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水花飛濺,人影翻身落在岩石之上。


    是個中年男子,散修的裝扮,其貌不揚,胡須稀疏,神情木訥。他看向於野,眼光一寒,回頭一瞥,又微微一怔。


    左手方向的三五丈外,站立著一群仙門弟子,還有一位築基女修,均是飛劍在手而如臨大敵。


    右手方向的六七丈外,杵著一位年輕男子,正是他要找之人。


    中年男子左右張望,似乎有所遲疑。


    冷塵卻喊了一聲——


    “小師弟,快走!”


    於野愣在原地,沒有挪步。


    他手裏扣著符籙,隨時都能土遁而去。而此時此刻,又豈能獨自逃走?


    突然出現的男子,正是劈了他一劍,讓他疼痛難忘,且極為忌憚的神秘高人。他深知對方的可怕之處。而如今沒了鬼遁符,僅憑土遁符未必能夠逃脫。即便他僥幸逃了,那人又豈肯放過墨筱與六位同門弟子。


    中年男子稍作遲疑,飛身撲向於野,順勢抬手一指,霎時劍光閃爍。


    冷塵急道:“小師弟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墨筱等人也是焦急萬分,卻沒人相助。墨筱傷勢在身,有心無力。六位弟子則是修為不濟,根本不敢出手。


    於野依然愣在原地,臉色變幻。


    眼看著劍光呼嘯而至,他眉梢一挑、心頭一橫,揚手祭出一張符籙。


    “轟”的螢火一閃,“呼”的陰風大作,隨之一群黑影憑空而出,猛的撲向襲來的劍光與逼近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始料不及,催動飛劍。


    而劍光所至,黑影非但毫發無傷,反而愈來愈多,鬼哭狼嚎,並揮動刀劍撲來。刀劍看似虛幻,竟呼嘯生風、殺氣騰騰。


    轉瞬之間,他已陷入黑影的圍攻之中。


    墨筱等人尚在觀望,皆驚愕不已。


    偌大的洞穴內,陰風陣陣、黑影亂撞,嚎叫聲回蕩不絕,一如百鬼夜出,又似陰兵過境而令人心驚膽戰。


    “陰兵?”


    “不錯,那正是鬼修的陰兵符,於野他……”


    “他持有鬼修符籙,卻並非鬼修……”


    “走——”


    正當此時,於野繞過成群的鬼影躥了過來。


    眾人猛然驚醒。


    冷塵催促道:“車菊背著墨師叔,卞繼、盧正斷後,玉榧、白芷開路……”


    玉榧慌亂道:“去往何處?”


    白芷揮手道:“順流而下——”


    洞穴雖大,卻沒有去路,隻有一道激流,與去向不明的地下暗河。


    而一旦那位築基高人擺脫了陰兵的糾纏,或符籙法力耗盡,勢必要大開殺戒,此時唯有奪路而逃。


    “撲通——”


    於野已帶頭跳入激流,閃了個趔趄,他強行站穩,急聲喝道:“各位快走,我來斷後——”


    車菊已背起墨筱。


    墨筱出聲道:“聽他吩咐,速速離去——”


    眾人相繼跳入水中。


    冷塵途經於野的身旁,丟下一個讚許的眼神。卞繼與盧正拱了拱手,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與此同時,洞穴中閃過一道火光


    卻並非離火符,而是一種極為澄淨的火光,瘋狂的鬼影陰兵竟然觸之即潰。


    於野猛的紮入激流之中……


    “轟隆隆——”


    人在激流之中,身不由己,惟法力護體,任由岩石的碰撞與衝擊。撞擊聲、水鳴聲響徹震耳,恰似乾坤顛倒而天地翻轉不停。


    而於野有過相同的遭遇,他並未慌亂,隻管逐流而去,不忘留意身後的動靜……


    須臾,身子一沉。


    於野揮動雙手用力一拍,“嘩啦”破水而出,兩腳淩空虛踏了幾步,在水邊落下了身形。


    眼前又是一個巨大的洞穴。


    激流好像到了盡頭,就此匯聚成一個數丈大小的水潭。而水麵上卻是旋渦激蕩不休,水下顯然有暗流湧動。


    一道人影躥出旋渦,是玉榧,大聲道:“冷師兄,水下難辨深淺……”


    水潭邊的空地上,站著墨筱、車菊等人,均是走投無路的樣子。


    “為何在此耽擱?”


    於野心急火燎的走過去。


    強敵隨時將至,這般耽擱下去,與等死無異。


    冷塵搖了搖頭,無奈道:“未見暗河出口,且水流趨緩,置身其中,斷難逃脫啊。何況墨師叔傷勢在身,也禁不起折騰……”


    “冷塵,你我相識多年,不必見外,喚我墨筱便是。且將我留在此地,你與各位弟子逃命去吧!”


    “這個……萬萬不可!”


    “不必多說!”


    墨筱拍了拍車菊的肩頭,道:“放我下來!”


    車菊背著她,卻不撒手,輕聲道:“弟子不會獨自逃生,否則心境受阻,修為無望,還請師叔成全!”


