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狐峽。


    峽口的石牆上,一眾狐族男女在低頭觀望。


    幾道人影穿過峽穀而去,其中有老者、壯漢與年輕的男子,還有一位嬌小的女子。


    “若能討得於頭領的歡喜,也是那丫頭的運氣,卻怕是送死的命,唉!”


    邛峰伸手拈著銀白的胡須輕歎一聲,帶著滄桑的口吻自言自語道:“但願先祖庇佑,我靈狐一族能夠躲過此劫,如若不然,隻能封了靈狐峽!”


    他身旁的邛嶺麵露憂色,道:“封死靈狐峽,雖然遠離了妖狼之患,卻也斷絕了為數僅有的出路,我靈狐村難免與世隔絕……”


    “與世隔絕,總好過滅族之禍!”


    邛峰像是在自我安慰,幽幽道——


    “千裏乾坤化一統,是狐是妖自成仙……”


    峽穀外。


    於野停下腳步。


    離開靈狐村之後,便直達靈狐峽,之後由狐族把守峽口,他本人則是帶著幾位夥伴前往妖狼之地。


    於野回頭看向峽穀深處的狐族眾人與身旁的幾位同伴,轉而麵向著空曠的荒野,出聲道:“此去禍福難料,各位有無應對與自保的手段呢?”


    見他如此一說,尚自不安的幾位同伴鬆了口氣。


    妖狼之地方圓八九千裏,且妖狼眾多,凶險莫測,行事之前務必要合計一番。


    “觀星辨向,藏匿行蹤,順應變化,為我狐族的天賦神通!”


    “嗬嗬,邛兄有天賦神通,文某僅有隱身術保命!”


    “郭某的遁法尚能支撐片刻!”


    “加持符籙之術,盛某對付尋常的妖狼不在話下!”


    邛山與文桂、郭軒、盛懷子各有手段,應該自保不難。


    又聽輕柔的話語聲怯怯響起——


    “芙蓉不敢與各位前輩相提並論,卻陪同姐妹數次潛入妖狼之地盜采靈藥、靈石……”


    “嘖嘖!”


    文桂禁不住稱讚道:“這般貌美的小姑娘,本事卻是不小!”


    芙蓉麵如紅霞,羞怯不語。


    而於野之所以有此一問,是怕有人拖累,他撫摸著手上的禦靈戒,好奇道:“擅入妖狼之地,豈不是觸犯了狐族的族規?”


    “於師弟,這便是你的不懂了!”


    文桂結識了幾位狐男狐女之後,似乎無所不知,他拈著斑白的胡須,得意道:“狐族與人族不同,誨淫誨盜,亦為誨人誨道,同是修行哩,改日為兄與你分享一二?”


    “沒興趣!”


    於野打量著芙蓉,問道:“姑娘,你是否知曉星宿山與狼族的村落?”


    “嗯!”


    芙蓉低著頭,輕聲道:“星宿山與奎木村,乃是妖狼聚集之地。倘若姐妹們一無所知,便躲不開妖狼的獵殺。兩地分別相距三千裏與四千裏,小女子願為頭領與各位前輩帶路!”


    “老狐,你是否知曉路徑?”


    “不知!”


    於野衝著邛山詢問了一聲,遂又散開神識看向遠方。


    雖然能夠施展神識,或為禁製阻擋的緣故,僅能看出百裏之遠,所見茫茫一片而難辨虛實。


    “且罷,便由芙蓉帶路!”


    於野本想將芙蓉收入禦靈戒,卻少了一個帶路之人。


    “遵命!”


    這狐女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小巧、嬌美,柔弱無助,而忽然得到帶路的差使,她禁不住嫣然一笑而神色燦爛,繼而又低頭含羞,像個孩子般的惹人愛憐。


    邛山點了點頭,兩眼透著玩味之色;文桂與郭軒、盛懷子則是麵露微笑,盡顯寬容與關懷之情。


    於野卻是抬手一揮,吩咐道:“前往奎木村——”


    滅了狼族,無非是他離開靈狐村的借口。而他不是奎炎的對手,也沒有本事將數百上千的妖狼斬盡殺絕。


    不過,若能除掉奎炎與狼族的族老,以及兩個外來的元嬰修士,倒是能夠逼迫狼族與狐族握手言和。


    而想要除掉奎炎,唯有深入狼穴。


    那個家夥叫囂著改日再戰,想必失於防備,且長途奔襲,攻他一個措手不及…


    是夜。


    月光皎潔。


    一處山嶺上,躲著幾道人影。


    據芙蓉所說,妖狼喜歡在夜晚覓食,尤其臨近奎木村,更是妖狼橫行。她與姐妹們盜采靈草、靈藥的時候,為了避免泄露行蹤,選擇夜伏晝出。在她的提議下,於野帶著眾人疾行了數百裏之後,當夜躲到了山上,待天明之後,再隱身趕路。


    “嗚嗚——”


