!”


    萬幼嵐怔怔地聽著,忍不住大喊一聲:“殿下!”


    謝臨腳步一頓,似是想到了什麽,神色淡淡地吩咐眾人道:“既說是聖上賜下,本王雖不知真假,但大庭廣眾下在府外拉扯不好,先將她帶回府裏安置。”


    喜婆這才擦擦臉,拉起萬幼嵐謝天謝地地叩首。


    萬幼嵐怔怔地看著英俊挺拔的男子毫無留戀地跨進府內,身體一軟,被驚嚇過度後徹底昏了過去。


    可憐萬家小姐還沒能進靜王府的門就被橫著抬了進去,而因著靜王府周圍戒備森嚴,想看熱鬧的圍觀人群都隻遠遠瞧見了萬幼嵐被突然出現的靜王接出轎子就軟軟地撲在了地上,惹得靜王十分不快,竟不顧新婦便獨自踏進了王府。


    隻一遭,京城內便迅速傳出萬家小姐不得靜王喜愛的傳言,任由萬家人如何著急上火,卻也偏偏被拒在靜王府外,什麽都打聽不來。


    再說此時的靜王府內,唱官戰戰兢兢跟在靜王身後,似是十分震驚對方竟然能夠全然無礙活著回來的實事。


    “殿下?!”唱官驚慌地叩首拜見,驚詫道,“太好了,您終於回來了!您不知道您出事的這些日子裏陛下對您有多擔心!不知殿下可曾已將歸京的消息告知陛下,也省去陛下為殿下之時食不下咽,有傷龍體……”


    謝臨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並不回答,隻道:“先隨本王去看望王妃。”


    唱官隻好說:“是。”


    靜王府住院內,白果端坐在喜床之上,脊背繃直地一動不動。


    隨行的小廝跟丫鬟們顧忌到自家主子的心情,將好些年紀不大非要湊熱鬧的世家小少爺跟小姐都好聲好氣哄了出去,可偶爾有些仗著自己年紀大了的婦人卻並不吃這一套,她們作為今日來參加喜宴的女眷,隻攔在門外說著些家眷閑話,說著說著,便又繞回到白果身上。


    “雖說是個王妃,可這白王妃的命也不免差了那麽點兒。”


    “你又在說什麽風涼話,今日可是靜王府的大喜日子,少給屋裏的新婦添喪氣話。”


    “我這哪裏是喪氣話?分明就是事實,本來替殿下衝喜也就罷了,誰料中途還摻和進個萬家小姐與自己平起平坐,這事兒要是換在你自己身上想想,便是氣不死都要找根繩子委屈的吊死算了,也少活著平白受這些委屈。”


    “你可小聲點吧,若是讓裏麵那位聽見,再把人刺激著了,那今日咱們誰都別想好好出了這靜王府了!”


    這些內眷說話都是捂著嘴巴小聲嘀咕的,白果自然是聽不到這些閑人說的風涼話,直到院外傳來幾聲驚呼,他微微偏過頭,喜帕下的略顯平靜茫然的雙眸這才飛起些疑惑的神采。


    “是……靜王殿下?!”


    院外的內眷們各自匆忙行禮,謝臨冷然的眸光從她們幾人身上一一劃過,惹得這群人各自背後嗖嗖地涼。


    他身上隻穿了一身便裝,因為趕著來主院,麵容尚有些風塵仆仆的疲倦之態,好在王有全有心,早早便吩咐了王府下人拿了先前備下的喜袍與一盆溫水,隻待靜王在院內草草洗漱過臉麵,再披上喜袍,便深藏功與名地退到了一旁。


    間隙裏,白果隻聽到房門被人推開,還來不及多想,一雙暗金色的雲紋錦靴便出現在他的眼前。


    “傻子。”


    熟悉溫和而略帶無奈的聲音在白果耳畔響起,一杆金秤挑起帕角流蘇,將喜帕緩緩勾起,露出少年茫然而燦白如玉的麵龐。


    謝臨輕笑:“夫人?”


    白果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他的視線仿佛從陰暗之處一下子步入了天光大亮的朝陽中,雙唇微張,他震驚又喜悅地不知要開口說些什麽,臨到頭找回自己的聲音時,他才恍惚聽到自己問:“你怎麽才回來?”


