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龍吟穀,是道峽穀。


    穿過峽穀,四方驟然開闊,但見蒲草連天,一片荒野無際。


    曾經的龍吟穀呢?


    在身後。


    於野喘著粗氣停下腳步,急急轉身回望。


    數百丈高的群山之間,便是來時的峽穀,兩頭龐然大物衝了出來,卻已經威風不再,而是一前一後、歪歪斜斜,俯衝著“砰、砰”落在草地之上,竟砸出兩個大坑,接著又翻滾了幾圈,這才抖動著巨翅掙紮起身,並不住的昂首尖嘯而很不服氣的模樣。


    吃虧了?


    兩頭六翅金螈身上的銀黃色鱗甲缺失了幾塊,巨大的翅膀裂開口子,各自的嘴巴與獠牙掛著碎肉與血跡,再加上猙獰醜陋的麵目與衝天的殺氣,可見這兩個大家夥雖然吃虧,卻也重創了兩頭靈蛟。


    僥幸!


    若非金螈斷後,今日休想逃出龍吟穀。


    沒有白養數十年,耗費多少靈石啊,而關鍵時刻真的頂用!


    於野走了過去。


    兩頭金螈卻衝著他呲牙咧嘴,氣勢很是嚇人。


    於野尷尬止步,道:“辛苦了……”


    嗜血成性的妖物好像聽懂了他的話語,又是一陣昂首尖嘯,巨大的翅膀來回扇動,旋風卷起草屑漫天飛舞。


    於野趁機催動神識抬手一揮,瞬間已將兩頭金螈收入禦靈戒,他又抓出幾把靈石與幾瓶丹藥扔了進去,這才如釋重負般的緩了口氣。


    與此同時,峽穀中冒出一群人影,兩個壯漢扛著長劍跑得飛快,赤離、文桂、賴冕、冠義等人隨後追趕。


    四十多個人,一個不少。


    “於兄弟——”


    元漢、元夏喘著粗氣跑到近前,“撲通”坐在草叢中,擦拭著臉上的汗水,道:“幸虧於兄弟引開靈蛟,著實凶險……”


    “於野,你不是懂得驅蛇之術嗎,為何靈蛟對你情有獨鍾?”


    眾人相繼聚攏而來,其中的冠義依舊是滿身髒汙、形狀不堪,而剛剛擺脫困境的他,再次恢複了咄咄逼人的氣勢。


    他的問話也是古怪,什麽叫情有獨鍾?


    於野翻著雙眼,不予理會。


    “據我所知,靈蛟,自有習性。”


    赤離應該是見多識廣,他與冠義拱了拱手,又與眾人點頭致意,分說道:“常言道,一山難容二虎。而龍吟穀乃是靈蛟的屬地,自然不容外敵入侵。”


    冠義疑惑道:“龍吟穀已有兩頭靈蛟,誰是外敵?”


    “兩頭靈蛟,應是一雌一雄。倘若爭奪屬地,當然是同族為敵。否則你我休想逃出龍吟穀,咦……”


    赤離出聲之時,倒是沒有多想,而分說幾句之後,他不由得若有所思。


    冠義更是詫異不解,追問道:“你我之間誰是靈蛟一族,莫非是於野?未免荒謬,他不過是懂得驅蛇之術,惹怒靈蛟罷了……”


    “嗬嗬,或許如此!”


    赤離不再多說,轉身走開。


    眾人劫後餘生,驚魂未定,皆無暇他顧,各自就地歇息。


    於野衝著赤離的背影投去一瞥,走到元漢、原野的身旁坐下,拿出兩壇酒遞了過去。


    “哈哈!”


    元漢開懷大笑,道:“於兄弟,你遠比村裏的巫者更為神通廣大。”


    “微末之術,豈敢與巫者相提並論!”


    於野含笑搖了搖頭,而眼前不禁浮現出一位老者,還有他布滿陰翳的眸子,與顛三倒四的話語。


    元漢與元夏飲著酒,道:“若無意外,這便是九牧原。就此東行千裏,便可抵達天神山。”


    於野回頭看向遠方。


    空曠的荒野之上,成片的蒲草扯地連天、無邊無際,並隨著秋風翻卷起伏,如同波浪一般神奇壯觀。


    “為何叫作九牧原?”


    “哈哈,傳說神人在此斬妖除魔,統轄天地四方,故而得名。”


    “天神山,便是神人的居所?”


    “唯有每歲夏至前後,方能有緣一睹神人的真容,至於神人居住何處,則無人知曉。不過,村裏長輩交代,天神山盤踞鬼魈,常人難以靠近,更休想攀上山巔,於兄弟……”


    “嗯,我自有主張!”


    於野從遠處收回眼光。


    文桂與赤離坐在一起說笑,意氣相投的樣子;冠義與賴冕在閉目養神,其他的仙門弟子也在忙著歇息。


    黃昏降臨。


    又是一日過去……


    拂曉。


    天邊升起一輪紅日,荒野隨之籠罩一層璀璨的霞光。


    眾人從靜坐中醒來。


    元漢與元夏已收拾妥當,扛起了長劍,抖擻著精神,便要繼續天神山之行。


    而於野卻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回家吧!”


    “於兄弟,尚未抵達天神山……”


    “九牧原如此開闊,我想找到天神山應該不難。而兩位兄長離家已久,莫讓親人過於掛念。回家吧!”


