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野回到住處。


    他沒有前往黑風穀。


    狀況不明之前,他不敢莽撞行事。


    而他著實不願理會乙丁、乙壯的死活,他恨不得這兄弟倆被人一刀剁了。


    昨日掩埋死屍的時候,兩人竟然擅自摘下虞山的指環藏了起來。如此倒也罷了,今日又拿著戒子在集市兜售,恰被一位妖衛發現,一番恫嚇之下,兩個家夥直接將他給出賣了。而對方依然不依不饒,竟將乙丁帶入黑風穀,並讓他這個大哥前去領人,否則便登門問罪,後果自負,等等。


    氣死人了!


    他於野尚且不敢私藏妖士之物,哪怕一張獸皮,也要點火燒了,唯恐惹禍上身,誰想兩個狗東西竟然見財不要命,給他惹出這麽大的麻煩。隻怪他當時疏忽大意,而如今後悔已遲!


    即使打死乙壯,也於事無補。又該怎樣度過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呢?


    石窟中,於野來回踱步。


    逃出黑風城?


    還是冒險前往黑風穀?


    從乙壯口中得知,他兄弟倆並未說出昨日殺人一事,也沒提起暗門、密道,隻說戒子來自他於野,倒是將所有的罪責推脫幹淨。


    據說那位妖衛叫作畢霸,十之八九便是虞山的同夥,他發現戒子之後,雖然要挾乙丁、乙壯,卻並未大肆宣揚。他的顧忌,或為轉機所在……


    於野忖思片刻,一把扯去石榻的獸皮,伸手從囊中拿出一堆東西,有狼筆、朱砂、獸皮,又將從貨棧帶來的酒壇、酒碗也擺在榻上,然後盤膝坐了下來。


    煉符!


    他要煉製破甲符!


    妖城之中,妖修高手眾多,僅憑他的縱目神瞳,已難以自保。尤其殺了虞山與兩個妖人之後,他的處境忽然變得凶險起來。於是他想到了符籙之術,也許破甲符能夠再次成為他保命的手段。


    所幸找到了煉符之物,而沒有修為與神識,又能否煉製破甲符?


    總要嚐試一二。


    於野鋪開獸皮,將朱砂與酒倒在碗中調製,又咬破手指滴入一滴鮮血,然後回想著破甲符的煉製之法。


    來到妖城之後,尚未見到有人施展符籙。是妖士、妖衛看不上符籙的威力,還是城中沒有煉符、製符的高手?


    於野收斂心神,拿起狼筆蘸滿朱砂一揮而就。


    雖然多年未曾畫符,而破甲符的繪製手法早已是爛熟於胸。這是來自《太上靈符》中的一道符法,是他耗費無數心血所研修的唯一符籙,能夠隱身、破壁,當年救過他無數次性命,也幫他戰勝過一個個強敵。


    呼!


    於野緩了口氣,放下狼筆。


    幸虧結識了關掌櫃,他不僅收購藥材,而且收購妖修功法與煉符之物,可見他經營龐雜,且與黑風城各方糾葛甚深。


    拿起剛剛繪製的符籙查看,符陣、符文倒也完美,就勢掐動法訣輕輕揮動,卻沒有任何動靜……


    於野雖然早有所料,卻還是心頭一沉。


    上好的朱砂,裁切的靈獸之皮,以及狼筆、烈酒均無差錯,隻因失去修為與神識的加持,所煉製的符籙難以奏效。


    沒有破甲符,他豈敢麵對一位妖衛,否則動起手來,他根本逃不掉啊!


    於野咬了一口手指,再次擠出幾滴鮮血。精血或能彌補修為與神識的缺失,不妨繼續嚐試。


    他又一次拿起了狼筆,畫出一張破甲符,沒有瑕疵,品相完美,卻依然無效……


    伸出手指,鮮血“滴答”落入碗裏。


    而接著嚐試,最終還是不成,酒碗擦拭幹淨,直接用鮮血調製朱砂,而畫出的符籙還是沒有絲毫的動靜……


    僅有十張獸皮,轉瞬剩下三張。


    於野丟下狼筆,看著血跡淋淋的手指,臉上漏出沮喪而又不甘心的神情。沒有修為與神識的加持,他煉製不出破甲符。


    而凡俗間的術士並無修為,為何能夠煉製符籙呢?


    罷了,最後嚐試一回,倘若不成,收拾東西,逃出黑風城。妖域之大,不難找到落腳之處。


    於野正要拿起狼筆,忽又心頭一橫,狠狠咬了一口食指,指頭上頓時血流如注。他鋪開最後三張獸皮,以手指為筆,飛快畫出符文、符陣,眨眼之間一氣嗬成。便在他收手之際,忽然光芒一閃,鮮紅的血跡已浸透獸皮,並散發出莫名的威勢。


    成了?


    於野急忙撿起三張符籙凝神打量,縱目神瞳之下,符文、符陣氣機渾然,即便不用驅使,他也確認破甲符已大功告成。


    “於大哥……”


    門外傳來乙壯的叫喊聲。


    於野沒有理會,隻管沉浸在喜悅之中。


    隨著修為的提升,他早已忽略了破甲符的存在。而一百多年之後,再次煉製出破甲符,他的驚喜堪比當年,或者更多了幾分僥幸的運氣。


    本以為煉符無望,誰想以血煉符竟然大功告成。他雖然沒有修為,而他的元嬰之血卻是精氣所化,遠遠超出朱砂、烈酒,或尋常修士的修為、精血的存在,用來煉製符籙並非難事……


    “於大哥,告辭!”


