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頭微卷又稍稍蓬鬆的長發,此刻正隨意地披散在身後,耳側的一縷頭發穿插編織成細細的藤花狀,零星點綴著些珍珠,暖黃色橢圓形的襯衣領上繡著兩隻手指頭大小的小饕餮,外頭一件寬鬆的白色毛衣,淺藍色牛仔褲,白色布鞋,她已經長大了,165的個子不算太高,沉靜通透,斑駁的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灑在她身上,又顯得格外的溫暖沉靜。


    整個人像一顆散發著淡淡柔光的珍珠,不灼人,卻有一種無法讓人忽視的,動人心魄的美。


    顧朝琛擱在書桌上的手指間開始發燙,因為要一起趕飛機,昨晚他在蘇家過夜,早上他才剛剛醒,她跑到他的房間,坐在他的床邊,眼睛亮亮地說該起床啦,說今天第一天去學校,想打扮得整整齊齊的,想請他幫忙編頭發。


    手指穿過她發間的感覺,似乎還留在他的指尖……


    丈夫,意思是結婚雙方裏的男方,和結婚相關……


    結婚了就會天天住在一起,變成對方最親密的人,睡覺前對方在眼前,清晨起來睜開眼睛,對方近在咫尺……


    住在同一間屋子,衣櫃裏會掛兩個人的衣服,兩個模樣相似的水杯,挨著放的牙刷筒……


    甚至會有一張結婚證,證書上兩人的名字挨著的,照片裏兩人會靠得很近,肩膀挨著肩膀,後頭的一生都被捆綁在一起,就像詩書裏說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相互陪伴到白發蒼蒼,一輩子也不分開。


    一切的一切……


    光是設想一下,都讓他心潮起伏,像喝了什麽烈酒一樣,滾燙炙熱,那樣強烈的、抑製不住的渴望……


    顧朝琛眸光微暗,微微搖了搖頭,不再幻想這些,看她看得認真,也沒有打擾她,自己閉目養神,隻今天二哥的話對他來說太突然,又太離奇,像一顆種子,在心裏種下後,就生了根,發了芽,任由他怎麽想忽略,也會想起,男朋友,女朋友這樣的字眼。


    鬱飛就有女朋友,他見過對方膩在一處的情形,牽手是另外一種牽法,十指相扣,偶爾親對方的唇……


    明鏡的唇是櫻粉色的……


    顧朝琛心頭一燙,身體僵住,半響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插上耳機,找了本佛經聽,清心靜氣。


    這幾年基金會的事大多數都是顧朝琛在管,連高叔叔他們都不再插手了,明鏡看報告上提了一個[植樹節倉邙山植樹行動],覺得挺好,就打算問問顧朝琛的意見,“倉邙山上周大火燒山,植被都被破壞了,雖然現在不是春季,但一些樹種可以立刻種,也可以考慮嫁接,我們要不要先去看看——”


    明鏡說著,抬頭就見顧朝琛正閉著眼睛,耳朵裏塞著耳機,聽不到她說話。


    可也不知他正在聽什麽,身體端正得筆直,神色嚴肅。


    明鏡伸手在他麵前揮了揮,沒反應,也不再打擾他,自己接著看報告,隻是她聽力很好,偶爾會有絲絲的音樂跑到她耳朵裏來,明鏡對和‘佛’相關的東西很熟悉,一聽就聽出來了是大悲咒。


    一段一段的,大概是二十分鍾有一段這樣子。


    明鏡猜到了顧朝琛應該是在聽佛經,因為很多佛經會用大悲咒來做分集音樂,可顧朝琛平時不讀佛經,也不看聽佛經的,他手機裏有的那些,還是有次她手機沒電了,拿他手機存放的。


    明鏡好奇顧朝琛喜歡的佛經是哪一本哪一卷。


    可惜現在不是在家裏,如果是在家裏的話,她可以直接真身竄到顧朝琛肩膀上和他一起聽,在家如果外頭太陽好,她就會這樣蹲在顧朝琛肩膀上,他帶著她去院子裏曬太陽,順便一起聽聽歌什麽的。