    幾聲狼嚎聲從遠處傳來。


    那淒厲的叫聲,使得寧靜的月夜平添了幾分肅殺的寒意。邛山與文桂、郭軒、盛懷子不敢懈怠,各自凝神貫注著山下的動靜。


    於野盤膝而坐,看著天上的月光與茫茫的四野,想象著即將到來的惡戰,他禁不住眉梢聳動而眼光深沉。


    芙蓉坐在旁邊,一雙小手抵著下頜,悄悄端詳著他年輕的相貌,兩個大眼睛忽閃著不停。


    一位人族的元嬰修士,竟是純陽之身,相貌又如此年輕,並且豢養著可怕的靈蛟,擔當著對付妖狼的重任。而如此一位高人便在眼前,令她又是仰慕、又是興奮。


    她如今的修為堪比煉氣九層,卻前途渺茫,眼前這位高人,無疑是她天賜的機緣。而他看似平易隨和,卻令人不敢接近。姐妹們嘲笑她的膽子小,說是機緣稍縱即逝……


    於野尚在斟酌著相應的對策,並觸摸著手上的禦靈戒,不經意間眼光一瞥,恰見身旁有人低頭躲閃。明亮的月光之下,可見她潔白的脖頸透著羞紅。他本不想理會,又心思一動,好奇問道——


    “聽說狐族修成人形不易,而姑娘僅有煉氣修為,便與人族一般無二,莫非也是天賦神通?”


    “啊……”


    芙蓉禁不住驚訝一聲。


    高人找她說話呢?


    她一時慌亂無措,而抬頭的刹那,已是明眸生輝,輕柔回應道:“我狐族多為人族後裔,故而修行事半功倍,化作人形不難,卻是有違天道,境界提升艱難!”


    相貌嬌美,口齒伶俐,且聰慧機敏,倒是狐女之中的佼佼者。而如今的狐族竟然選擇與人族聯姻來傳承延續,雖說是條捷徑,卻也利弊參半、坎坷多磨。


    “靈狐村猶如仙境,靈氣濃鬱,姑娘潛心修煉,來日必有所成!”


    於野雖然年輕,而在芙蓉麵前,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前輩,出言勉勵兩句,也是應有之義。


    “唉……”


    卻聽芙蓉輕輕歎息,道:“且不說妖狼欺淩之下,性命朝不保夕,想那築基之難,難入登天呢。芙蓉與姐妹們看似無憂無慮,卻寢食難安,若是沒有庇護,唯有葬身狼腹,或棄屍荒野!”


    “何為庇護?”


    於野更加好奇。


    芙蓉的眼光忽然變得熾熱焦急起來,並緊緊盯著他,帶著祈求的口吻柔聲道:“便如於頭領,你助我築基、結丹,我甘願為奴為婢,以身相許,終生相伴……”


    於野臉色一沉。


    芙蓉頓時嚇得不敢出聲,小臉兒煞白,熾熱的眼光也化作無盡的落寞,還有兩滴淚珠盈盈欲滴。


    於野心頭一軟,語重心長道:“修仙或有機緣、也講運氣,卻難以投機取巧。而倚靠他人成就自我,無異於欺人欺己。你小小的年紀,切莫墮入邪門歪道!”


    “哼!”


    芙蓉竟然哼了一聲,不忿道:“修仙之途千萬條,怎會沒有投機的捷徑可走呢?否則村裏的長輩何必前往界外尋覓機緣,我狐族又如何存續至今?於頭領所說的機緣與運氣,豈非便是你走的捷徑而不願自認?何況典籍所說的萬法同宗,並無歪門邪道之分,若能得道成仙,即使不擇手段又有何妨?”


    “此言差矣,修煉本性,斷絕妄念,超脫自我,豈能不擇手段……”


    “於頭領尚有喜怒好惡,是為本性,急於元嬰化神,是為妄念熾盛。你修為高深莫測,尚且如此,我一個小女子為了修仙而不擇手段,何錯之有?”


    “這……”


    “我思故我在,我欲故我求,豈不是順應天道為私之說……”


    “天道為公……”


    “天道若是為公,為何縱容妖狼欺我狐族,又為何無視芙蓉的哀求,而讓於頭領予以收留呢?天道從來為私,不管萬物生滅。豈不聞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我隻想活得長久,永葆青春容顏,難道在於頭領看來,也是一種過錯?”


    “嗯……”


    這邊的爭論聲愈來愈大,幾位同伴扭頭看來。


    卻見芙蓉兩眼噙淚,胸口起伏,神色凜然,義正辭嚴;而她口中的於頭領,卻是麵帶苦笑,似乎無言以對,而又若有所思的樣子。


    邛山與文桂等人換了個眼神,各自轉過身去。


    於野更添幾分尷尬,索性閉上雙眼。


    本想以長輩的身份指點芙蓉幾句,引導她走上正途,結果反被教訓了一通,他竟然難以辯駁。


    不過,這女子雖然修為低下,卻本性自然,她方才所說的頗有幾分道理。


    而天道為私,還是為公呢?


    我思,故我在,我欲,故我求。所謂物競天擇,無非適者生存。


    而即使芙蓉所言有理,他也不敢答應她的請求,更不會容忍她的以身相許,以及她的不擇手段!


    修仙之途千萬條,無論機緣,莫管運氣,各有各的走法。他腳下的路,依然遙遠、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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