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中,山崖上冒出一道人影。


    他看了一眼天邊的晨曦,又看了一眼寂靜的鳳翔穀,匆匆走到洞內坐下,禁不住大口喘著粗氣。


    此人身著赤色道袍,二三十歲的年紀,正是喬裝易容的於野,他趕在天明之前回到了觀雀亭。


    卻依然餘悸難消。


    之前夜探鳳翔穀,素水閣與天星閣皆無人把守,本以為天心閣也是如此,誰料暗中竟然藏著四位煉氣高手。不僅於此,還有一位築基前輩坐守天心閣。幸虧夜深人靜,值更弟子放鬆戒備。如若不然,他休想發現石龕的隱秘。而當時還是讓他大吃一驚,僵在原地久久不敢動彈。直至天心閣的大門關閉,四周重歸寂靜,他這才一步一挪悄然離去。不過他僥幸之餘,又後怕不已。


    僥幸的是,朱雀門弟子,以及那位築基老者,均未識破他的隱身術。所謂的後怕,天心閣與石龕的四周竟然遍布陣法禁製。他若是繼續往前走一步,必將暴露行蹤而驚動整個天鳴山。


    真是驚險!


    於野暗暗搖頭,禁不住又長長舒了口氣。


    夜探鳳翔穀雖然驚險,卻也印證了他的一個推測。


    從巡方圖推測得知,天心閣與天星閣應與陣法有關。他便想著從陣法著手,並預先購買了大批的符籙。而他又不敢斷定,於是夜探鳳翔穀。果不其然,天心閣竟是天鳴山大陣的陣眼所在。隻要搗毀天星閣與天心閣的陣法,便能毀了朱雀台的天鳴法筵。


    嗯,就這麽定了!


    接下來便是斟酌相關的計策,推敲行事之法,招納得力人手,幹一場驚天動地的大事!


    於野想到此處,不由得激情滿懷,翻手拿出一壇酒,抱起來便是一陣酣暢淋漓的痛飲。


    待酒氣長籲,就此舉目遠眺。


    恰見天邊朝霞似火,一輪紅日躍上雲海,霎時天地生輝,霞光明媚萬裏……


    ……


    小鎮外。


    林邊的樹蔭下。


    冷塵盤膝而坐,雙目微閉,像是在吐納調息,卻時不時的抬眼一瞥,又微微歎息而神色不安。


    隨著黃昏降臨,酷熱的暑氣漸漸淡去,躲在林中的各方修士紛紛現身,以便迎接夏夜涼爽的到來。


    “冷道友,何不去鎮上飲杯水酒?”


    於天師與尚工、尚匠也走出林子。


    許是這段日子大賺靈石的緣故,師徒三人皆是春風得意的樣子。


    冷塵搖了搖頭。


    於天師倒是善解人意,道:“此地酒水價格昂貴,等閑之輩消費不起啊!”他左右張望,又好奇問道:“於道友呢,緣何多日不見人影?”


    “哦,他已返回天鳳城。”


    “上回他占我便宜,還想找他算賬呢!”


    於天師帶著倆徒弟大搖大擺奔著鎮子走去。


    “冷師兄,於師弟會否如約而來?”


    又有人走出林子,是卞繼。


    冷塵沒有答話,隻管盯著天鳴山的方向。而未過片刻,他霍然起身,如釋重負道:“小師弟來了,且去老地方——”


    卞繼不便多問,點頭會意。


    所謂的老地方,便是鎮西的一片林子。


    當兩人抵達林子深處,已有人先到一步,卻並未更換服飾,依舊是朱雀門弟子的裝扮。


    “冷師兄、卞師兄——”


    冷塵急忙打出禁製封住四周,這才緩了口氣,道:“小師弟,你讓我等得很是心焦啊!”


    卞繼拱了拱手,道:“於師弟辛苦!”


    於野如約而至。


    在潛入天鳴山的七日之後,他再次溜下山來,見到兩位師兄之後,也顧不得客套,直截了當道:“先說說天鳳城吧!”


    三人圍坐一起。


    “……我前日返回天鳳城一趟,聽說這邊有了眉目,墨筱甚是欣慰,之後若有進展,再與她稟報不遲!”


    冷塵的回複簡明扼要。


    卞繼拿出一個戒子遞給於野,分說道:“兩百張離火符與五百斤火油,為梁喬、薑蒲與蒼術費盡手段購買而來,卻並未買到於師弟所需的雷石,墨師叔正在托人尋找此物。”


    戒子收納著厚厚一遝符籙,與一百多個裝滿火油的陶罐。


    於野將戒子收了起來,道:“我已找到雷石的替代之物,請轉告墨師叔不必為此費心!”


    卞繼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好奇道:“於師弟,你要來這些生火之物有何用處?”


    “卞師兄,容我改日再說此事。”


    於野看了眼冷塵,道:“今日我打算午時下山,誰想遇到仙門前輩巡山。我隻得趕在傍晚溜出山門,卻不敢在此久留。”


    “不是午夜巡山嗎?”


    “天鳴法筵日漸臨近,山上的戒備更為森嚴。”


    “你若不能下山,如何是好?”


