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渡劫之地相距百裏遠處,有個山穀。


    文桂在山穀中找到一個山洞,並在洞內開鑿了兩間石室,用作於野與邛山閉關療傷的洞府。兩頭銀蛟已被於野收入禦靈戒,否則難以處置兩頭龐然大物。在安頓了於野與邛山之後,他與郭軒、盛懷子守著洞口以防不測。四位狼族長老竟然沒有逃走,隨後來到山穀之中,有盧川的陪伴,彼此相安無事。三人意外之餘,不由得感歎於兄弟的高明之處。


    擒賊先擒王,抓住奎炎,而非殺死,便是借他威懾狼族,箝製四位長老。而將他帶在身邊,無疑斬斷了狼族的禍亂之源,雖說渡劫之時出了亂子,而他依然未能逃脫於野的掌控。正因如此,邛山秘境反而成了世外的祥和之地,這也是文桂不願離去的緣由,他怕遭到九芝、九寶,或是魔域的追殺,且待於師弟成就化神境界,到時候再返回妖域不遲。


    卻不想此次的等候極為漫長,三年、五年過去,於野沒有出關,十餘年過去,兩間石室依然寂靜如初……


    日升日落,晝夜更替。


    秘境沒有季節變化,所在的山穀常年籠罩在鬱鬱的靈氣之中。


    “呼——”


    文桂吐了一口濁氣,兩眼中精光一閃,然後凝神內視,滿意地點了點頭。


    整日守著洞口,不妨嚐試修煉,起初不適秘境中的雜亂氣機,漸漸終於順應自如,如今已不知不覺修至元嬰八層,卻已耗時許久?


    文桂掰著手指頭估算著年月,有點不敢相信。


    十七年……十八年?


    此番閉關護法,竟然一守十八年。


    於師弟總是出人意料,他上次在靈狐村閉關療傷,僅用了短短一年,而這回卻是耗時漫長。不僅如此,邛山也遲遲沒有出關。


    由此可見那場雷劫的凶險可怕,當時的驚心動魄至今難忘。


    上古雷劫啊,雖然僅有九道天雷,而雷威之猛絕無僅有,尤其最後四道天雷,因為奎炎的使壞而威力倍增,據說堪比煉虛之劫。幸虧邛山與兩頭銀蛟的相助,於師弟又施展秘術強提修為,並且祭出他的神器飛劍抵擋天雷,否則最終的成敗尚且兩說呢。


    十餘丈大小的山洞,甚是幽靜。左右兩側的石室,依然籠罩著陣法禁製。


    文桂回頭張望,轉而看向山穀。


    百丈外古木成林,林下坐著幾道人影,正是郭軒、盛懷子與盧川,以及四位狼族的長老。其中的三人均為元嬰九層的境界,或在探討相關的感悟,尋求秘境渡劫的機緣,奈何機緣總是可遇而不可求。


    文桂又看向手上的禦靈戒。


    戒子來自郭軒與盛懷子,兩人懂得禦獸之術,又曾為仙門長老,倒是不缺此物,而小小的戒子裏卻囚禁著一位狼王。


    十八年來,他始終小心保管著這枚戒子,在於師弟出關之前,沒人能夠製服奎炎……


    “喀——”


    身後傳來石頭挪動的聲響。


    “於師弟……”


    文桂驚喜回頭。


    左側的石室走出一位老者,銀須銀發,滿臉的皺紋,眼珠子金黃,雖然相貌如舊,卻少了幾分猥瑣的神態。而他未走兩步,又惕然環顧,一股強悍的威勢隱隱待發……


    “邛兄?”


    並非於野,而是邛山!


    文桂略顯失望,又忍不住瞪大雙眼——


    “邛兄,你的修為……”


    “嘎嘎!”


    邛山似乎很是得意,他怪笑一聲,整理著衣袍,緩步走出山洞,仰天感慨道:“當年的狐兒,已長大成人!”


    所謂的長大成人,寓意元神已成,他竟然突破天地桎梏,修至化神境界?


    文桂驚訝之餘,難以置信道:“那場天劫……”


    “嗯!”


    邛山拈著胡須,微微頷首道:“老狐也是意外,怎會化神了呢,嘎嘎——”


    文桂已是恍然大悟,道:“你抵擋的天雷,遠勝化神之劫,何況你先後為四道天雷淬體,故而因禍得福,哎呀……”他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忍不住抱怨道:“早知如此,我該挺身而出……”


    “哼,老狐我修至元嬰圓滿多年,遲遲機緣未至,而你……?”


    邛山搖了搖頭,道:“不自量力,找死而已!”


    “這個……嗬嗬!”


    文桂無言以對,尷尬一笑。


    莫說當年,他此時的修為也抵擋不住那場雷劫。固然有所錯過,而錯過的機緣與他毫不相幹。


    “恭喜邛兄!”


    文桂倒也大度,起身道賀!


    邛山卻看向洞內右側的石室,道:“等著恭喜於頭領吧,沒有他的庇佑,便沒有老狐的今日!”