    顧朝琛居然也讀佛經了。


    明鏡雖然好奇,但沒打擾他,等下飛機了,看他一直不說話,回想一下就發現,顧朝琛從上飛機開始,就一句話沒有了。


    明鏡覺得有點奇怪,就找他閑聊說話,“顧朝琛,你聽經書了麽,喜歡什麽樣的,有一些佛經我有真跡——貝葉經之類的……”


    顧朝琛搖頭,他念佛經,隻是想扼製心裏那些不該有的念頭,現在聽她問,那些暫時被壓下去的妄念,又浮出來了,被她的目光看著,整顆心髒心悸酥麻,像喝醉酒一樣,腳下都是飄的,也說不出話來。


    顧朝琛示意她不要擔心,拉著行李箱大步走在了前麵。


    明鏡有點茫然,顧朝琛今天真的很奇怪,平時是話少,但也沒少成這樣,惜字如金的。


    也不是一直都這樣奇怪,是從上飛機後開始的。


    明鏡就想起來了,上飛機前爸爸,哥哥們都挨個找顧朝琛說話,上飛機的時候她還想問問的,結果看報告書,給忘了。


    明鏡快步追上顧朝琛,問,“顧朝琛,爸爸和哥哥們找你說什麽啦,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顧朝琛正在努力忘記那件事,第一次對她撒謊了,“沒有,就是普通的叮囑。”


    明鏡奇怪道,“那你怎麽這麽奇怪,耳根一直很紅,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沒有告訴我,但是爸爸和哥哥們知道……”這也不是不可能,家裏人對她總是報喜不報憂。


    “我問杭哥哥,哥哥肯定告訴我。”


    “別。”


    顧朝琛拉住她的手腕,入手又很快鬆開了,低頭看向麵前矮他一個頭還多的女孩,薄唇緊抿。


    兩人站在機場二樓的廣場邊上,透過巨大的玻璃窗能看見外麵的車水馬龍,周圍人來人往,也有人注意到他們,小聲問是不是明星什麽的。


    也有說好般配什麽的,顧朝琛聽到般配這兩個字,心裏就起了一層層的漣漪,是高興,哪怕是鏡中花,水中月,假的。


    大家匆匆忙忙都有自己事,沒有太關注這邊,明鏡卻有點緊張,因為顧朝琛看著她的目光,有點點壓迫感——可能是因為對方比她高的緣故,兩人又離得近,她真的需要仰頭才能順利和他對視。


    而且顧朝琛五官麵貌偏冷峻,看久了,她就會發呆。


    而且現在感覺他很嚴肅的樣子,像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一樣。


    明鏡不由得跟著有些緊繃,能讓爸爸和哥哥們一起找顧朝琛說的事,肯定不是什麽小事。


    顧朝琛話還沒說出口,心裏先卷起來了幾層熱浪,後背濕透,呼吸都不會了,隻有自己不受控製的心跳聲格外明顯,“明鏡,我喜歡你,想做你的丈夫,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你願意要我麽?”


    說出來了。


    就算她不願意,他一樣會守護她。


    可真的期盼能有奇跡,他想一直和她在一起,一輩子也不分開。


    顧朝琛屏息等著,告訴自己她就算不喜歡自己,那也沒什麽關係,她肯回應他,是驚喜和禮物,她不喜歡他,那麽他喜歡她這件事,就和她沒有半點關係,因為光是能遇到她,喜歡她這件事,都足夠他開心,幸福,感恩的了。


    所以無論什麽樣的結果,他都能接受。


    顧朝琛平了平胸腔裏翻滾的情緒,專注又認真地重新問了一遍,“明鏡,你願意要我麽?”


    明鏡吃驚,呆住,呆若木雞,旋即臉色通紅,身體下意識就想擺手反對,可她知道自己的腦子還沒想好,還沒理清楚,所以就緊緊閉上了嘴巴,控製住自己的手腳不要亂來,因為如果沒想清楚,就冒然回答,對大家都不負責任。


    所以她就站在原地,自己把自己紅成了一顆石榴粒。


    腦子裏亂成了一團漿糊。


    啊,顧朝琛這是告白了嗎?


