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山城。


    於野頭回見到一座城。


    石頭砌的門垛,石頭砌的牆。丈餘高的圍牆,環繞數裏。圍牆之內,房舍林立、街道縱橫。如此一方所在,稱之為城。


    於野跟著大車穿過城門,抵達城中的一家貨棧。就此卸下藥材,再裝上貨物,順道買些鹽巴、幹糧與馬料,便穿城而過。


    在城中找家客棧住下?


    不存在的。


    秦家爺仨出門便是為了掙錢,當然要節省開支。


    於野倒是想要逗留兩日,領略一下城中的風土人情。他對於蘄州的認知,僅限於夜色下的齊海鎮。啟程之後,便接連穿行於荒野之中,並未感受到充沛的靈氣,以及異國他鄉的迥異。如今置身於琉山城中,他終於發現蘄州的繁華,庶民的富足,民風的淳樸,便是街道兩旁的房舍也顯得精致而別有古韻。


    而他身為搭車的客人,不便反客為主,隻能匆匆多看兩眼街景,便跟隨馬車離開了琉山城。


    據悉,齊國的一國之主,為國主,下轄城主、鎮主,尊卑有序,等級有別,並有律法、監牢、差役、兵士,以守衛領地,行施教化獎懲之責,等等。


    仙門,位於靈山之中,詳情不得而知,依然是個神秘的存在。聽說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便是仙凡共存、互不相擾。


    或許,正是因為仙門眾多,凡俗間便也多了各種奇聞怪談,並由行走的商販、或是車夫傳說至各地的城鎮鄉村。


    “……記得此前的琉山城麽?”


    “嗯,隻可惜走馬觀花,未曾領略一二。”


    “哈哈,小小的琉山城,有甚好看的,不如聽我說道、說道,遠比你看到的更為精彩!”


    山道上,兩架大車疾馳不停。


    有老秦頭的大車帶路,秦柱子的大車隻管隨後而行。他閑著無事,便與於野說話解悶。


    “據說琉山城的城主去年納了一個小妾,而成親當晚,小妾不見了,僅剩下一灘汙血。城主四十多歲,孔武有力,略有本事,便帶人四處搜尋。你猜如何……”


    於野默默聽著。


    秦柱子雖為粗人,卻見多識廣,能說會道,說起奇聞怪事更是滔滔不絕。


    “城主府邸的後院,有處庫房。庫房之中,發現一頭妖狐……”


    “妖狐?”


    “沒聽說過?但凡凶獸通靈,懂得修行,便成了妖物。正是那妖狐惑了小妾的心智,最終害了她的性命。而城主豈肯罷休,遂動手捕殺。而妖狐竟然逃了,並召集同夥報複。當時滿城狐影,鬧得家家不寧。城主一怒之下,請來仙門高人,追至郊外的野狐山,將妖狐一夥斬盡殺絕……”


    “仙門不問凡俗,怎會插手此事呢?”


    “話雖如此,而邪祟作怪並非非俗事。為了一方安寧,有的城主重金供奉仙人以求庇護……”


    行至晚間,一行停宿道旁。


    於野依然忙前忙後,與老秦頭爺仨的相處也日漸融洽。待三人熟睡之後,他獨自照看篝火守夜,借此吸納靈氣、參悟功法,並與蛟影說上幾句話。


    人在異國他鄉,難免寂寞彷徨。而有了蛟影的陪伴,便也少了幾分孤單。


    “此去雲川門,若是被人識破你的來曆,後果不堪想象呢。”


    “大澤的幾位蘄州高手,未必記得我的相貌,而卜易尚未歸來,料也無妨。”


    “你在北齊山殺了多人,卻從不拋頭露麵,並屢次施展破甲符隱去身形,便是為了今日著想?”


    “當時未曾多想。”


    “總之,小心無大錯。”


    “如今我有七殺劍氣、天龍盾、天禁術、化身術,足以自保。”


    “蘄州不比大澤,你的對手也不是幾個散修,而是真正的仙門高手,僅憑你煉氣三層的修為,你拿什麽自保?”


    “此去隻為打探消息,避開雲川仙門便是……”


    “禍事來臨,隻怕你避之不及。若有高人識破你體內的蛟丹,又該如何是好呢?”


    “這個……”


    “依我之見,你不得放棄天龍遁法的參悟。此外,我傳你一套隱匿修為的秘術。而蛟丹原本便有隱真示偽之能,加上這套小法門,我想蘄州沒人能夠看穿你的底細!”


