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清臨摹的地方正對著窗台,顧芙便站在院子的一側安靜又專注地看他,等宋正清謄抄晚一頁小字,顧芙才故意弄出點動靜,探出身子,嬌嬌俏俏地喚到:“宋郞!”


    宋正清握筆的手一頓,一大滴墨汁染到宣紙上,顧芙眼尖看到了,臉白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有些手足無措地來到窗前,沮喪道:“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小芙怎麽突然來了?”宋正清眼底閃過一道意料之外的詫異,眉心不自覺擰了起來,似乎有些不耐,但很快又被他壓下去,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外頭冷,快進來。”


    顧芙就喜歡宋正清溫文爾雅的模樣,見他不怪自己,立馬小跑著進了屋。


    雖未入冬,可宋正清的屋裏卻擺了一盆銀炭,這東西還是顧芙用自己的體己錢叫自己身邊忠心的小丫鬟在坊市裏花大價錢買來的,因為在顧芙的印象裏,像她哥哥那般的文人書生都是體弱之人,得仔細照看著。


    怕宋正清溫書用功過了頭,再凍壞自己的身體,顧芙拿了火折子將銀炭燃上,之後掃視屋內,奇怪道:“宋郞,你的書童呢?”


    宋正清不著痕跡地將謄抄好被染了墨的宣紙折起,又將身邊謄抄的原件合上蓋在一堆書本之下,這才漫不經心地回身道:“考司那邊又新出了幾本押題冊,我便讓文竹去書肆買了。”


    顧芙點點頭,看著宋正清洗的發白的一身長衫,心疼道:“宋郞身上的銀錢可還夠,若是有了難處,盡可與我說。”


    宋正清眼底一暗,有股被羞辱的怒氣直衝上頭,但他的確是攀著顧芙才有了如今能專心讀書的閑適日子,於是隻得壓下那點兒莫須有的自尊心,傾身上前撫起顧芙的手,故作溫柔道:“小芙不必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顧芙看著宋正清,隻覺得心底一甜,不由道:“再半月便是會試,宋郞可有把握?”


    宋正清笑笑,目光劃過書案,眸中盡是自信昂揚:“自然。”


    然而顧芙雖相信情郎的才識定不比旁人差,但能考中舉人的京中世家子弟卻也不是什麽好糊弄的草包,尤其今年會試下場的舉子中,顧芙便知道好幾個不論是名氣還是才學都格外出色的官家弟子,不容小覷,便忍不住說:“……像是蘇家二少,彭氏獨子,還有潘式錢莊的少莊主,都是文采斐然之人,此次會試中的狀元熱門人選,宋郞切莫小覷京中兒郎,還要千萬小心才是。”


    宋正清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耐,直接鬆開顧芙道:“我知道。”


    顧芙察覺到他一瞬間的冷淡,愣了愣,可再抬頭看過去,宋正清仍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溫柔表情,於是很快壓下那一點點異樣。


    正巧這時候宋正清的書童文竹興衝衝地抱著幾本書回來,還未進門,便聽到他激動的聲音:“少爺,少爺,我買到了……”


    “咳!”宋正清猛地咳嗽一聲,嚇了顧芙一跳,“宋郞你沒事吧?”


    宋正清捂著嘴,溫聲道:“無事,隻是方才嗓子有些癢,咳一聲就好了。”


    顧芙擔憂說:“不行,我得給你請個大夫瞧瞧,萬一會試之前染了風寒倒是不好。”


    宋正清沒有拒絕她,而文竹此時也噤聲進了屋,感受到宋正清眼神淡淡掃過自己,書童文竹立馬十分有眼色地說:“顧姑娘說的對,這幾日少爺溫書辛苦,總是咳,我都勸了好幾回請個大夫來看,可少爺心疼銀錢,總是不肯……”


    顧芙這一聽那還得了,立馬道:“你且在這照看宋郞,我回府去叫常給母親診脈的大夫來……”


    宋正清麵上略作猶豫:“這怕是不好吧?若是被伯母知曉你我之事……”


    顧芙安撫他:“沒事的,宋郞必是要高中之人,隻要宋郞有了功名在身,便是母親曉得了,也不會再阻攔你我二人。”


    宋正清又咳了兩下,輕聲說:“那你回府小心,不要急。”


    顧芙嘴上應著,可腳下卻風風火火就出了院子,往顧府去了。


    一旁,文竹看顧芙離開,這才一個激靈,湊到宋正清麵前小心翼翼道:“少爺,您找的那些書,小的給您換來了。”


    宋正清淡淡“嗯”了一句,又冷漠地看了文竹一眼:“這些書的事,絕對不許外傳。”


    文竹使勁點頭,可點完不由又有些猶豫地問:“少爺,這些書,當真是從那位手裏流出來的?整整一百兩一本,若裏頭的內容都是假的,咱們可就是虧大了!”


    宋正清哼笑一聲,得意道:“要不是少爺我有門路確定這些東西就是從那位手裏流出來的,能叫你這般鋌而走險?”


    文竹低頭,忍不住害怕說:“那位這麽做,要是被發現了怎麽辦?”


