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雪原之上,一頭黑色的巨狼在奔跑。


    他像是回到了奎木村,盡其狂野、縱情嚎叫。


    遠處的山崗之上,一位老者踏雪而立。撲麵的寒風之中,他大袖飄飄、須發飛揚。看著那奔跑的狼影,聽著熟悉的狼嚎,他的臉上透著追憶的神色。


    恍惚之間,他也回到了上古秘境,回到了他的靈狐村,回到了狐族繁衍生息的地方。


    “鏘——”


    一聲龍吟響徹天地,兩頭銀色的蛟龍衝上半空,雙雙搖頭擺尾、張牙舞爪,繼而追逐風雲,撞碎了漫天的雪花。


    與此同時,數十裏外的山丘之上,另一道人影盤膝靜坐。


    漸漸的雪花消失,寒冰融化成河流在曠野中流淌,繼而奔騰的河水化為霧氣,熾灼的熱浪再次席卷著荒涼的大地。


    “這水星天,寒暑更替,且往複不止,堪稱一處絕地,難怪狄欒一去不返,想必他的魔修之體也承受不來。倒是便宜了奎炎、邛山,兩人來自於上古妖族,或與神界大有淵源,得益於濃鬱的元氣,已半步踏入煉虛境界。兩頭蛟龍,也是得天獨厚……”


    識海中,傳來青蘿的話語聲。


    於野緩緩睜開雙眼,無奈道:“禁製幻境而已,並非久留之地,卻耽擱了太久,不知又過去了幾多年月?”


    來到水星天之後,奎炎與邛山竟然如魚得水,他意外之餘,便放出了兩頭蛟龍。果不其然,或許同為上古妖族的緣故,兩頭蛟龍吸納了元氣之後,各自的個頭粗壯了一圈。而狄欒卻遲遲沒有現身,又難尋禁製門戶,使他為此鬱悶不已。


    “離開日輪天之後,在金星天耗去十多年,倘若加上水星天所消耗的歲月,你已被困了九十五年。”


    “啊……已虛度百年之久?”


    “你在嚐試吸納元氣,並未虛度光陰啊!”


    “唉,連累你跟著受苦!”


    於野知道元氣的不凡之處,一直在嚐試吸納,卻收效甚微。


    “嘻嘻!”


    青蘿的笑聲,總是令人欣慰,便聽她說道:“我已魂體大成,境界堪比元嬰,無非少了九重天劫,尚未重塑肉身罷了。如今有你日夜相伴,何苦之有?”


    “救命……”


    便於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呼救聲。


    於野起身觀望。


    熾灼的天光之下,奎炎與邛山衝過霧氣而來,身後卻是飛沙走石,兩道龍影緊追不舍。轉瞬之間,兩人衝到了近前——


    “頭領……”


    “快快攔住兩頭凶物……”


    狂風夾雜著碎石撲麵而來,兩頭張牙舞爪的蛟龍隨後而至。


    於野微微皺眉,沉聲叱道:“不得撒野!”


    風聲未止,兩頭蛟龍騰空而起,轉身落在山丘下,猶自搖頭擺尾而氣勢逼人。


    “哈,竟敢欺負老子!”


    “你這夯貨,不該招惹是非!”


    “我僅僅顯出法身,便遭到追殺,豈有此理!”


    “你乃狼王至尊!”


    “哼,我怎抵萬妖之王……”


    奎炎與邛山躲在於野的身後,猶在相互抱怨。兩人雖然凶悍,而對於蛟龍卻有著與生俱來的敬畏,或許是得意忘形,竟然惹來了麻煩。


    “門戶何在?”


    於野突然問道。


    奎炎與邛山倒是忙碌多年,卻並未找到禁製門戶,禁不住麵麵相覷,支吾道——


    “這個……”


    “未曾發現……”


    於野不再多說,抬腳走下山丘。


    兩頭蛟龍匍匐在地,那高大的龍首,猙獰的犄角,碗口大小的龍睛,怒突的獠牙,數尺長的龍須,閃亮的鱗甲,堅硬的四肢與利爪,無不透著逼人的氣勢,尤其龍身已達十丈之長,更添幾分森然的龍威。


    “大蛟、小蛟!”


    於野輕聲呼喚。


    許是血脈相牽的緣故,兩頭蛟龍與他頗為親近,微微頷首回應,隨之腥風驟起。


    “與我尋找禁製門戶!”


    於野吩咐一聲,躍上大蛟的後背。


    兩頭蛟龍一雌一雄,雌者頜下無須,名為小蛟,雄者更加粗壯,個頭也大了一圈,是為大蛟。


    “鏘——”


    一聲龍吟響徹四方,兩頭蛟龍飛躥而起,騰空便是百丈,轉瞬已衝破霧氣遠去。


    奎炎與邛山尚自躲在山丘上,不由得麵麵相覷。


    “頭領?”


