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於野走出客房。


    本該在客房裏靜修,奈何摩邪一大早前來辭行,據說赤離頭領對於黑風城的防禦放心不下,便將他趕回去巡城。送走了摩邪之後,索性四處溜達、溜達。過了一宿之後,豐都城依然那麽神秘陌生。


    來到客棧院外,街上漸漸多了行人,各色鋪子也相繼開門,隻是陣法籠罩的天光朦朧不清。


    於野信步閑逛。


    昨晚,赤離與朵彩是一見如故,在酒肆裏暢飲了半宿,又殷勤將她送回客棧,順道拜訪了他這個頭領。冠義、應齡認得赤離,很想見一見當年的故人,卻被他嚴詞拒絕,因為他對這個家夥有點不放心。


    不過,於野讓他趕走摩邪,並向他透露了靈野城的九寶、九芝。赤離竟然也弄不清那對孿生兄弟的底細,隻能設法慢慢打聽。他卻說公羊並未前往木英穀,追殺骨牙的或許另有其人。於是雙方達成約定,暗中照應之外,各自尋找機緣提升修為,共同保守幽冥之門與凡域的隱秘。


    燕州、蘄州、大澤,以及曾經的歲月,已經隨著幽冥之門的消失而遠去!


    於野走在街道上,忽然意興闌珊。


    雖說修仙之人割舍了紅塵,卻誰也不願回頭之時,身後一片虛無,否則人從何處而來,又將去往何方呢……


    於野翻手拿出一卷冊子,踱步往回走去。


    冊子裏記載著妖域的神異傳說,與各種逸聞趣事。說是上古的時候,世道崩壞、


    天地動蕩,神人攜眾遠去,卻留下傳承流落四方,從而衍生了仙域、鬼域、魔域與妖域。當萬法歸一之時,便是神聖降臨之日,混沌化作清宇,星海重歸無極,等等。


    傳說而已!


    神奇的傳說卻與天神寺的幻象有著幾分相似,也是天地混沌,亂世動蕩,無數向道者前赴後繼,在黑暗中尋找光明,在逆境中向往著日月之輝煌……


    便於此時,街道上突然湧來一群人,均為精壯的漢子,直奔妖王殿的方向而去。


    於野駐足觀望。


    想必是其他城主帶著屬下應召而來,人數與陣勢遠遠強於木英城。


    “大人,來碗肉湯?”


    身後是家吃食鋪子,灶上的肉骨頭冒著誘人的香味。掌櫃的是對中年夫婦,在殷勤招呼著過往的行人。


    於野找了張桌子坐下,要了一盆肉湯與幾斤肉骨頭。


    同桌的是位男子,身著粗布衣袍,凡俗的裝扮,頜下留著短須,尚在飲著肉湯,眼光一閃又忙低下頭。


    於野抓起骨頭啃食起來。


    無論修為如何,辟穀多久,他依然喜歡這口煙火之食,或者說喜歡煙火的味道。


    “咯咯!”


    隔壁便是客棧,朵彩帶著一陣風走來。


    “我見你房門大開,便外出尋你,你卻獨自躲在此處吃喝,全然不顧同僚之情啊!”


    鋪子僅有的幾張桌子均有食客,同桌的男子抬眼一瞥,急忙端著他的湯盆起身回避,識趣道:“頭領大人,請――”


    朵彩也不客氣,


    扯過凳子坐下,伸手一拍桌子,喊道:“掌櫃的,好吃好喝的盡管上來――”


    於野啃著骨頭,不由得神色一動。


    同桌的男子已結賬離去,轉瞬走遠了。他尚自疑惑,坐在對麵的朵彩衝著連連招手道:“咦,你為何對我不理不睬?”


    於野無言以對,隻能沉默不語。


    “咯咯!”


    朵彩依然笑聲動人,帶著挑釁的口吻傳音道:“莫非我與赤離親近,惹得你妒火中燒?”


    於野微微皺眉,繼續啃著骨頭。


    “赤離比你長得好看,也會說話討人歡喜,且見識淵博、境界不凡,而他終究是公羊的屬下,何況修仙者並無男女之情,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什麽妒火中燒,什麽妄自菲薄,這女子口無遮攔!


    而修仙者,沒有男女之情?


    曾幾何時,親眼見過一對道侶殉情,至今記得清楚,一個叫秦君,一個叫閩琴,若非情比金堅,兩人怎會生死與共?


    “他討我歡喜,我探他口風。公羊並未前往木英穀,追殺骨牙師叔之人或為淳於妖王……”


    “淳於妖王?”


    於野禁不住有些意外。


    “嗯,那位妖王善惡分明,誰敢得罪他,必除之後快。而公羊不過是為他所用罷了!”