    宋正清眯眼道:“若是隻顧忌被發現就膽小如鼠地放棄這一步登天的好機會,那恐怕這人也成不了什麽大事,況且……那位是個什麽身份?萬事隻有上頭的人頂著呢。”


    文竹想想也是,附和說:“少爺說的對,想來此回,您定能夠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了!”


    宋正清似是也想到了那個場麵,嘴角翹起,整個人都沉浸在得意中無法自拔。


    像是宋正清這般得意相仿的考子,鬆鬆散散錯落在京都整整有十幾人,他們中間有的是家道中落,也有考了幾十年才得以中舉,相仿之處大抵都是沒有多少背景勢力,又極好掌控之人。


    而故意將考題散給他們的幕後之人,其心思可窺見一斑。


    與此同時,靜王府中,謝臨手折一封書信送燃在燭台之上,他身後站著的是身穿粗布青衣,麵容極為普通的一名男子,身份是王府隱衛之一,不常在人前出現。


    青灰嫋嫋,謝臨吹落灰燼,頭也不回地淡淡道:“豫王的小動作不必多管,隻記下那些書生的身份跟籍貫,待到會試之後,再做決斷。”


    青衣男子低頭稱是,之後又將一些京中世家門閥的變故一一道來。


    待兩人從書房中談完話出來,天色已然漸晚,謝臨現行一步去到正院陪媳婦兒用膳,隻留王有全引著青衣隱衛從側門離開。


    “天要變了。”離開王府前,青衣隱衛側過臉,沉靜道。


    王有全一愣,微微笑起來,毫無意外說:“這京城平靜了那麽些年,也是時候該動上一動了,不過且不管如何,咱們隻管聽從殿下行事便是,不需作它想。”


    “公公說的沒錯。”


    青衣隱衛點點頭,與王有全抱拳一拜,轉身便消失在巷口處。


    作者有話要說:


    顧芙:顧子修妹妹,白意小姑子


    白意:何氏嫡子


    第113章


    十月初,陸續進京趕考的舉子便已紛紛湧入京都,京城裏各大酒樓館院都盡數住滿了各地舉人,坊市四周的平民巷中也不乏些許因家世良好而購置宅院的富貴學生。


    今年的主考官乃是以晉元帝欽點的文淵閣大學士主持,副都禦史四位從旁督查,同考官二十餘位,皆是進士出身的翰林。其中,文淵閣大學士張北林乃是中立派係的保皇黨,並不在諸位皇子之間有多餘傾向,晉元帝用起人來自然格外放心。


    但隨著科舉考試的到來,晉元帝對自己幾個兒子的態度卻發生了不多不少的變化。其中以太子為最,自從寧氏所出的第二位皇後故去,皇帝對太子的態度便一度冷淡許多,在兼國與朝政之上,晉元帝總是有意無意地將事情更多地交給豫王與靜王來做,並十分避諱太子插手。


    但許是小寧皇後薨逝幾月,晉元帝也逐漸從對寧家的厭惡中走了出來,最近幾日再看太子憔悴消瘦非常,便又起了惻隱之心,一個心軟之下,又下旨將此次科舉的監察任務交由太子負責,副都禦使從旁協助。


    一眾朝臣中過半都是牆頭草,先前覺得太子謝昭失勢,有意往豫王或是靜王身邊靠攏的人各自心中都陡然一震,再次變作了觀望之態,並隱隱有托舉儲君的意思在。


    而隨著風向一轉,豫王與靜王兩人先前門庭有多熱鬧,如今便就有了許多清冷。


    謝渠雖心知朝中各個都是老油條,但沒想到各種落差竟如此之大,自然是氣憤異常,隻咬牙冷笑著將那些見風使舵的一一記上名冊,想著待他問鼎九五之日,便是這些人的提頭來見之時。


    至於謝臨心中卻無多大想法,他上輩子見慣了下頭朝臣的作態,並不將他們的討好或是冷待都放在心上,如今靜王府終於清靜下來,倒是省了他許多事情。


    不過從前段時間的忙碌異常,到如今陡然歇息下來,對其中變化最感到不適的反而卻不是他。


    “唔……”


    從酣夢中醒來,白果下意識滾進一個熱氣騰騰的胸膛,他後知後覺地抬眸,眨了眨滿是霧氣的眸子,有些不確定地伸手摸摸男人的眉骨,突然傻兮兮地露出個笑:“殿下怎麽又進到我的夢裏了?”


    謝臨任他摸著,眼底浮起一陣笑意:“……又?”


    白果“嗯嗯”了兩聲,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把自己團進男人懷裏,嘟噥著說:“殿下抱抱我呀。”


    謝臨便依言將他小心圈在懷中:“這樣可以嗎?”


    白果舒服地閉上眼,咕噥幾聲,仿佛又要快快樂樂地睡過去,可就在這時,他的眉毛微不可見地皺了起來,謝臨開始沒有察覺,但白果下一秒卻突然驚呼出聲,又猛地真眼開,不解道:“……夢、夢裏麵小寶寶也會踢人的嗎?”