    “哦……”


    於野的識海中突然多了一篇口訣,名為藏龍術。傳說中的真龍,善於變化,雲遮霧罩,見首不見尾,所謂的藏龍之術或許便是此意。


    “還有啊……我錯怪了那位青青姑娘……我幫你參悟陣法了,我也可憐……”


    蛟影的話語聲漸漸低落,接著便沒有了動靜。


    自從離開大澤之後,她便忙著參悟功法,即使偶爾出聲說話,也是忙裏偷閑。她顧不得頑皮淘氣,也不再任性刁蠻。她所付出的一切,隻為幫著於野走得更遠。而她也有孤單失落的時候,她也需要關注與安慰。


    於野沒作多想,一門心思琢磨起《藏龍術》……


    如此夜宿曉行,七日過去。


    這日傍晚時分,前方又出現一座城。


    馬藺城。


    據說此城盛產一種藥草,因而得名。


    馬闌城與琉山城相仿,依山而建。但見城廓半斜,落霞晚照,倦鳥歸巢,別有一番景象。


    於野跟著大車抵達城中的貨棧,幫著卸下貨物。而裝車的貨物尚未湊齊,貨棧掌櫃吩咐老秦頭等候一宿。


    老秦頭隻得應承下來,並未前往客棧安歇,而是在貨棧的院子裏找了間庫房,又抱來幹草鋪在地上,吩咐三個晚輩就此過夜。


    原因無他,省錢。


    於野卻頗為開心。


    他出身貧苦,從不介意吃住,隻是想著住在城內,不用點燃篝火,也不用守夜,能夠去街上逛上一逛。


    於野安頓了車馬之後,謝絕了老秦頭的幹糧,便獨自走出客棧,奔著街道走去。


    而沒走幾步遠,秦柱子與秦栓子笑嘻嘻的跟了過來,兩人一邊啃著幹糧,一邊道明來意。老秦頭是怕於野人生地不熟的遭遇意外,便讓兩個侄兒跟隨照看一二。而兄弟倆也想逛街玩耍,便欣然受命。


    轉眼來到街道之上。


    雖然天色已晚,街上卻是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商鋪***買賣,砍價叫價,金銀易物,與大澤沒有什麽不同。即便是最為喧鬧的所在,也同為酒肆與客棧。


    於野信步閑逛,不忘留意街上行人的衣著、口音、談吐以及禮節,還有各種特產的名稱與價錢。唯有熟知蘄州的風土人情,方能盡快的融入其中。他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底細,尤其他來自遙遠的大澤。


    “嗯,此處的桂花酒不差!”


    “嘖嘖,真是香啊!”


    三人途經一家酒肆,一陣撲鼻的酒香迎麵而來。


    酒肆為臨街兩間鋪子,門裏門外擺著幾張桌子,五六個客人正在吃喝,還有夥計在招呼來往的行人。鋪子的大門,則是掛著四個燈籠,可見‘桂花古釀’的字樣。


    秦柱子與秦栓子停下腳步,各自一臉的饞樣,又不舍得銀錢,吞咽著口水便要離去。兄弟倆早已成家,各有婆娘子女養活,雖也喜歡飲酒吃肉,卻不忘節儉度日。


    於野也停了下來,伸手示意道:“我請兩位大哥飲酒?”


    “多謝於兄弟的美意,不必了!”


    “於野有所不知,此地酒肉價錢昂貴,走吧——”


    兄弟倆為人厚道,含笑拒絕了於野的好意。


    於野卻徑自走向酒肆,並在門前桌旁坐下,揚聲道:“夥計,一壇桂花酒,五斤煮羊肉!”


    夥計答應一聲,轉身去安排酒食。


    於野又招了招手,道:“兩位大哥,請坐呀——”


    秦柱子急急走到他的身旁,低聲:“兄弟呀,不敢吃白食,快快隨我離去……”


    他以為於野不懂規矩,故而擔心不已。


    “啪——”


    於野佯作伸手入懷,摸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他雖然拿不出千金船資,而身上並不缺少金銀。


    “哎呀……你哪來的這多銀子?”


    秦柱子遲遲疑疑坐下,猶自難以置信。


    秦栓子也走過來,驚訝道:“於野,你真心請我兄弟飲酒?”


    於野微微笑了笑,道:“我村子裏有句老話,窮家富路。既然出門遠行,豈能短了銀錢。兩位大哥不必擔心,盡管吃喝!”


    夥計送來酒食,順手拿了銀子,道:“用不了許多銀錢,待櫃上找零……”


    於野擺了擺手道:“銀子不必找零,餘下的買了酒肉送至貨棧交給一位秦伯便可!”


    “好哩,三位慢用!”


    夥計答應一聲,自去忙碌。


    秦家兄弟倆瞪眼看著於野,卻還是伸手抓向酒壇子。


    一個十七八歲的異國少年,來到齊國不過旬日,而言行舉止、以及口音,已與本地人極為相似。若非知根知底,難以猜出他的真實來曆。


    “嘩嘩——”


    說話的工夫,桌上多了三碗酒。


    秦柱子與秦栓子已迫不及待端起了酒碗,昂起頭來一飲而盡,然後一亮碗底,齊齊吐著酒氣笑道:“哈,先幹為敬!”


    於野也不禁一笑。


    秦家兄弟倆雖然節儉,為人厚道,卻不失豪爽,飲起酒來更是本性盡顯。


    於野正要端起酒碗。


    便於此時,身後有人出聲道:“冬夜天寒,酒暖人心,他鄉邂逅道友,何妨邀我同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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