    掌櫃的送來肉湯。


    朵彩挽起袖子,伸手抓起一根骨頭,抬腳“啪”地踩在凳子上,一邊啃著骨頭一邊抱怨道:“沒有美酒,不夠痛快……”


    ……


    午時,又有兩家妖修應召而來。傍晚時分,九


    城已盡數趕到了豐都城。


    次日清晨,各方齊聚豐妖塔。


    齊槐帶著四位頭領來到了豐妖塔下的豐妖台上。九城以木英城與黑風城的人數最少,其他各家則是百人、數百人不等,上千之眾匯聚一處,可謂妖氣彌漫而場麵壯觀。


    於野與朵彩、蛇衛、奉差站在齊槐的身後,其他城主也是率眾麵向妖王殿佇立等候,各家人數眾寡、強弱懸殊一目了然。


    而九位妖將城主,便是九位化神高人,再有妖王、妖尊,妖域的強大可見一斑。


    片刻之後,妖王大殿前現出五道人影。居中之人是位粗壯的中年男子,身著玄色長袍,雙目深陷,絡腮胡須,相貌威嚴。兩旁的四位老者,同樣身軀高大而修為莫測。


    “那便是淳於妖王與他的四位王衛……”


    朵彩暗中傳音道。


    “王衛也是妖將修為……”


    於野暗暗詫異道。


    “不然僅憑妖王一人,如何管束九城的妖將與眾多的妖嬰頭領?”


    “有無姓名?”


    “姓名無關緊要,記著相貌便是,總之得罪不起,又何必多問!”


    “哦……”


    便在兩人竊竊私語之時,便聽淳於妖王的話語聲響徹全城――


    “魔域擾我邊界多年,理應予以懲戒,今歲正月下旬,遠征魔域見月城……”


    所謂的懲戒之說不過是個借口,妖域也講究師出有名。此次遠征,隻為攻打魔域的一座城。倘若對方沒有防備,勢必擋不住妖域九城的長途奔襲。


    片


    刻之後,護城大陣消失,天光乍泄,旭日的映紅了豐都城。緊接著千層石階之上的五道人影衝天而起,豐妖塔下的眾人緊隨其後。於野跟著飛出了豐都城,就此往東而去……


    十日後。


    一片積雪尚存的山坡上,相繼落下一道道人影。


    經過十個晝夜的飛行,如今已臨近魔域的地界。再有三日的路程,便可抵達見月城。淳於妖王吩咐眾人就地休整,並召集城主商議攻城事宜。


    於野與朵彩、蛇衛、奉差坐在山坡上歇息,並拿出一枚圖簡查看。


    他所持有的圖簡,乃是妖域的輿圖,妖域各地標注詳細,魔域則是概略不詳。豐都城的地界與魔域接壤,見月城則是魔域最為偏遠之地。即便如此,兩地依然相距十幾萬裏。而所謂的魔域又是什麽樣子,有待來日慢慢揭曉。


    “哼!”


    半個時辰之後,齊槐返回,他悻悻坐在地上,猶自滿臉的陰霾。蛇衛與奉差詢問緣由,便聽他憤憤道:“妖王有令,攻破護城大陣之時,由我帶人率先入城!”


    不僅是蛇衛、奉差,便是朵彩與於野也是臉色微變。


    破陣之時,城內的反擊最為猛烈,此時率先攻入城內,無異於去送死。而妖王有令,各城不敢違抗,齊槐鬱悶之餘,無意中道出了原委――


    “他知道我收留骨牙,存心報複呢……”


    不管是淳於妖王記恨也好,報複也罷,倘若齊槐難逃此劫,四位頭亦將跟著倒


    黴。


    朵彩與蛇衛、奉差麵露憂色。


    於野卻閉上雙眼,隻管吐納調息、養精蓄銳。


    身為魔修之人,又是七殺魔門的門主,對於魔域的魔修,以及神秘的魔域,他倒是有些期待……


    三日之後。


    積雪已經消融,一千多道人影掠過荒涼的山野而來。正午時分,前方的大山之間有城牆高聳,隱隱可見陣法籠罩的城門與城內的房舍、街道。


    見月城,一座富於想象的城。卻未見明月,隻有重重殺機。


    千丈之外,眾人相繼停下。


    淳於妖王卻帶著四位王衛繼續向前,隨著他一聲令下,五人同時打出法訣,一道道光芒光芒,繼而半空之中冒出一頭的怪獸,猶如玄龜、玄蛇一體,足有百丈之巨,稍作盤旋作勢,猛然帶著風雨雷電呼嘯而下。


    “轟――”


    怪獸撞上了護城大陣,霎時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隨之光芒爆閃不斷,見月城的上方豁然裂開一道縫隙。


    與此瞬間,幾位城主越眾而出,各自揮舞雙手,數百上千的猛獸咆哮而出。


    而眼看著破城在即,卻聽淳於妖王厲聲喝道――


    “本王已祭出玄武攻克大陣,齊槐還不攻城更待何時!”


    “遵命!”


    齊槐看向身後的四位頭領,帶著無奈的神情抬手一揮,轉而往前衝去。


    又聽淳於妖王大喊――


    “與我奪取魔城、毀盡靈脈,殺!”


    轉眼之間,齊槐已帶著四位頭領飛到陣法的縫隙之上。他稍作遲疑,恨恨


    道:“入城――”


    “於野……”


    朵彩與蛇衛、奉差往前之時,卻見於野在抬頭仰望。


    半空之中,那巨大的玄武依然栩栩如生而威勢驚人。


    齊槐已帶頭衝入陣法縫隙,似乎聽他驚訝了一聲。


    於野急忙閃身而去。


    不過眨眼的工夫,他與朵彩、蛇衛、奉差同樣錯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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