    “哎呀,快追——”


    閃亮的天光下,兩道龍影穿雲破霧,還有兩道人影拚命追趕,繼而寒風呼嘯、飛雪漫卷,人影與龍影依然馳騁不停……


    三個月後。


    於野飛身落在地上。


    他身後臥著兩頭蛟龍,嘴裏噴吐著霧氣,曾經閃亮的龍甲,也失去了幾分光澤;奎炎與邛山更是氣喘籲籲,各自狼狽不堪。


    持續數月的狂奔,已踏遍了整個水星天,而一番辛苦沒有白費,今日終於有所發現。


    於野的神色一凝,兩眼光芒閃爍。


    前方乃是大片的寒冰,此時正在融化。可見彌漫的霧氣之中,隱隱約約浮現出重重的禁製。


    奎炎卻不明究竟,抱怨道:“頭領啊,這般折騰下去,累死人了……”


    “閉嘴!”


    於野叱嗬一聲,道:“若不折騰一番,難道任由各位撒野?隨我來——”他揮袖一甩,將兩頭蛟龍收入禦靈戒。


    奎炎與邛山換了個眼色,悻悻搖晃著大腦袋。


    說起撒野,著實逍遙了二十多年,誰料招惹了兩頭蛟龍,也惹怒了於頭領,竟然將雙方整整折騰了三個月。不過,若非借助兩頭蛟龍的飛騰之快,隻怕難以尋遍水星天,如今九冥塔僅剩下最後一重天地,已然是脫困在望。


    片刻之後,霧氣中出現一道黑暗門戶,而寒冰已融化崩塌,三道人影飛身往前……


    “轟——”


    轉瞬之間,景物變化。


    忽然一道劍光急襲而來,於野首當其衝。他想要躲避,竟有心無力,急忙催動龍甲護體。便聽一聲巨響,人已橫飛出去。


    “撲通——”


    竟飛出去二十餘丈,狠狠摔在地上,於野尚未爬起,隻覺得頭暈目眩,嘴角溢出血跡。


    朦朧的夜色之下,一位老者揮舞劍光撲了過來。


    狄欒?


    那個老兒雖然避開了水星天,卻並未罷休。誰想他竟然躲在此地偷襲,著實令人難以防備。


    這是第九重天地的月輪天?


    禁製之下,又一次陷入天地隔絕的境地,雖然神識堪用,卻施展不了神通,也難以吐納調息……


    “砰——”


    眼看著狄欒撲了過來,一道粗壯的人影與一根鐵叉擋住了他的去路。


    緊接著又是一道人影衝到於野的身前,是邛山救了他,一把將他扯起來撒腿便跑。


    奎炎則是及時擋住了狄欒,他顯然不是對手,邊戰邊退……


    夜色朦朧,風聲呼嘯。


    穿過山穀,越過丘陵,又是亂石成堆,四道人影追逐不停。


    “砰、砰——”


    連聲巨響傳來,邛山與狄欒失去了蹤影。


    “老狐……”


    “無妨,那夯貨死不了……”


    邛山去勢不減,帶著於野衝向石碓。石碓過後,是一道峽穀。穿過了峽穀,前方矗立著犬牙交錯的巨石。兩人飛快地穿行在巨石之間,恰逢一道山澗,就近一頭紮了進去。


    山澗僅有丈餘寬,卻深達百丈。


    邛山放下於野,抓出鐵叉堵住了來路,喘著粗氣道:“於頭領,傷勢如何?”


    “嗯,無妨!”


    於野就地坐下,抹去嘴角的血跡。他前胸的道袍已經破碎,所幸有龍甲護體,並未傷及筋骨,而髒腑卻陣陣作痛,他顯然遭到了內創。


    狄欒的出手極為凶狠,若非奎炎的挺身而出,與邛山的拚死相救,他斷難逃脫此劫。


    於野緩了口氣,一時恨恨無奈。


    那個老兒詭計多端,隻要他守著禁製門戶,便躲不開,也難以回避。而雙方已較量了近百年,在分出最終的勝負之前,隻怕是休想逃出九冥塔。


    於野摸出一瓶丹藥吞入腹中,又拿出兩塊靈石扣入掌心。


    此地禁製詭異,難以施展法術神通。狄欒應該也是如此,卻要更強一籌。一位合體境界的高人,不是偷襲、便是暗算,且熟知重天禁製,著實令人防不勝防。


    而嚐試療傷之際,似有異樣的氣機入體?


    玄氣?


    據青蘿所說,月輪天,乃是玄氣濃鬱之地。而這所謂的通玄之氣,倒是與曾經的天神寺上古之境的氣機有些仿佛……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邛山舉起鐵叉,嚴陣以待,忽又鬆了口氣,悄聲道:“夯貨——”


    “老狐?”


    一道人影衝入山澗,正是奎炎。


    隻見他拎著鐵叉,衣衫破碎,嘴角掛著血跡,氣急敗壞道:“狄欒已追來,快走——”


    邛山急忙轉身扯起於野,見他舉動艱難,且左右狹窄,索性一把將他背起來,直奔山澗的另一端衝去。


    “砰——”


    “轟隆隆——”


    一聲巨響,隨之山石崩塌。


    “哈,砸死你這個老兒!”


    狄欒果然接踵而至,奎炎抵擋不住,揮舞鐵叉砸向石壁,崩塌的山石頓時堵死了山澗,他這才幸災樂禍般地掉頭追趕而去。


    山澗不過百丈之深,轉瞬到了盡頭。


    奎炎跑得飛快,幾個大步衝出山澗,忽然兩腳踏空,一頭栽了下去。他猝不及防,又身不由己,嚇得哇哇大叫——


    “老狐、頭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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