    可是之前左雲飛他們也來告白,她都能很鎮定,腦子很清楚的回答他。


    為什麽麵對顧朝琛,就這樣不受控製!心跳失衡,腦子艱難地運轉著,無法思考。


    明鏡頭頂冒煙,根本不能直視他的眼睛,顧朝琛的瞳眸深邃,似乎蘊藏著很多感情,濃烈深厚,讓她臉紅發熱心跳加速,明鏡輕聲問,“我現在就要回答你嗎?”


    顧朝琛臉色慢慢變紅,紅色越見加深,忙搖頭,再看看四周嘈雜的環境,忽而有些懊惱,他至少應該先安排下好的環境,再說這樣重要的事,他性格素來沉穩,多大的陣仗都見過,現在卻吐出一個字都要用上所有的自製力,“不用的,你可以想想。”不要忙著拒絕他,等待的過程很煎熬,但因為有希望,煎熬也帶著甜味的。


    明鏡嗡聲嗡氣地嗯了一聲,瓷白的皮膚透著一層粉,兩人默默站著對望了一會兒,又默契地移開視線,臉色變得越來越紅,像兩顆紅透了的番茄。


    啊,現在怎麽辦,氣氛尷尬,明鏡垂在身邊的手不知道怎麽放,翅膀一樣小幅度煽動了一下,結巴道,“那……那我們先下去吧。”


    顧朝琛嗯了一聲,拿著行李走在前麵,明鏡也想拖行李箱,卻發現她的東西都和顧朝琛的裝在一起,她根本沒有行李箱可以拖,因為她凶獸的身份,不能住學校寢室,顧朝琛又在這邊買了一棟帶花園的房子,所以她原本是打算和顧朝琛一起住在外麵的,先前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想想……額,他們是不是算同居了。


    通常隻有戀人和夫妻才會住在一起,單獨住在一起。


    這代表著‘愛情’。


    愛情是和親情,友情,一樣美好的東西,這是人類另外一種神聖神奇的感情。


    難道她這隻凶獸也會談戀愛,也會擁有愛情麽?


    愛情啊愛情……那樣美好的東西,也幸運地降臨到她頭上了麽?


    一層電流從腳背上冒起來,直接竄上了頭頂,耳朵裏仿佛有滋滋滋的電流聲,明鏡差點沒脫口問顧朝琛是不是地板是不是漏電了,回過神深深覺得自己腦子進水了,忙追前麵一些的顧朝琛,走得急一下撞在顧朝琛背上,臉紅冒煙地連說對不起,說完又覺得想笑,因為她從來不和顧朝琛說對不起,顧朝琛也不和她說對不起,十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


    顧朝琛雖然走在前麵,但心神一直在她身上,忙要看她有沒有撞到腦袋,兩人視線對上,又挪開,空氣裏彌漫著奇怪、又不安定的因子,清新,明亮,又帶著些不知名的甜味,好像周遭來往的行人,持續不斷的廣播,以及外頭車來車往的動靜都完全消失了一般。


    知覺裏隻有旁邊的這一個人,注意力都在旁邊這個人的身上,甚至不用看,光是聽腳步聲都能認出這個人來,瞳孔裏隻有對方的影子,很奇妙,很奇特的感覺。


    明鏡快步走到顧朝琛旁邊,拉了拉自己背包的袋子,偏頭看了看旁邊的顧朝琛。


    她有很多話想問顧朝琛,想問顧朝琛自己是凶獸,他會不會介意,想問自己的職業很特殊,以後要做的事也不會給家裏聚財,也想說這些年來都是他在照顧她,他會不會很累,還想問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她,會不會是因為爸爸和哥哥的囑咐才這樣……


    但這些都不用問,不需要問,長久的陪伴已經讓他們足夠了解彼此,她知道顧朝琛說的是真的,因為他眼裏的感情不會有假,這麽多年的陪伴不會有假,他幫助她很多,這些年她隻管賺錢,基金會的事基本都是顧朝琛在管,而他雷打不動的往她這裏存錢,自己用的很少,錢都給她了,十三年了,一筆接著一筆,都揣在她兜裏。


