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悶響,驚動了山洞內所有的人。


    朵彩霍然起身。


    冠義、應齡、班淩、平陽子等人也匆匆聚攏而來。


    石屑仍在簌簌直落,煙塵震蕩不休,而封禁的洞口依然如舊,莫名其妙的響聲就此消失。


    “朵彩道友,出了何事?”


    “我也不知……”


    麵對眾人的詢問,朵彩一臉的茫然。


    “於老弟閉關療傷而已,不該鬧出這般大的動靜呀?”


    “洞內還有何人?”


    “他本人之外,便是禦靈戒中的兩位前輩、沐千裏,以及叫作屈誌的妖修前輩。”


    “他忙著閉關療傷,一時無暇他顧,何不交出禦靈戒,以便我等照看兩位前輩?”


    “他故意如此,使得你我投鼠忌器……”


    “平兄,不敢妄言!”


    便於此時,洞口的禁製消失。


    卻見人影一閃,洞中走出一位老者,帶著陰鷙的神情左右張望,忽然伸手拈須而“嘎嘎”怪笑一聲。


    邛管事?


    眾人錯愕不已。


    朵彩更是臉色一變,抬手抽出銀刀。


    邛管事忽然閃開一步,恭恭敬敬道:“於頭領,請——”


    洞內又冒出一位年輕男子,隻見他濃眉如刀,臉頰棱角分明,周身氣勢內斂,神態淡定而又沉穩。


    於野!


    他已更換了帶血的袍子,神色已然恢複如初。


    朵彩鬆了口氣,急忙收起銀刀。


    “於老弟!”


    冠義等人也放下心來,卻又疑惑道:“方才是何動靜?”


    “甘獸企圖反撲,已神骸俱消!”


    “你殺了甘獸……?”


    “嗯,甘獸為於頭領與屬下聯手所殺!”


    邛山不失時機來了一句。


    眾人又是一怔。


    這個邛管事曾為生死大敵,如今他不僅活了過來,並且成了於野的屬下?


    於野卻沒有否認,眼光掠過眾人,看著幽暗的山洞,以及洞外的天光,兩眼中閃爍一抹無奈之色。


    殺了甘獸、甘禽的不是他於野,也不是邛山,而是翻天鼎。雖說詳細查看了小鼎,而其中的禁製渾若天成,他看不明白,一時也難明究竟。所幸他祭煉的神識印記尚在,寶物依然聽他的驅使,隻是威力愈來愈強,不免令他有些莫名的擔憂。


    此外,邛山為甘獸所抓,雖為地牢管事,卻形同囚禁百年,與他相熟的守衛均被滅口,如今甘獸、甘禽已死,古原城已無人知道他的存在。再一個他貪生怕死,神通詭異,又聯手除掉甘獸,也算表明了投效的誠意,索性將他帶在身邊。卻不知這位深山老狐,是否比一位貌美嫵媚的女子更加省心。


    “各位,該走了!”


    於野說了一句,舉起手上的禦靈戒。


    “且罷!”


    冠義與眾人擺了擺手,撤去了山洞的陣法,各自身形一閃,相繼失去了蹤影。


    即將前往妖域腹地,於野不便帶著一群仙門修士趕路,冠義等人明白其中的道理,雖然不甘不願,卻也隻得繼續躲入禦靈戒之中。


    “咯咯!”


    朵彩粲然一笑,道:“此去豐都城,可借道傳送陣,咦……”


    等了一個多月,又等來了兩人單獨相處的日子,她為此很是興奮,卻見邛山跟在於野的身後,她忍不住驚訝道:“你這老兒,為何滯留於此?”


    “嘎嘎!”


    邛山拱了拱手,道:“與姑娘做個伴,路上有個照應!”


    聽到他陰森的笑聲,朵彩禁不住打個寒顫,頓時秀眉一挑,惱怒道:“呸,誰與你這猥瑣老兒為伴……”


    “本人若非相貌不堪,又如何襯托姑娘的驚世容顏呢!姑娘便如邛山的花朵,天上的雲彩,與如此一位妖域仙子結伴同行,小老兒今生有幸也!”


    “咯咯,我真有那麽好看……?”


    又是花朵,又是雲彩,還被冠義妖域仙子的稱呼,朵彩頓時怒意全消而忍俊不住。


    “嗯!”


    邛山煞有其事般地點了點頭,道:“千年以來,我邛山從未有過你這麽好看的人兒!”


    朵彩笑意盈盈,好奇道:“從未聽說邛山之名呢,想必是個偏遠的村落,隻因人丁稀少,你老兒見識短淺……”


    於野抬腳走過兩人的身旁,隨聲丟下一句——


    “他的村子沒人!”


    邛山雖為老者相貌,卻擅長狐族惑人的本事,可見狐媚之術不分男女,他竟然三言兩語便討得朵彩的歡心。


    朵彩更為驚奇,急忙追了過去,道:“為何沒人……”


    忽聽身後傳來陰森怪異的笑聲:“嘎嘎,於頭領所言不妥,狐族也是人……”


    朵彩恍然大悟。


    她未見過邛山的元神,直至此時方曉,這個老兒來自狐族。既然如此,豈不是滿村子都是野狐?


    “該死的老東西!”


