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虛空之中,一團閃爍的光芒籠罩著三人。


    於野與狄欒,皆動彈不得。


    另有一道虛幻不定的人影,乃是辛追。這位死了上千年的人物,而他的亡魂依然掌控著九天星樞,並道出了一樁不為人知的往事。


    “……九冥塔與《天罡經》,均來自祖庭秘境,我尋覓寶物之時,遇到了神機子。因為他並非魔域中人,因而遭到追殺。當時我救了他,並贈送了《天罡經》與相關的魔修功法,之所以謊稱功法丟失,是為打消各方的非分之想。此外,神機子熟知來往的門戶,並懂得開啟結界之法,我叮囑他封了幽冥之門,以免惹來禍端。不想禍事率先落在我的頭上。狄欒成為魔尊不久,難以服眾,竟生出覬覦之心,向我索取九冥塔與《天罡經》。我不肯答應,他便趁我閉關之際,騙取我族中小輩的禁牌,潛入千雲峰暗下殺手。幸虧我已祭煉了九冥塔,逃得一縷殘魂,從此棲身於九天星樞苦苦修煉。我不為重返魔域,也不為求活,隻為報仇。蒼天不負苦心人,讓我等來了這一日……”


    神機子的功法並非盜竊而來,而是辛追的贈送。他封死幽冥之門的真相,也終於得以揭曉。


    而辛追的遭遇倒是與青蘿相仿,一個以殘魂之軀躲入蛟丹,一個將魂魄封入九冥塔,一個隻想著重返人間,一個千年仇恨難消。至於災禍的起因,皆來自於人性的欲壑難填。


    “……說起神機子,那是一位天資聰穎,誌向遠大的小輩,不知他為何又開啟幽冥之門,凡域的現狀如何?”


    辛追與神機子應該頗為投緣,對於往事至今難忘。


    於野看著那虛幻不定的人影,心生幾分崇敬之情。他沒有隱瞞,如實答道——


    “神機子謹記前輩的叮囑,他返回燕州之後,便封死了結界,卻也得罪了燕州仙門而招來殺身之禍。機緣巧合之下,晚輩獲得他的魔修傳承,奈何形勢所迫,也是懵懂無知,再次開啟幽冥。結界門戶就此損毀,來往的途徑已徹底斷絕。”


    “是福是禍,冥冥早有注定,唉……”


    辛追歎息一聲。


    他若是不救神機子,沒有走漏九冥塔與神界功法的消息,抑或是神機子沒有遵循他的叮囑,隻怕各種禍端依然難以避免。也許一切早有注定,卻平添了幾多恩怨仇殺。


    “年輕人,你怎會修得神人的縱目?”


    “吞服異果所致。”


    “你雖非神機子的弟子,卻得到他的傳承,而你一介凡軀,竟生有神人縱目。又是你開啟幽冥,來到九冥塔,幫我送來了仇人。這究竟是你的機緣,還是辛某的因果……”


    機緣,因果,也許互為彼此,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砰——”


    忽然一聲悶響,僵在半空中的狄欒竟然掙脫了禁製,惡狠狠撲向辛追,怒吼道:“你若交出魔塔與功法,魔域何來今日之劫,去死——”


    “哼,無能之輩,總是歸咎他人。而你無能又無德,枉為魔域至尊!”


    辛追沒有想到狄欒脫困,卻並未慌亂,隻見他冷哼一聲,雙手掐訣屈指連彈。一道道劍氣閃現,遂又瞬即消失,隨之虛空劃過一道、兩道……七道閃電,帶著莫名的威勢倏然落下。


    “天地七殺,專誅妖孽邪祟!”


    一聲斷喝,七道異乎尋常的劍氣急襲而至。


    “轟——”


    光芒閃爍,巨響轟鳴,虛空崩塌,首當其衝的狄欒肉身崩潰,一道淡淡的人影掙脫肉身而出,雙手一合劈出一道淩厲的黑色劍光。


    “噗——”


    於野近在咫尺,即使禁製阻擋,也難逃池魚之殃,他張嘴噴出一口熱血,身不由己橫飛而去。


    辛追所施展的正是七殺劍氣中最為強大的一式,天地七殺。雖然受限於禁製而未能顯示真正的威力,卻足以驚世駭俗!


    不過眨眼之間,兩道人影竟然合為一體,辛追擊飛了劍光,死死抓住了狄欒。


    狄欒“砰”的化作一團黑霧,而四周的星雲已聚攏而來,逼得他身影扭曲變幻,卻遲遲難以掙脫。


    “哈哈!”


    正當兩人難分難解之時,便聽辛追放聲大笑——


    “一入九天,難輪回,九天星樞為我命魂所化,你休想逃脫!”


    “一縷殘魂,又奈我何!”


    “千年等候,隻為今日!”


