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古城。


    廢墟街口。


    道友重逢。


    卻不再是有緣相會,而是冤家路窄。


    赤離指責於野殺了他的弟子,借口試探他的修為,話音未落已搶先出手。


    於野急忙後退躲閃。


    而他躲閃之際,四周突然景物大變。


    廢墟、街口消失,緊接著漫天的霧霾消失,在城中遊蕩的修士也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乃是四道巨大的人影,各有數丈之高,袒胸赤膊、相貌醜陋,雙腳落地“砰、砰”震響,並舉著狼牙棍棒衝他撲來。


    與此同時,便聽熟悉的話語聲響起——


    “此乃魔修神通,天魔降妖,你是否熟悉,有無應對之法?”


    是赤離,他似乎相距甚遠,又仿佛近在咫尺,一時難辨其蹤,很是詭異莫測,卻也更加令人恐懼。


    “何不施展你魔修的功法,讓我看看你師承何人,不然你難逃天魔的圍攻,必將化為齏粉而魂飛魄散,嗬嗬……”


    於野陷入天魔重圍,身形又被殺機箝製,哪怕他此時祭出劍氣與星矢,也休想傷及赤離分毫。


    而赤離的笑聲猶在回蕩,四根大棒子已當空落下。


    於野無處可逃,又不敢抵擋。危機關頭,他抬手祭出一塊玉符。玉符“砰”的炸碎,一道淩厲的劍光衝天而去。


    “轟——”


    巨響刹那,禁錮之力崩潰,四根狼牙棒子淩空倒卷,四個巨大的天魔也被迫後退,合圍之勢就此出現一道縫隙。


    於野趁勢飛身而起,再次拿出一枚玉簡捏碎。


    卻見街口烏雲翻湧,一道寒光從中激射而來。


    於野來不及躲避,“砰”的一聲便被籠罩在寒光之中。


    便聽赤離笑道:“嗬嗬,你憑借元嬰劍符擊退天魔,又能否擋得住我的魔劍法寶……”


    “轟——”


    一聲巨響,寒光炸開一團黑色的濃霧,卻未見血肉迸濺,也未見屍骸墜地。


    “咦……”


    赤離驚訝一聲。


    不過轉眼之間,於野出現在三十丈外的半空之中。


    赤離踏空而起,便要再次施展神通,卻見數十道人影從四麵八方疾馳趕來,其中有各方修士,也有天機門的十多位金丹弟子,更有一位中年壯漢帶著虛幻的身影倏然及至。


    “住手——”


    “嗬嗬!”


    赤離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輕輕揮袖一甩,街口頓時煙消霧散,四個醜陋猙獰的天魔也隨之消失無蹤。


    “赤離道友?”


    “鄂安長老!”


    來的正是鄂安,他接到傳音信簡,說是於野遭遇敵襲,便召集弟子趕來。誰想對方竟是魔門之主赤離,著實讓他有些意外。


    “於野,此地出了何事?”


    鄂安收住來勢,看向於野。


    文桂、柯兆、詹坤、成施等天機門弟子,也踏劍趕到近前。另外一群修士則是遠遠圍觀,趁機看著熱鬧。


    “弟子……”


    於野的話未出口,便被赤離打斷——


    “鄂長老,於野殺我弟子,有悖天梧山盟約,我身為魔門之主,不得不為死難者討還公道!”


    鄂安的臉色有些陰沉。


    他不怕赤離的修為,卻忌憚魔門之主的身份,見四周的圍觀者愈來愈多,遂擺了擺手徑自往下落去。


    眾人跟著紛紛落下身形。


    鄂安站定之後,出聲叱道:“於野,你為何殺害魔門弟子?”


    十多位同門弟子站在他的左右,齊齊看向於野,其中僅有詹坤與成施的眼光中露出關切之色,文桂與其他人則是神情淡漠。


    赤離昂首佇立在街口的空地上,依然氣勢不凡。


    於野與他相距五丈,卻低著頭,憤憤道:“這位赤前輩肆意欺辱我天機門也就罷了,誰想他竟反咬一口,竟汙蔑我殺人,敢問他有無人證、物證?”


    這個時候搬出天機門,也是迫於無奈,既為仙門弟子,總要狐假虎威一回。


    而赤離卻微微冷笑,道:“文桂道友!”


    “嗯,晚輩在此!”


    文桂越眾而出,舉手應聲:“於師弟雖然濫殺無辜,卻念他莽撞無知,還請赤前輩、赤門主高抬貴手……”


    “我呸!”


    於野忍不住啐了一口,怒道:“文桂,你哪隻狗眼見我殺人?”


    雖說他殺了人,卻相信赤離找不到他的把柄。誰想文桂吃裏扒外,竟敢幫著外人害他。


    “放肆!”


    鄂安衝著於野叱嗬一聲,又看向文桂,教訓道:“休得胡言亂語!”


    “不敢!”


    文桂拱了拱手,正色道:“於師弟曾在幾位魔門道友遇害之地逗留數個時辰,並為我親眼所見,我想他應該殺了人,奈何我說不得假話,唯有如實稟報!”


    “嗬嗬!”


    赤離撫掌一笑,讚道:“文桂道友性情耿直,不失仙者本色!”