    “仙子,有何吩咐?”


    “哼,你豈敢以野狐的容貌與本姑娘相提並論?”


    “我靈狐一族,並非尋常獸類。仙子若是親臨邛山,方知本人的讚譽絕非虛言!”


    “邛山位於何處?”


    “哎呀呀、說不得,狐族自有規矩!”


    “既有規矩,本仙子如何前往邛山?”


    “緣來,自有緣,無緣,緣自在……”


    “老兒,休得故弄玄虛……”


    於野走到洞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多了一個邛山,也多了吵鬧,朵彩為他糾纏,但願以後無暇闖禍。


    山穀中,積雪已經消融。凜冽的寒風中,多了一絲春意。又是一個正月,人也又添了一歲。


    於野禦風而起,直上半天,稍作盤旋,往南飛去。朵彩與邛山緊隨其後,猶自爭論不休……


    五日之後。


    循著妖域、魔域的邊界抵達鴻虞城,此地為昀城所管轄,妖王叫作申元;穿過昀城往西,便是妖尊所在的龍城地界,據說妖尊居住在龍城之外的雲澤,而龍城另有妖王,名為殷施。時至今日,四地的妖王均已揭曉,分別是九芝、九寶,以及申元、殷施、淳於,隻因靈野城有所不同,故而共有五位妖王。妖域至尊僅有一位,便是蓋義。


    於野在鴻虞城沒有逗留,直接找到傳送陣,途中轉道昀城,繼續往南而去。有了傳送陣,行程簡單許多,兩日後已抵達豐都城地界的水英城。而此地沒有直達豐都城的傳送陣,所幸已相去不遠,於是三人找家客棧安頓下來,待明日一早繼續趕路。


    妖城,大同小異。走在水英城的街道上,仿佛回到了熟悉的木英城。


    “咯咯,奔波半年,總算回來了,今晚定要飲酒慶祝一番!”


    朵彩興衝衝在頭前帶路,尋找著街邊的酒肆。


    華燈初上,人來人往,雖然滿眼的喧囂,卻又透著別樣的閑適。這是苦難者所喜歡的世間景象,也是風雨之後的片刻安寧。


    於野背著雙手,信步而行。


    邛山跟在他的身旁,左右張望,眼光閃爍,傳音問道:“頭領,聽到風聲沒有……?”


    “哦?


    “說是妖域與魔域即將握手言和,從此雙方和睦相處。”


    “嗯,我也有所耳聞!”


    輾轉各地妖城之時,於野自然不肯錯過各種風聲。尤其邛山這頭老狐,他的機敏與警覺遠勝常人。


    “依頭領之見,此事是否屬實?”


    “依你老狐之見呢?”


    “我不信!”


    被稱為老狐,邛山很是不滿,卻又執拗不過,隻得順其自然。


    於野點了點頭,道:“拭目以待吧!”


    記得在金羽城的時候,葉全說過大戰將至。那人的身份非比尋常,他的話應該不是無心之言。如今卻傳出妖域與魔域講和的風聲,莫非是另有變故?


    不遠處有家酒肆,朵彩在門前召喚。


    於野與邛山走了過去,占了一張桌子,他拂袖坐下,禁不住撫摸著手上的禦靈戒。


    他在禦靈戒中存放了大批的靈石,雖然躲了十餘人,卻靈氣濃鬱,反而利於華嶽、方修子、沐千裏的療傷。至於屈誌,隻得委屈他一段時日,待返回木英城,再另行安置。


    離開了古原城之後,為了避免意外,三人謊稱是黑風城的妖嬰頭領,一路之上倒也順利。而他閑暇時分,依然為了翻天鼎糾結不已。


    一件威力強大的法寶殊為難得,卻總是不斷吞噬元神,偏偏又弄不清狀況,隻得就此討教冠義。而提起翻天鼎,冠義難免耿耿於懷,而念在於野幫他借體重生,並且將他帶到域外,彼此也算是恩怨兩消。


    據他所說,翻天鼎為他師父臨終所傳。


    千年之前,冠義的師父還是一位金丹修士,曾在燕州的天神寺尋覓機緣,意外得到一尊小鼎,卻始終難以參悟其中的玄機。冠義得到翻天鼎之後,精心祭煉了多年,漸漸施展出寶物的威力,並因此揚名仙門而威震一方。至於寶物為何喜歡吞噬元神,他也弄不清緣由。不過,典籍記載,修士有境界之分,法寶也有通靈與自行修煉之說。倘若於野為此擔憂,不妨物歸原主。


    如上,便是翻天鼎的來曆,竟然與天神寺有關!


    而寶物已轉手賴冕,又非於野搶奪而來,他當然不肯奉還,卻也參悟不透其中的玄妙,唯有留待日後慢慢參詳。


    “嘖嘖,好酒!”


    “你這老兒也懂得酒之優劣?”


    “談不上懂酒,獨好這一口!”


    “你我共飲?”


    “仙子,請——”


    “咯咯!”


    “嘎嘎……”


    於野尚在胡思亂想,忽被一陣笑聲引到眼前。


    隻見一個嫵媚的女子與一個猥瑣的老者舉酒痛飲、開懷大笑。


    唉,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頭老狐也是一個好酒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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