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的前山,長滿了參天的古木。


    茂盛的林子延伸百裏,與遠處的群山連接成片,但見鬱鬱蒼蒼,天地春色無限。


    便在這生機鬱鬱的叢林之間,擺放著一塊數丈大小的青石。青石之上,於野盤膝而坐,雙目微闔,眉梢微微聳動,他仿若在聆聽山澗的流水,又似在追逐天邊的風。也許是風起岐山,曾經雲湧大澤。且待風雲際會,必將龍動九霄。


    “你有幾成勝算?”


    “三成。”


    “這般冒險,是否值得?”


    “不然又如何?六位化神高人,我一個都打不過。倘若郡城、家族的元嬰修士聯手,我同樣是必敗無疑。”


    “你便分化各方,挑動對立,又以魔門傳人自居,占據公理正義之名,致使化神高人相互猜忌,並誘使孟霸結盟,借助天梁門對付天絕子?”


    “隻當狩獵而已,沒想那麽多!”


    “嗯,人性之惡,遠甚於豺狼。而孟霸堪比猛虎,你這個獵戶當心喲!”


    這片林子,便是於野與孟霸的相見之地。文桂已返回蒼雲山,他與他的師兄能否如約趕來呢?


    卻正如他之前所言,結盟都是騙人的。一位化神高人與一位元嬰小輩結盟,更像是一個陰謀。哪怕是送出神器,也更像是禍水東引的圈套。不過,有了文桂的擔保,凡事皆有可能。但有三分勝算,或能扭轉乾坤也未可知。


    就此北望,便是高大的岐山。其主峰曾經遭到雷劫的轟擊,而飽受摧殘的峰巔已多了片片青色。幾番雷霆、幾番風雨,不外乎春來春去的又一次輪回。


    數裏之外,能夠見到山腳下的洞穴。奎昕在洞內開辟了石室,又送來了吃食與布匹。龍霆的家眷有了棲身之所,再有奎家的關照與天梁門的庇護,他也放下了心事,此時帶著龍肆、龍伍,與奎昕、奎京、奎晉坐在溪邊等候,等候著文桂與孟霸的到來,等候著當一回結盟的見證人。


    這是他於野的請求!


    他不能僅憑文桂的說辭與孟霸的許諾,便任由天梁門擺布,他要讓結盟一事傳遍燕州,他要讓文桂與他的師兄沒有反悔的餘地。


    嗯,當年他初出江湖,便被一幫賊人強逼入夥。如今時過境遷,他要將一家仙門拉下水。


    於野緩緩睜開雙眼,低頭看向手上的禦靈戒。


    兩頭金螈雖然六翅大成,也足夠凶猛,卻對付不了修為強大的元嬰修士與化神高人。噬荊貂尚存一百五六十頭,均已祭煉降服,擅長克製陣法、禁製,而用處同樣的單一。


    與各方強敵周旋,最終還是要憑借他自家的本事。而麵對一個個如狼似虎的對手,他仿佛還是那個山野的少年,在積雪中隱忍蟄伏,在對峙中捕捉殺機……


    此時,一股山風突如其來。


    風中沒有春日的熙和,反而帶著肅殺的寒意從天而降。


    於野抬頭張望。


    忽然林稍狂卷,落葉紛飛,風聲怒吼,一道閃爍的劍光急襲而至。與此刹那,方圓十丈之地盡被淩厲的殺氣籠罩其中。


    尚在遠處等候的龍霆、奎昕等人已是目瞪口呆。


    “轟——”


    一聲巨響,於野與他身下的青石炸得粉碎,林間的空地也被砸出一個數丈方圓的大坑,迸濺的碎石與震蕩的殺氣橫掃四方,樹幹又是猛烈搖晃而落葉如雨。


    與此同時,一位身形壯碩的老者出現在半空之中。另有一人從遠處追來,竟是文桂,失聲大喊——


    “師兄,不可……”


    老者沒有理會,神色一凝。


    大坑的二三十丈外,冒出一人,身著灰衫,相貌年輕,濃眉斜挑,滿臉的譏諷之色,正是於野,竟然安然無恙?


    “咦?”


    老者驚咦之際,天光忽暗。一尊金色大鼎當頭罩下,竟然有人躲在暗中偷襲?恰見野尚在林間挑釁,他身形一閃往下撲去,不料光芒閃爍,竟一頭紮入陣法之中,他急忙強行破陣,卻聽“轟”的一聲,層層禁製堅不可摧。他頓時勃然大怒——


    “於野,你豈敢設陣害我?”


    文桂終於趕到近前,急聲道:“於師弟,快快放了我師兄!”


    “哼!”


    有人冷哼一聲,半空中冒出賴冕的身影,手上托著他的翻天鼎,猶自滿臉的殺氣。


    文桂嚇得往後躲閃,轉而往下落去。


    “哼!”


    又是一聲冷哼響起。


    隻見於野站在陣法的數丈之外,背著雙手,濃眉斜挑,漠然道:“文兄,這便是你所說的結盟?”


    “不、不……”


    文桂匆匆落地,連連擺手道:“啟程之前,師兄對於此次會麵甚為期待,誰想事發突然,我也阻攔不及,師兄啊……”他看向陣法中的老者,無奈道:“何至於如此……”


    “你閉嘴!”