    “哼……”


    星雲籠罩之下,於野再次僵在半空之中,卻見星光閃爍、黑霧翻騰,兩道人影拚命撕扯、爭吵不休。


    而便於此時,異變又起。


    “呼——”


    忽然光芒奪目,糾纏的人影竟燃燒起來。


    “此乃我修煉千年的九天真火,可焚萬物、滅鬼神……”


    “你自焚魂魄,性命難保……”


    “大仇得報,餘願足矣……”


    “啊……”


    數丈之外,於野目瞪口呆。


    辛追自焚魂魄,燃起九天真火,雖然能夠毀去狄欒的元神,他亦將同歸於盡。


    便聽狄欒發出一聲慘叫,他黑霧環繞的身影已隨著烈焰燃燒起來,他極為痛苦不堪,又難以掙脫,突然瘋狂吼道:“辛追,你休想得逞……”


    “轟——”


    轟鳴震耳,光芒奪目。


    “自爆元神……”


    辛追有些意外。


    狄欒寧肯自爆元神,也不願焚滅在他的真火之下。


    轟鳴未絕,光芒正盛,一道人影炸開的瞬間,又一道人影出現在數丈之外,卻被旋轉的星雲攔住去路,正是狄欒。


    “嗬嗬,你自爆的乃是分神,想不到一魔域至尊,如此怯懦……”


    辛追冷笑一聲,身影與星雲融為一體。旋轉的星雲隨之化作一團烈焰,瞬間吞沒了狄欒。


    於野同樣難以逃脫,猶如墜入爐鼎之中,熾烈的氣機令他難以忍受,隻得咬牙催動龍甲護體。


    狄欒竟然修出分神,堪比化外之身,幸虧困入九冥塔,否則辛追亦非對手。


    “啊……”


    狄欒的元神在燃燒,叫聲異常慘烈。


    燃燒的星雲卻在急遽縮小,焚燒之勢更為凶猛。


    於野護體的龍甲火燙,已難以支撐,或許喘息之間,他便將隨同狄欒化為灰燼。


    正當他絕望之時,慘叫聲戛然而止,肆虐的烈焰熄滅,聚斂縮小的星雲已化作一團五彩光芒衝著他籠罩而來,淡弱無力的話語聲隨之響起——


    “我二人元神盡滅,而法力尚存,與其歸於星樞、化為虛無,不如傳於下一位魔尊……”


    辛追的話語聲未落,五彩光芒轟然而至。


    於野隻覺得神魂深處發出“嗡”的一聲炸鳴,瘋狂的法力已湧入體內,他化神九層的境界瞬間躍升至煉虛一層、二層……


    一陣雷鳴由遠而近,似有雷火閃爍,又倏然遠去。


    於野已渾然不曉,他肌膚寸寸綻開,經脈撕疼,而修為仍在猛漲,煉虛三、四層……


    要死了!


    沒被真火燒死,卻要毀滅在驚濤駭浪般的凶猛的法力之下。


    狄欒,合體後期的修為,辛追苦修千年,境界同樣不凡。如此兩人的法力,即便僅剩下五成,亦非化神之軀所能承受……


    危急關頭,忽聽青蘿的傳音——


    “哎呀,快快壓製修為……”


    “啊……”


    “你當年吸納冥珠之時,我曾傳你法門,且收斂法力於一處,可免爆體而亡……”


    “哦……”


    於野幾近昏迷,強行運轉功法。


    “砰、砰、砰——”


    他已是體無完膚,周身血肉模糊,四肢的骨骼盡斷,經脈一截一截撕裂,而他的修為仍在瘋狂提升,便如一頭脫韁的馬兒,不斷衝向煉虛五層、六層,繼而八層、九層……


    眼看著他難逃爆體之劫,他瘋狂提升的修為驟然停頓下來,湧入氣海的法力已凝聚成一團詭異的五彩光芒,並且一邊旋轉,一邊吸納著躁動的氣機……


    於野再也支撐不住,身子淩空飛起。


    片刻之後,似乎“砰”的一聲墜在地上,他不由得兩眼一翻,頓時昏死過去……


    黑暗之中。


    一道小巧的青衣人影飄然而出。


    是青蘿。


    置身所在,乃是一個禁製籠罩的洞穴。


    洞穴的地上,靜靜矗立著一尊小巧的青色石塔。而石塔的一旁,於野直挺挺躺著。他已成了血人,周身見不到一片完好的肌膚,唯有尚存的微弱氣息表明他還活著,卻雙目緊閉而昏死不醒。


    “嗯,好險!”


    青蘿伸手捂著胸口,悄悄緩了口氣。


    她不敢觸動洞穴的禁製,也不敢靠近那尊石塔。她靜靜守在一丈之外,帶著心疼的神色默默端詳著於野。


    於野雖然全力壓製修為,依然收效甚微,最終救了他的應該是辛追。


    那位高人傳承了一半的法力之後,將餘下的法力歸於一處,由於野封入氣海,這才堪堪化險為夷。


    嗯,著實險之又險。


    兩位合體高人的修為強加於一人之身,彷如兩桶水灌注於杯盞之中,任誰也承受不來,所幸於野的根基穩固,又是三修一體,且待慢慢煉化法力,不難成就一番境界。


    而他所遭受的折磨與苦痛,著實令人心疼。


    卻不知此處是何所在,有無強敵,但願他早日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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