    門外再次傳來乙壯的話語聲。


    告辭?


    於野小心翼翼收起符籙,又將榻上的雜物稍作收拾,伸手打開的木門,低聲叱道:“去往何處?”


    乙壯竟然背著包裹,已作勢離去,又忙停下腳步,耷拉著腦袋,示意道:“天色將晚,再不跑路便遲了……”


    他見救人無望,災禍注定難免,竟然備好行囊,想在天黑之前逃出黑風城。


    “回來!”


    於野一把將乙壯扯入石窟。


    “你逃了,乙丁必死無疑!”


    “不怪我,是大哥見死不救……”


    “哼,如何見到畢霸?”


    “啊……”


    已等著跑路的乙壯難以置信地看著於野,道:“大……大哥,你真要救人?你並非妖衛的對手,不如隨我逃命……”


    “有我在此,你休想逃出黑風城!”


    “這……這是畢霸的信物……”


    “此前為何沒有拿出來?”


    “我想留著出城之用……哎喲……”


    於野伸手搶過一塊鐵牌,又忍不住一腳將乙壯踢倒在地。


    這個家夥非但闖禍,坑害兄弟,又私藏畢霸的信物,竟然隻是為了逃命之用。他已料定於野不會救人,故而早已想好了退路。


    鐵牌為鑄造而成,兩寸大小,一麵刻著黑風二字,一麵刻著一個霸字。


    “隨我來——”


    於野撿起三把剔骨刀揣入懷中,抓起妖刀。


    乙壯不敢頂撞,急忙爬起,一邊丟下包裹、揉著屁股,一邊跟著他走出石窟。


    來到院外。


    天近黃昏。


    黑風穀所在的山澗,便在百丈之外。


    “於野!”


    摩邪著幾位妖人奔著院子走來。


    “摩管事!”


    “去往何處?”


    “哦……?”


    於野正要答話,忽見身後的乙壯畏畏縮縮,又逢天色漸晚,他的舉動難免招來猜疑。他揮手衝著他腦袋扇了一巴掌。


    “哎喲!”


    乙丁抱著腦袋叫喚。


    於野衝著摩管事拱了拱手,歉意道:“這個夯貨冒犯了黑風穀的畢霸,我帶他前去賠罪!”


    “畢霸?”


    摩邪稍作忖思,卻並未深究,而是忽然問道:“聽說你與關掌櫃的交情不錯?”


    “我當夥計的時候,曾經得過他的恩惠!”


    “原來如此!”


    摩邪點了點頭,道:“黑風穀的人,得罪不起,你若闖禍,沒人幫得了你!”他依舊神情冷漠,轉身走入院子。


    於野暗暗鬆了口氣,又禁不住舉起巴掌。


    乙壯嚇得又抱起腦袋。


    他狠狠瞪了一眼,這才奔著黑風穀走去。


    事已至此,他已不敢抱有任何的僥幸,倘若畢霸存心不良,雙方勢必徹底鬧翻。而他故意向摩邪提到畢霸,便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山澗相距不遠,轉瞬即至。


    說是山澗,不過是外觀所見,其實是個嵌入山壁的洞口,並有幾個持刀的妖士把守。


    於野帶著乙壯走到近前,正想著怎麽應付盤問。


    便於此時,城門大小的洞口中匆匆走出一位黑衣男子,四十多歲的光景,身軀粗壯、麵相凶狠。他的眼光掠過乙壯,忽然停下了腳步。


    “是他……”


    乙壯嚇得一哆嗦,急忙躲在於野的身後。


    “於野?”


    男子衝著於野稍作打量,果然直呼其名。


    “畢……畢前輩!”


    於野的神色一凝,舉手致意。


    妖修的稱呼雜亂,頭銜、姓氏不一而是,且以仙道的規矩見禮,想必沒有大錯


    畢霸卻伸出一隻手。


    於野微微一怔,瞬即恍然,拿出鐵牌扔了過去。


    畢霸接過鐵牌,與把守洞口的妖士的點了點頭,道:“來吧——”


    於野回頭一瞥。


    乙壯竟然連連後退擺手,並露出一臉膽怯怕死的可憐模樣。


    這家夥又蠢又壞,卻一點不傻。他是怕走入黑風穀,再也休想活命!


    於野懶得計較,抬腳往前。


    穿過洞口,眼前呈現出一個數百丈方圓的所在,四周環繞著陡峭的山峰,乃是一處封閉的城中之穀。峭壁上下則是一個個洞窟,並有石梯相連,還能聽到猛獸的嘶吼聲,抬頭往上看去,峰高數百丈,隱約可見樓閣橫空,雲霧縹緲,氣象非凡……


    “這邊來——”


    左行不多遠,另有一排洞窟。


    畢霸走到一間洞窟前,伸手打開木門,示意道:“請吧——”


    於野看著木門,又看向身後的山穀。此時,天色已晚,沒了白日的喧鬧,黑風穀變得安靜了許多。他再次盯著木門所在的石窟,問道:“乙丁何在?”


    “便在此處!”


    畢霸見他腳下遲疑,徑自走入石窟。


    於野慢慢趨近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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