    尚未抵達天神山,便在途中被趕回家去,使得元漢兄弟倆大為意外,很是不情不願。不過,兩人也懂得於兄弟的一片苦心。


    “嗯!”


    元漢糾結片刻,重重點了點頭。


    “元兄,不敢原路返回!”


    “兄弟放心,我二人避開龍吟穀繞道而回!”


    “我送送兩位兄長!”


    於野一手拉著元漢,一手拉著元夏,趟過齊膝深的蒲草往北走去。


    “哎,於野……”


    眾人也是始料不及,其中的冠義更是急道:“我等尚未抵達天神山,也不知詳細,你卻讓人回家,誰來帶路?”


    於野沒有理會,拉著元漢兄弟倆走出百丈之遠,這才鬆開雙手,拿出數十瓶益氣培元的丹藥塞入二人的包裹,輕聲道:“臨別之際,無以為贈,帶上幾瓶丹藥,算是兄弟略表心意。還望兩位兄長早日到家,代我向家人們問一聲好!”


    “嗯嗯……”


    兩位樸實的漢子沒有客套的話語,一個勁的連連點頭。


    而元漢轉身之際,忽然從懷裏拿出一個袋子塞入於野的手裏,與他附耳悄聲道:“此乃還魂果,為還魂草的果子,而還魂草又名長生草,可祛毒辟邪、強筋壯骨,天神山或有大用,便留給於兄弟,莫讓冠義知曉,那人歹毒得很!”


    “這……”


    於野錯愕不已。


    元漢已帶著元夏大步而去,揚聲道:“於兄弟,倘若此去無路,元家村隨時等你歸來——”


    “嗯,有緣再會!”


    於野回應一聲,低頭看向手中的袋子。


    袋子為獸皮縫製,其中收納著數十枚幹癟的果子,看著極其尋常,卻是冠義苦尋不得的寶物。


    “於師弟——”


    冠義、赤離已帶著眾人奔著荒野而去。文桂與賴冕尚在等待,卻嫌棄他磨磨蹭蹭,一邊大聲催促,一邊抱怨道:“說什麽有緣再會,虛情假意……”


    於野收起袋子,轉身返回。


    文桂抬手示意,提醒道:“冠長老已搶先一步,快快召喚你的六翅金螈,你我直飛天神山——”


    “兩頭金螈均為惡蛟重創,飛不了!”


    於野一口回絕。


    “哼!”


    文桂悻悻作罷,又忍不住好奇道:“元漢送你何物?”


    “山裏的果子!”


    “那個元漢強搶兩把隕鐵長劍,拿了你的兩把飛劍與數十瓶丹藥,卻僅僅送了一袋充饑的果子,果然是一粗鄙卑賤之徒!”


    “凡事瞞不過文師兄!”


    於野丟下一句話,飛身往前而去。


    成片的蒲草極為茂盛,難以穿行其中,而借助輕身術,猶如草上滑行,倒也去勢飛快。


    荒野之上,數十道人影競逐而去……


    三日後。


    黯淡的天光下,依然是荒野無際。


    數十道人影由遠而來,卻茫然四望,眼看暮色降臨,一個個不得不停下腳步。


    依照元漢的說法,龍吟穀往東千裏,便是天神山。而如今已整整走了三日,莫說天神山,便是一塊大石頭也未遇見。


    “哼,我說如何,你不該放走兩個山民,而天神山又在哪裏?”


    冠義在衝著於野發火。


    於野走到荒草間的一片空地上,就此抬眼遠眺,惟見無邊的空曠與沉沉的暮色,所謂的天神山依舊是無影無蹤。他索性拂袖一甩坐了下來,道:“即使元漢來到此地,也是枉然。”


    文桂湊過來問道:“此話怎講?”


    “那兄弟倆僅從長輩的口中聽說過天神山,卻從未親臨實地,能夠將你我帶到九牧原,已是莫大的運氣!”


    “依你所言,能否找到天神山全憑運氣?哦,倘若運氣不濟,豈非今生今世都要困在此地?”


    “今生今世……”


    於野忽然覺著今生今世極為漫長,他帶著一絲迷茫的神情閉上雙眼。


    無論怎樣,元漢與元夏都不宜繼續同行。既然兄弟倆已返回元家村,他便也沒了後顧之憂。


    而來自元家村的傳說,究竟是真是假?天神山,有沒有返回燕州的捷徑?眼下已深入九牧原腹地,為何找不見那座山呢?


    文桂還想質問,已無人理會,他一甩胡子,轉身走開。


    卻見赤離、賴冕、冠義等人仍在四周徘徊,他也忍不住再次抬眼看去。


    許是荒野過於空曠的緣故,此時雖已暮色漸沉,天邊依然殘留著一抹淡淡的霞光,透著幾分異樣的絢麗與神秘。與之相對的東方卻是一片黑暗,猶如夜色的腳步緩緩逼近。而便在那黑夜的盡頭,忽然有光芒微微閃爍,彷如霞光的倒映,又似晝夜的別離,煞是詭異而又神奇。仟千仦哾


    文桂以為是幻覺,卻慢慢瞪大雙眼。


    詭異而又神奇的光芒並未消失,而是從中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座山峰,怕不有萬丈之高,巍巍然直插天穹!


    文桂頓時喜出望外,大喊了一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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