    鄂安與在場的眾人,再次看向於野。


    於野愣在原地,臉色難堪。


    文桂竟在暗中關注他的舉動,而他竟然毫無察覺。


    不用多想,赤離在昨晚趕到四方城之後,獲悉知道弟子遇害,便找到文桂打探消息。而文桂最為擅長落井下石,今日的赤離竟是有備而來。


    “於野殺我弟子,已證據確鑿。鄂長老,請將他交予赤某發落。”


    赤離的話語聲高亢有力,慨然又道:“如若不然,便是有悖天梧山盟約,我想天絕子道友不會答應,你鄂長老更是擔待不起!”


    鄂安皺著眉頭,沉沉不語。


    文桂倒是容光煥發,幸災樂禍的樣子。


    而詹坤神色焦慮,又緊緊盯著於野。那位於師弟絕非輕易認輸之人,而他又該如何擺脫眼前的困境呢?


    “哼!”


    便在鄂安遲疑之際,赤離咄咄逼人之時,忽聽於野冷哼一聲,道:“殺人者,乃是文桂、文師兄!”


    文桂錯愕道:“血口噴人……”


    於野卻抬手一指,道:“你與柯師兄,以及我本人,分別搜尋城西、城南與城東。而你前日午後,為何潛至城東?”


    文桂脫口道:“我怕你偷奸耍滑……”


    “於是你便借機殺了十多位魔門弟子?”


    於野忽然一改唯唯諾諾,不再嘴巴笨拙,而話鋒如刀,刀刀劈向文桂。


    “魔門弟子僅有五人……”


    “七殺魔門初創伊始,何來弟子?”


    “赤門主四處招納而來……”


    “你倒是一清二楚,敢說你沒有殺人?”


    “我並不清楚,而是赤門主親口告知……”


    “想必你已受邀加入七殺門,於是殺人之後,企圖嫁禍於我,無非急於立功罷了,卻犯下欺師滅祖之罪,我天機門豈能容你!”


    “一派胡言!”


    文桂急道:“你無憑無據,誣陷同門……”


    “哼!”


    於野的眉梢斜挑,道:“我雙眼看到的,為憑,我嘴巴所說的,為據;我認定你是凶手,正如你嫁禍於我,也正如赤門主咬定我是魔修之人,既然兩位膽敢信口雌黃,為何我便要任由欺辱而逆來順受?”


    他說到此處,轉而看向赤離,下巴一抬,道:“你自稱魔門之主,卻四處招搖撞騙,恃強淩弱,真當我怕你不成。想要切磋修為,來吧——”


    他張口吐出一道劍光,正是鄂安賜他的法寶,又後退兩步擺開陣勢,道:“你今日殺了我,我自認倒黴。不然你便交出魔主之位,休再欺世盜名!”


    “哦?”


    赤離微微一愕。


    有同門弟子的指證,於野罪責難逃,誰想轉眼之間,竟然形勢逆轉。


    他凝神打量著於野,道:“想奪我的魔主之位?嗬嗬!”他詭異一笑,又道:“我當你不善言辭,誰想你倒是深藏不露啊。你雖未呈現魔修的修為,而你方才施展的分身術,絕非我燕州的法門,此時又急於染指七殺魔門,你果然還是露出了破綻……”


    “赤門主!”


    鄂安已經失去了耐心,出聲打斷道:“你二人雖然相互指責,卻並無真憑實據,而本人也不偏不倚,且說此事如何了結?”


    “嗬嗬!”


    赤離擺了擺手,道:“此事姑且作罷,改日再向鄂長老請教!”


    他擅於審時度勢,見事不可為,也不再囉嗦,與鄂安丟下一個笑臉,轉身灑脫而去。


    於野也隻得悻悻收起飛劍。


    過猶不及!他已擺出姿態,足矣!


    他料定赤離不敢動手,也料定鄂安不會袖手旁觀。


    隻是沒想到信口胡扯,竟然也能擺脫困境,卻是暗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道理。


    此時,四周圍觀的修士已漸漸離去。


    鄂安依舊沉著臉,道:“文桂,你可知罪?”


    嫁禍同門弟子,已經觸犯仙門戒律。


    詹坤與身旁的成施換了個眼色,趁機出聲道:“看守蒲澤之時,文師兄便屢次陷害同門,前往樂浪郡,又故技重施,而時至今日,他依然陋習難改!”


    成施附和道:“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而文桂自知闖禍,稍顯荒亂,卻哭喪著臉,委屈道:“鄂長老,我雖未親眼見到於師弟行凶,而他著實形跡可疑,他所逗留的院子裏真的死了人啊!”


    “院子何在?”


    “弟子帶路——”


    文桂帶頭踏劍而起,鄂安與弟子們緊隨其後。


    於野翻起雙眼看天,暗暗吐了口悶氣,然後背起雙手,循著廢墟間的街道步行而去。


    不消片刻,一處熟悉的廢棄院落出現在眼前。


    卻見井台邊堆滿了碎石,另有一堆破碎的屍骸擺在地上。鄂安與弟子們環繞四周,一個個神色凝重。


    井口忽然冒出一人,正是文桂,興奮道:“稟報長老,地下有間密室,已被弟子發掘出來——”


    鄂安正要走過去查看端倪,忽然又停下腳步。


    “柯兆——”


    柯兆漠然點頭,與兩位金丹弟子閃身遁入地下。


    便於此時,於野走入院子,他就勢坐在倒塌的院牆上,繼續抬頭看著那漫天的霧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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