    什麽事他都幫她處理好,生意的事也全都打理好,她能安安心心的待在實驗室裏做研究,師父,爸爸媽媽,哥哥們幫助她很多,顧朝琛也是,無論什麽事,顧朝琛在,她就很安心。


    今年過生日的時候,師父說顧朝琛對她很好,讓她好好珍惜。


    可能師父當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她當時不明白,現在懂了,此處心安是吾家。


    那些問題的答案都裝在了她心裏,隻要用心感受,都能感受得到,毋庸置疑。


    也並不需要怎麽考慮,因為如果它這隻凶獸會有愛情,那麽對方一定是顧朝琛,她堅信,對於新身份的轉變,她有點緊張,但更多的是期待和雀躍,心裏很高興,這樣的高興像溫泉水一樣,起初隻有一小股,接著越匯越多,咕嚕咕嚕往外冒熱氣。


    甚至有點開心,開心顧朝琛願意和她共度一生。


    現在試想一下,如果顧朝琛像董輕鴻一樣離開,去國外留學,或者是去其他什麽地方,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和心情會變成什麽樣,以前她甚至從沒有設想過這樣的問題,仿佛無論年多長,時多久,他們都會一直一直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開一樣……


    可是顧朝琛什麽時候才會再問她一遍。


    明鏡邊走邊偏頭看他,“我們還沒到法定結婚年紀……”


    不到法定年紀,還不能結婚,所以顧朝琛應該是先說:蘇明鏡,請你做我的女朋友……


    “嗯。”顧朝琛以為她是在思考,心裏亂了亂,又穩住了,心說隻要她不直接拒絕,就有希望……


    明鏡猜到他沒聽懂,就彎了彎眉眼,站到他麵前,忍著想遮住臉的衝動,主動問,“結婚之前是不是要先談戀愛。”


    顧朝琛呆住,回過神整個人都被狂喜淹沒了,幾乎克製不住,差點伸手把對方抱起來轉圈了,看周圍人來人往,好歹是克製住了,隻是眼裏的歡喜和感情再遮掩不住,唇角的弧度越揚越高,最後像其他得了全世界的男子一樣,開心地笑起來,他真的,感謝老天,感謝麵前這個女孩。


    這將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明鏡看他開心,自己也眉開眼笑地傻笑起來,兩人走在同一條路上,心情都不一樣了。


    明鏡伸手握住行李箱的拉杆,想和他分擔,不小心碰到對方的手指頭,兩人都不由紅了紅臉,卻沒有挪開,就這樣神魂顛倒神遊天外、慢吞吞地挪出了機場。


    等鬱飛和李新樂兩個校友來接,明鏡就指了指顧朝琛,“這是我男朋友。”


    明鏡哈哈直樂,眉開眼笑的,“今天我們在一起了。”


    顧朝琛抿緊唇,用上一輩子的自製力,才讓自己表現得沉穩點,他喜歡她這樣說。


    鬱飛吃驚,茫然問,“啊,我以為你們十年前就在一起了。”


    李新樂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新奇不已,他們是明鏡的同班同學,又都是基金會骨幹成員,這些年大部分時間都和兩人一處相處,所以現在他和鬱飛一樣茫然稀奇,“之前蘇杭說你們不是一對,我根本就不信,原來是真的,啊,全世界都以為你們是一對,居然不是!”


    要不是因為這樣,這兩人身邊的追求者,隻怕都能堆成山了,連最有競爭力的董輕鴻,都在三年前自動離開了。


    李新樂哀嚎,“你們倆真神!”


    明鏡茫然,“以前顧朝琛還幫別人轉交情書給我啊……”


    鬱飛笑,“那是他傻,你問他,後悔不後悔。”


    明鏡看顧朝琛竟是點頭應了,被逗得哈哈直笑,拿手機發短信給師父,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們,分享這一個她很開心的好消息。


    今天是9月16號,現在是下午一點三十整,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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