    “這個月的月末,與七月初八,不管發生何事,我都要下山一趟。而在此期間,兩位師兄務必按照小弟說的去辦。”


    “嗯、嗯,盡管吩咐!”


    “於師弟,但說無妨!”


    從於野的話語中,不難想象他此時所遭遇的困境與凶險。冷塵與卞繼深知其中的利害,皆不敢掉以輕心。


    “月末之前,請梁喬、薑蒲兩位師兄趕來相會。而下個月的初八,我要見到墨師叔。”


    “我連夜返回天鳳城。”


    “有勞卞師兄!”


    “小師弟,我聽不明白……”


    “差點忘了,墨師叔欠我的四百塊靈石呢?”


    “這個……你當麵與她討要,更為穩妥!”


    “也罷!”


    於野站起身來,卻不再多說,他閃身避開禁製,穿過林子悄然遠去。


    冷塵與卞繼麵麵相覷。


    “小師弟召喚喬梁、薑蒲又是何意?”


    “冷師兄應該知道他的計策。”


    “哎呦,方才你也聽了,他說話留三分,誰知道他要幹什麽……”


    於野二次下山,來去匆匆。


    隨著天鳴法筵的臨近,天鳴山加強了戒備,若不想前功盡棄,他隻能更加的小心。


    當夜,卞繼返回天鳳城傳遞消息。


    冷塵繼續守在鎮外的樹林裏,等候於野的再次歸來。


    有關天鳴法筵的計策,便是卞繼也不知情,這是小師弟的告誡,為免走漏風聲……


    不知不覺,到了六月末。


    清晨。


    觀雀亭的景色如舊。


    於野坐在洞口前,左手托腮,右手拿著一枚圖簡,兩隻眼睛半睜半閉,像是沉浸在晨色的寧靜之中。


    而片刻之後,他又驀然睜眼,低頭端詳,伸手指指點點。


    他麵前擺放著一把草莖,與幾塊小石子,依稀仿若鳳翔穀的情形,其中不僅有素水閣,也有天心閣與天星閣,以及山上的各處關卡。


    自從夜探鳳翔穀之後,他便在設想各種凶險與應對之法,權衡其中的利弊得失,力求製定一條穩妥的計策。誰想推衍、盤算了多日之後,他依然沒有一點把握。而今日已是六月三十,若是不能拿出最後的決斷,非但所有的辛苦都將化作泡影,隻怕隨之而來的變數亦將更加難以麵對。


    於野撥弄著石子、草莖,眼光微微閃爍。


    這世上沒有萬全之策,又何必瞻前顧後、患得患失呢。


    從來都是向死而戰,絕境求生。既然如此,何妨轟轟烈烈的再走一回。總之事在人為,勝負且看風雨後。


    於野想到此處,揮袖一甩。


    石子滾落山崖,草莖隨風飛上半空。


    於野抬眼一瞥,神色中閃過一抹張揚之意,遂又舉起手中的圖簡,默默的凝神查看。


    連日來,雖然思緒煩亂,卻也修煉不輟,並嚐試神識拓印之法……


    天近正午,日頭火辣。山崖的岩石,也被曬得火燙生煙。


    便於此時,一道踏劍人影由遠而近。


    於野佯作未見,隻管低頭琢磨他的圖簡。


    踏劍之人是位老者,見值更弟子勤勉用功,便也不做打擾,繼續巡山而去。


    於野卻抬起頭來,悄悄鬆了口氣。


    每日都是這般凶險,仿若行走刀尖,腳踏生死,步步驚魂!


    他衝著老者離去的方向眺望片刻,閃身失去了蹤影……


    片刻之後,他出現在山崖之上。


    為了避開五道關卡,每次耗去五張破甲符。一來一回便要耗去十張破甲符,這也是他不願輕易下山的緣故之一。


    左右無人,循梯而下。


    山門前守著六位朱雀門的弟子,與往日的情形沒有什麽不同。


    於野背著雙手,大步奔著山門走去。


    忽聽有人喝道:“止步!”


    是個煉氣九層的男子,在山門前伸手阻攔。


    於野昂起腦袋,蠻橫道:“何故擋路?”


    男子拱了拱手,道:“師門有令,天鳴法筵在即,朱雀門弟子不得擅自外出,難道師弟不知此事?”


    “哼!”


    於野心頭一跳,卻冷哼一聲,道:“我當然知道,怎奈職責在身,不得不外出一趟,閃開——”


    說話之間,他身上忽然散發出築基高人才有的強大威勢。


    男子微微一愕。


    於野趁勢往前,隨著腰間玉牌的光芒一閃,他已穿過山門禁製,卻又老氣橫秋道:“嗯,這位小輩恪盡職守,倒也不錯,我記下了——”


    男子隻得舉手相送。


    另外幾位把守山門的弟子頓作恍然狀,彼此竊竊私語——


    “巡方堂的前輩巡山來了……”


    “那位前輩竟然隱匿修為,看著麵生……”


    “既然隱匿修為,為何不能喬裝易容……”


    “嗬嗬,這回蒲師兄立功了……”


    “恭喜蒲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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