    話音裏是連本人都尚未察覺的滿腹委屈與後怕,謝臨麵上柔和的笑意在無奈中隱去,彎腰拂過少年人單薄的肩頭,隻歎息道:“是我的錯。”


    白果雙眸隱隱泛著紅,偏開頭不去看他。


    “叫殿下見笑了。”他不好意思去揉眼中的水霧,大滴大滴的淚水從眼眶滴落,浸染在紅色的被單上,殷出一片水漬。


    謝臨眼眸中隱隱透著些心疼:“莫哭。”


    白果用力眨眨眼。


    謝臨隻好道:“若是哭腫了眼,明日進宮時必就不好看了。”


    白果聽他如此說,忙不迭要伸手去揉眼。


    兩人少坐了半日,待白果麵色緋紅地止住了哭,謝臨這才握住他的手說:“這次委屈你了,日後……算了,本王在此處發誓,絕無下次。”


    白果搖搖頭:“殿下能平安歸來便是喜事,隻是白果盼著殿下日後定要保護好自己,莫要再輕易親身犯險。”


    謝臨伸手將人摟在懷中,看向白果的黑眸裏有能夠將人溺斃的柔色:“不會了。”


    白果不敢與謝臨對視,隻紅著張小臉,慢聲道:“殿下,按照規矩,現在當是要喝合巹酒。”


    謝臨拿過一旁桌上的酒壺,手中夾過兩隻酒杯,突然用冰涼的杯壁碰了碰白果看起來便熱乎乎的額頭,驀地偏過白果伸出的手心,笑道:“你身子虛,這酒今日便先不喝了。”


    白果當即麵色白了一下,卻執著地求道:“殿下……要喝的。”


    謝臨隻當沒看到白果眼底微微閃過的難過之色,輕笑一聲:“真的要喝?”


    白果抿著嘴點點頭。


    “罷了。”謝臨似是無奈地搖搖頭,將兩盅清酒倒入杯中,眸帶笑意地伸出手臂,“來。”


    白果小心翼翼地跟上謝臨的動作。


    兩人的雙臂宛如鴛鴦交頸,繁複的衣袍堆疊在一起,直到謝臨黑沉的雙眸直直望進白果眼底,少年心頭慌亂而無措,端著酒杯的手指一抖,便閉眼將那滿蕩的酒水一杯飲下。


    “殿下?”白果喝的急,喝完才發現那酒水從嗓子直衝進肺,滿是火辣,再開口連聲音都多了兩分喑啞。


    謝臨飲下合巹酒,將白果手中的酒杯收回,又且問他:“難不難受?”


    白果後知後覺地眨眨眼,乖覺道:“有一點點暈。”


    謝臨輕輕點過他的腦袋:“沒想到王妃竟是個小酒鬼。”


    白果麵頰升起一陣緋紅,暈暈乎乎說:“殿下,我沒喝醉呢……”他說著伸手摸上謝臨泛著溫熱的掌心,笑著揚起他亮晶晶的眼睛說,“我摸到您了,有溫度的,不是做夢。”


    “當然不是夢。”謝臨忍不住垂首吻吻少年的眼睫,“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我們都不在夢裏。”


    白果被他親的有些癢,又有些害臊:“殿下,癢。”


    謝臨隻又去親親他的耳廓,低聲道:“果果,你是不是喝醉了?”


    白果小聲吸了幾口氣,卻搖著頭說:“沒、沒有呢……”


    “傻子。”


    謝臨又歎了口氣。


    好像今日他歎氣的次數格外多,卻又大多是開心的。


    這般想著,白果亮晶晶的眸光掃過他的唇瓣,下意識舔了舔嘴角。他仿佛在時刻盯著謝臨,隻等這人尚未發現時,少年便如貓咪般攀上他的頸側,在他的嘴角落下如羽毛般輕輕的觸感。


    謝臨眸色微沉,卻發現懷中的人隻動了幾下,便慢慢從他身前滑落下去。


    再伸手攬過,那做了惡的小壞蛋卻早已安靜地垂下雙眸,發出細微地輕憨之聲。


    “你啊。”謝臨真是笑也不是氣也不是,隻能無奈地將人平放在喜床之上,將被子給他緊緊蓋好了,再伸手去捏捏這小壞蛋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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