    說罷他癟了癟嘴,有些難受地扭了扭身子,低聲道:“好痛。”


    白果的雙身子如今滿打滿算也足足已有了七個月,太醫本就判定他這胎有可能是雙胎,故而月份越大,這孕夫便會更加吃力難熬。但幸好有那個來自未來的係統替白果保駕護航,索性白果一直吃好睡好,隻偶爾感受一下肚子裏寶寶微弱的胎動,並沒有吃到太過苦楚。


    但不知為何,今日的胎動倒是來的異常激烈,白果腹中的寶寶似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雙雙鬧騰地不得了,直把白果這個做爹爹的給疼哭了。


    謝臨一時有些急,他喚人叫了太醫來,中間看著府裏的嬤嬤浸濕了暖帕敷在白果額頭,目光不禁落在了他的腹部,目光沉沉。


    “原來不是做夢。”白果難過了一會兒,緩神說。


    他肚子裏的小寶貝們似是意識到自己鬧騰過了頭,鬧得自己爹爹不舒服了,立刻安靜如雞了起來。


    腹部痛意漸消,白果笑著拉住神色緊繃的謝臨的手,感受到男人曆來幹燥的手心竟然出許多些汗,一時覺得有些奇妙與淡淡的開心。


    “殿下今日怎麽沒去上朝?”白果問。


    謝臨低頭摸了摸他的臉,緩聲說:“最近都不去了,本王在府上陪陪你。”


    白果多少聽了些朝野上的風聲,知道如今幾位王爺都在皇帝那裏受了些許冷待,一時有些擔心自家王爺傷心,便裝作嬌氣黏糊地同謝臨道:“那殿下可是要時時刻刻伴我左右才行,我如今可是一刻也離不開殿下的。”


    謝臨聽著他的話,心底一動,俯身吻了吻他的眉心:“好。”


    太醫向來姍姍來遲,為白果診過脈,也說並無大礙,隻道靜王妃胎像極好,胎動乃是後幾個月的常事,也同時證明了胎兒極為健康。


    話畢,太醫便覺得靜王表情陰沉沉地似乎不見開懷之意。


    “你且開個方子,叫王妃懷中的胎兒莫要如此活潑。”謝臨突然道。


    太醫還是第一回 聽見這要求,不禁有些傻眼,猶豫道:“這……胎動一事向來避無可避,老臣也是沒有辦法啊……”


    謝臨擰眉,又待說什麽,卻見白果慢吞吞掀起簾子走了出來。


    “怎麽不在榻上歇著?”謝臨上前一步,小心將人摻住。


    白果此時已經恢複了元氣,彎著唇角,眼底帶著高興,卻被扶地又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又不是瓷人,躺了一早身子都發麻了,就起來走走。”他看一眼旁邊戰戰兢兢的太醫,又好奇問,“殿下與太醫方才在說什麽?”


    謝臨沉默了一會兒,看向他的腹部,隻搖搖頭,緩聲道:“無事。”


    白果見謝臨不願說,太醫也顫巍巍地不敢說話,眼中不由泛起些懷疑之色。不過他到底沒多想,隻知道謝臨定然不會傷害自己,便轉移了話題道:“我差些忘了!”


    謝臨:“忘了什麽?”


    白果說:“秦王妃跟豫王妃今日約好了要來府上做客,拜帖也早早下好了,這會兒已經快到午時,廚房那邊怕是準備不好……”


    謝臨一聽又是那兩個愛來府上蹭飯的兄嫂弟妻,倒不甚在意,隻淡淡說:“無礙,讓她們多等一會兒再用午膳也好。”


    白果無奈地笑了起來:“殿下你怎得這般說話?若是讓外人聽見,必得給你加一條漠視兄嫂弟妻的刻薄高帽才是……”


    話罷,他突然看向一旁努力把自己當做透明人的太醫。


    太醫驚惶道:“老臣耳朵不好使,聾了!什麽都沒聽見!”


    白果尷尬地咳了兩聲,雙頰飛快飄起兩朵紅暈,又悄悄瞪了謝臨一眼,小聲道:“都怪殿下。”


    謝臨好好脾氣道:“嗯,都怪我。”


    ……


    等李仙兒跟小豫王妃雙雙挽著胳膊,親親密密進了靜王府後院,才後知後覺到今日的靜王府似乎與平時有些不同……?


    原因無它,往日兩人一起結伴而來,白果定會早早就在涼亭中擺好瓜果糕點等著她們,三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一會兒,等到廚房將午膳做好,再一起快快樂樂地吃吃喝喝,直到日落西頭。


    ……可今日呢?


    兩人守著偌大一個空空蕩蕩的涼亭,吹著秋天裏冷冰冰的涼風。


    沒有小火爐,沒有溫茶,沒有瓜果糕點,甚至連主家的身影都沒有看到一寸一毫?!


    “你們王妃人呢?”李仙兒搓了搓手,挨著小豫王妃坐的更近了點。


    涼亭裏伺候的奴婢屈膝道:“回秦王妃話,王妃待會兒便到了,還請兩位王妃耐心等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妻寶[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拆字不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拆字不聞並收藏小妻寶[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