    墨筱急道:“你這丫頭……”


    這位墨師叔雖為女子,卻頗有擔當。她不願連累弟子。而車菊、冷塵等弟子,倒也有情有義。


    於野更為焦慮,稍作張望,抬手一指,當機立斷道:“各位移步——”


    眾人不明所以。


    於野無暇多說,抬手一揮。


    四麵小旗飛出去,倏然消失在激流兩側的岩石中,隨之光芒微微閃爍,卻又陰風陣陣而難辨端倪。


    冷塵恍然大悟,吩咐眾人後退。


    玉榧慌忙躥出水潭。


    於野也跟著往後退去,再次祭出五麵小旗。


    眨眼之間,眾人已籠罩在一片陰森的氣機之中。


    “鬼修陣法?”


    “兩套鬼修陣法?”


    “小師弟雖非鬼修,卻一身的鬼名堂!”


    於野看向墨筱與冷塵,道:“不知鬼名堂是否有用,姑且一試吧!”


    “嗯,我信得過小師弟的運氣!”


    冷塵吩咐車菊放下墨筱,以便她就地歇息。而眾人聚在陣法之中,依舊是惴惴不安。接下來的吉凶禍福,全憑兩套鬼修陣法。也許無人懂得鬼修,隻能將身家性命寄托於運氣。


    “嘩啦——”


    隱隱聽到一聲水響。


    透過陣法看去,飛濺的水花中出現一道人影,正是那個神情木訥的中年男子,他終於追來了。


    眾人緊張不已,屏息凝神。


    雖然同在一個洞穴內,相隔也不過二十餘丈,而中年男子落下身形之後,並未發現這邊的眾人,而是左右徘徊,繼而離地躥起,似乎要奔向遠處,卻又在原地兜著圈子……玉榧、白芷等人詫異不解。


    冷塵倒是見多識廣,分說道:“鬼修的迷魂陣。”


    墨筱微微頷首,道:“此陣倒也尋常,不懂此術者,難免吃些苦頭,卻怕困不住那位高手……”


    於野則是暗暗鬆了口氣。


    且不管《陰陽離魂陣》能否困住強敵,拖延一時算一時。


    即使一套陣法無用,他還有另外一套《五鬼聚煞陣》。據《幽冥寶鑒》與《陰陽術》的記載,這套陣法的威力遠勝於《陰陽離魂陣》。


    而他之所以布設兩套陣法,也是另有擔憂。


    於野回頭看向身後,問道:“墨師叔,是否見過此人?”


    墨筱坐在地上,由車菊與白芷陪伴左右。她帶著虛弱的神情笑了笑,故作輕鬆道:“我之前倒是見過此人,卻未看出他的破綻,也未與他交過手,偷襲月娥洞的另有其人。”


    於野又問:“各位同門,有誰懂得鬼修陣法?”


    眾人搖頭。


    冷塵道:“雲川峰為名門正派,不傳鬼修之術。”


    名門正派?


    於野不再詢問,而心頭的擔憂又加深了幾分。


    本想外出求援,如今隻能就地困守。一旦他離去,無人操持陣法……


    忽聽玉榧驚訝道:“於師弟,那人已走出你的陣法——”


    中年男子在陣法中疾行了片刻,似乎有所察覺,已停了下來,然後低著頭慢慢尋覓。當他抵達激流的另一端,已走出了陣法,卻又猛的轉身,竟是滿臉的怒色。


    於野暗呼不妙。


    迷魂陣法激怒了中年男子,隻見他抬手祭出飛劍,便是一陣亂劈亂砍。


    “轟、轟、轟——”


    劍光閃爍,轟鳴大作,碎石迸濺,整個洞穴都在晃動。強橫的殺機所至,《陰陽離魂陣》頓時搖搖欲墜。


    於野禁不住一道法訣,想著加持陣法。


    而法訣剛剛出手,那個中年男子忽然衝著這邊看來。


    於野的心頭一激靈,急忙收手。


    卻為時已晚。


    他終究不是鬼修,雖然懂得驅使陣法,卻未精通其中的門道,一不小心泄露了蹤跡。


    而中年男子修為強大,且機敏過人,稍稍察覺法力的異常,已發現了他的藏身之地。


    恰於此時,洞穴內閃過一道光芒。


    中年男子尚自尋覓,試圖繞過陣法撲過來,忽又急急轉身,祭出手中的飛劍。


    光芒之中冒出一道人影,是個年輕男子,二十多歲的年紀,呈現出煉氣的修為。而麵對襲來的飛劍,他竟不躲不避揮拳砸去。


    “砰——”


    一聲大響,飛劍倒卷而回。


    年輕男子竟然毫發無損。


    中年男子卻是大驚失色,收起飛劍,身形一閃,逃遁而去。


    年輕人衝著尚未崩潰的《陰陽離魂陣》稍作打量,神色有些疑惑,而他未作耽擱,閃身失去蹤影。


    此時,無論是於野,還是冷塵、車菊、白芷、玉榧,均是目瞪口呆。


    中年男子的強大已是有目共睹,卻被嚇得落荒而逃。而嚇走他的竟是一個年輕人,一位煉氣修士?


    唯有墨筱麵露畏懼之色,卞繼、盧正更是神情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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