    “鏘——”


    山穀中突然傳來刀劍劈砍的聲響。


    竟是四位狼族長老與郭軒、盛懷子在打鬥,雙方揮刀劈砍,像是在拚命,而盧川則已遠遠躲開。


    文桂循聲看去,愕然道:“方才敘談甚歡,怎會翻臉動手呢……”


    一陣風起,邛山已奔著林子衝了過去,他去勢之快,竟在身後拖曳著一串殘影。


    尚在逞凶的四個壯漢見勢不妙,急忙丟下郭軒、盛懷子轉身逃竄。


    邛山已飛身而至。


    盧川忽然從遠處跑了過來,阻攔道:“邛道友,誤會……”


    “出了何事?”


    “嗬嗬,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乃狼族性情使然!”


    “郭道友、盛道友?”


    邛山落下身形。


    而郭軒與盛懷子拎著長刀,依然怒氣未消——


    “盧道友邀我二人在此談經論道,魁星、奎月出言嘲諷……”


    “奎燦、奎煊瞧不起人族,聲稱於野傷重不治,已身隕道消,豈有此理……”


    盧川衝著邛山上下打量,驚訝道:“哎呀,邛道友今非昔比,應當尊稱一聲前輩,失敬、失敬!”


    “邛兄已是化神修為?”


    郭軒與盛懷子也是大為意外。


    “嘎嘎!”


    邛山笑了笑,吩咐道:“請郭道友、盛道友為於頭領護法,不得擅自遠離半步!”


    盧川又是驚訝一聲——


    “於頭領仍未出關,莫非真的傷重不治……”


    “啊——”


    對話之際,百丈外的山洞突然傳來一聲慘叫,竟是文桂踉蹌倒地,顯然遭到了偷襲。與此瞬間,方才逃走的四位狼族長老突然出現在洞口前,各自揮舞長刀衝著文桂瘋狂劈砍,


    “早有蓄謀……”


    “搶奪禦靈戒,救出奎炎……”


    郭軒與盛懷子大驚失色,急忙返回。


    邛山更是不敢怠慢,身形一閃,瞬間越過兩人,並雙手齊揮,點點黑光呼嘯而去。


    “唉,何苦來哉!”


    盧川似乎不忍目睹流血衝突,搖頭歎息了一聲。


    卻見黑光快如飛矢,“叮當”擊中岩石,火星四濺,遂又“砰、砰”作響,兩個壯漢摔在地上,而另外兩人已撲向文桂,一個揮刀劈砍,一個趁機搶奪戒子。突遭偷襲的文桂尚自慌亂,邛兄已搶先一步衝到麵前,一陣手抓腳踢,兩道人影摔飛出去。相繼失手的四位狼族長老不敢硬拚,掉頭遁入地下失去了蹤影。


    “呸!”


    文桂仰麵朝天躺在山洞內,猶自驚魂未定,他慢慢爬了起來,恨恨啐了一口。


    郭軒與盛懷子隨後趕來,山洞頓時籠罩在陣法之中。四位同伴再次相聚一處,不約而同看向那間封禁的石室。


    時至今日,於野依然在閉關。正是因為他多年沒有現身,四位狼族長老已漸漸沒有了顧忌而為所欲為。今日若非邛山的及時出關,後果將不堪設想……


    與此同時。


    一石之隔的黑暗中,於野雙目微闔、盤膝而坐。他早已從關閉中醒來,卻無暇顧及外邊的動靜。


    一個金色的小人,與他的眉目五官一模一樣,卻不再是閉目靜坐,而是踏空而立,兩眼黑白光芒閃爍,淩空轉了幾圈,不著絲縷的身上忽然多了虛幻的衣衫,還有一把紫色的小劍在頭頂盤旋。


    正如十月懷胎,瓜熟蒂落,曾經的元嬰,在經曆雷劫的淬煉與十八年的閉關之後,終於功成圓滿而化為元神之身。


    金色的小人淩空虛踏了幾步,倏然消失。


    下一刻,元神出現在氣海之中,一道青衣人影飛身相迎。彼此相擁片刻,青衣人影繼續守著氣海,而金色的小人緩緩上升,抵達又一處氣機環繞的虛空所在,就此雙手結印盤膝而坐,渾然的氣機瞬即充斥經脈、髒腑、四肢百骸,並綿綿不絕、往複不息……


    人神合一的瞬間,於野的肉身慢慢睜開雙眼。他默默感受片刻,低頭看向胸口。


    人有三元氣穴、或丹田所在,為氣海、金闕與識海,分別掌控玄關、中樞與陰陽命魂。元神大成之後,便離開了氣海的孕育之地,坐守中樞金闕,隻要元神不滅,從此逃脫輪回而壽元綿長。


    而化神之後,諸多法門有待感悟,神通有待嚐試,功法有待精進,境界也有待穩固提升。


    至於幾位同伴的處境,暫且不用理會,而邛山竟然得以化神,實屬意外之喜,有他在洞外護法,足以對付四位狼族長老。


    老狐的化神,或與上古雷劫有關。兩頭銀蛟同樣遭到天雷的轟擊,現今的狀況如何?


    於野舉起右手的禦靈戒,神色微微一凝。


    虛無般的黑暗之中,橫臥著兩頭長長的銀蛟,各自的身軀明顯粗壯了一圈,卻又仿佛籠罩著一層怪異的霜霧,竟然察覺不到氣息而狀如僵死了一般。催動神識看去,銀蛟與他神魂相牽如舊,一絲微弱的生機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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