    老者,正是孟霸,天梁門的門主,一位化神高人。而他卻怒叱一聲,振振有詞道:“這小子惡名遠揚,卻被你誇上了天。我不親手掂量一二,怎知他有無結盟的本錢?”


    “哦,本錢如何?”


    於野接話反問了一句。


    “你且撤去陣法,與老夫賠禮道歉!”


    孟霸雖然深陷陣法,卻依舊是盛氣淩人。


    “嘿!”


    於野的嘴角一撇,冷笑道:“孟門主,於某倒是不缺本錢,你卻沒有誠意,今日的結盟又從何談起?”


    “你……”


    孟霸怒火又起,吼道:“你以為設下陣法,便困得住老夫?”


    “困不住!”


    於野隨聲應答,不以為然道:“我隻將你困在此地片刻,便可搶先一步趕到蒼雲山,將你的天梁門一把火燒了。你孟門主言而無信、恃強淩弱之舉,也將傳遍各方而為同道所恥笑!”


    龍霆與奎昕等人也趕了過來,卻不敢靠近,躲在百丈之外觀望。


    “哎呀,純屬誤會,於師弟不敢莽撞……”


    文桂急忙出聲勸阻,又衝著陣法喊道:“師兄啊,事已至此,你也拿出誠意,不然他如何信你?”


    “讓他撤去陣法,與老夫賠禮道歉!”


    孟霸性情暴躁、且倔強。


    於野卻懶得多說,拂袖一甩,揚聲道:“賴兄,前往蒼雲山,誰敢阻攔,殺——”


    “哎喲,慢著……”


    文桂急於阻攔,又怕賴冕與他翻臉,絕望喊道:“師兄……”


    陣法之中,孟霸的神情掙紮,無奈道:“於野,老夫誠意在此——”


    於野尚未離去,慢慢轉過身來。


    孟霸的手上多了一物,隔著陣法也看得清楚,是塊晶光閃爍的紫色石頭。


    “星石?”


    “哼,老夫的誠意如何?”


    “方修子?”


    九塊星石,天機門獨占其六,天梁、天同、天相分別持有餘下的三塊星石。聯想之前的遭遇,孟霸手中的這塊星石必然來自天相門的方修子。


    孟霸卻搖了搖頭,道:“此事不容外人知曉!”


    “哦……”


    於野稍作斟酌,點了點頭。


    賴冕尚自站在半空之中,揮袖一卷,陣法消失,六麵陣旗落入手中。


    孟霸終於脫困,禁不住臉色一沉又想發作。


    於野瞪起雙眼,氣勢不讓半分。


    文桂趁機走到兩人之間,左一句“師兄息怒”、右一句“於師弟多擔待”,又以手加額,慶幸道:“本錢足夠、誠意十足,大事可成矣!”見場麵緩和下來,他又暗暗腹誹:一個性子火爆,一個狡詐如狐,這麽兩位結盟,委實不易!


    “嗬嗬!”


    龍霆適時走了過來,舉手笑道:“灃水龍霆,見過孟門主!”


    奎昕也帶著兩位族兄施禮相見。


    龍肆與龍伍則是踏劍而來,雙雙抬手一揮。“砰”的一聲悶響,一塊十餘丈大小的青石落在大坑之上。兩人又忙著鋪放草席、木幾、蒲團、酒水等物,然後落在一旁靜靜守候。


    龍霆又道:“我等有緣見證於道友與孟門主締結盟約,榮幸之至也!”


    奎昕附和道:“實乃我岐山盛事!”


    文桂終於鬆了口氣,示意道:“兩位,請吧——”


    於野已恢複常態,舉手道:“孟門主,請——”


    孟霸見他如此大度,不甘示弱,胡須一甩,沉聲道:“請——”


    兩人走上石台,相對而坐。


    文桂站在孟霸的身後,賴冕落在於野的身旁。龍霆、奎昕等人守在十餘丈外,共同見證著這場跌宕起伏的結盟。


    不料孟霸又是抬手一揮,整個石台已籠罩在禁製之下。隻見他再次拿出紫色的晶石,似乎在敘說著什麽。於野時而點頭、時而驚愕,時而麵露敬佩之色,並將晶石收入囊中……


    “嗬嗬!”


    龍霆與奎昕撫須一笑,道:“兩家商談之事非同小可,你我少知為妙!”


    奎昕微微頷首,兩眼神采奕奕。


    她不想關注兩家商談的詳情,她隻知道於野將龍家托付給她,又將結盟之地設在岐山,她是他值得信賴的知己。耿耿於懷的往事,就此煙消雲散。曾經的塊壘芥蒂,也已蕩然無存!


    “嗬嗬!”


    龍霆又是微微一笑,善解人意道:“難怪於道友看重奎家主,你一女子,能夠見賢思齊,且有如此擔當,前途不可限量也!”


    便於此時,禁製消失,孟霸與於野站起身來,相繼出聲道——


    “於道友,你說孟某的計策如何?”


    “便依孟門主所言!”


    “你唯有成為真正的魔門之主,你我兩家的結盟方能落到實處。而想要師出有名,尚需籌劃一番……”


    “於某正有此意!”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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