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塔。


    九天星樞。


    重天環繞的星雲之上。


    一男子淩空漂浮著,他赤裸的四肢,時而虛幻、時而凝實,並散發著熾烈的雷威,像是在浴火重生,再次脫胎換骨,或匯水成海,積沙成山,打造一方獨有的天地,鑄就一座屬於他的高峰。


    而他兀自亂發披散,雙目緊閉,似乎沉迷於混沌之中,卻又與重天渾然一體。


    在他的上方的虛無之間,另有三件寶物在緩緩盤旋。


    三件寶物,一個是尺餘高的五彩石塔的幻影,雖非實物,卻威勢森然,另外兩個乃是一尊數寸見方的金色小鼎,與一把小巧的紫色短劍。當他的身軀在虛實變幻,三件寶物隨之光芒閃爍、氣機相連。


    這便是合道圓滿的大乘之境?


    渡過大乘境界的五九雷劫,著實不易,所幸有驚無險,於野再次闖過他仙途中的一道難關。


    不過,為了抵禦凶猛的雷火,幾近耗盡修為法力,又怕招來強敵,於是他匆匆返回藏身之地,躲入九冥塔中閉關修煉。


    此時,他氣海之上的金闕命穴,已不見了元神。他的元神與肉身早已合體,經曆了四十五道天雷的淬煉,他的肉身與筋骨也在不斷地崩潰與恢複、消失與重現之中,反反複複經曆了四十五次的死去活來。其中的痛苦與煎熬隻有他本人知曉,不屈的神魂是他唯一的支撐。從此無論是否肉身成聖,他已抵達又一個全新的境界……


    百日之後。


    當變幻不定的筋骨、經脈、四肢百骸再次凝實,赤裸的身子閃過一道五彩光芒,於野終於從沉睡中醒來。


    他緩緩坐起之時,石塔幻影消失,星矢飛入體內,而金鼎依然懸在他頭頂之上。


    揮手扯出一件道袍披在身上,雙腳也多了一雙靴子,束紮起散亂的長發,露出他刀削般的臉頰,濃眉下的雙眸閃過一抹黑白光芒。


    於野穿著妥當之後,悠悠緩了口氣,吞吐之際,彷如雷威未絕,強大的氣機在體內湧動不息。


    之前渡過幾次天劫,沒有多年的閉關,難以穩固修為境界。如今借助九冥魔塔,修煉進境倍增,僅僅耗時三月,便已煉化了雷威,肉身與元神變化自如,顯然已境界有成,隻是諸多的感受有待慢慢體會揣摩。


    大乘境界,在星域稱為真仙。


    又何為真仙?


    典籍有所記載,修為已臻化境,胎仙自成,陰盡陽純,修出身外之身,超凡入聖者,是謂真仙!


    嗯,他終於成為了仙人!


    從此以後,便可超脫生死,不墮輪回,神遊天宇,逍遙自在!


    而他的逍遙自在,又在哪裏?


    倒是各種煩惱與麻煩一如從前,艱難的處境並未改變。或許隻是化解了體內的血魂之煞,曾經嗜血的狂意與熾盛的殺念得以遏製,卻是血藤丹與雷劫之功,與他真仙二層的境界沒有半點關係!


    於野內視修為,握著拳頭,聽著筋骨的脆響,感受著體內磅礴的氣機與力道。


    這一刻,他很想繼續閉關,參悟他三百年來的修煉曆程,研修七殺劍訣、天禁術與各種功法神通,成為一位見識淵博、通曉天地的仙人。奈何強敵未除,前景不明,他仍然人在仙途,身不由己。


    於野默然片刻,抬手一招。


    頭頂的金鼎落下一位老者,虛幻的身影凝神,呈現出水澤的相貌,繼而緩緩醒來。


    “於野,放了本聖,不然……”


    是水澤,自恃修為高強,至今頑固不化。


    於野伸出左手抓住他的腦袋,掌心吐出一道淩厲的劍氣,便聽“哎呀”一聲慘叫,水澤已昏死過去。他右手擠出幾滴精血,順勢化作符陣,猛然拍入對方的眉心,然後一把將他推開。


    憑借他曾經的合道修為,難以收拾一位真仙高人。不過,此處乃是九冥魔塔,他又修至大乘境界,隻要他這個主人願意,哪怕是奚上天仙也照殺不誤!


    而殺人固然簡單,卻不能幫他擺脫已有的困境。於是擊敗強敵,再收為己用,成了他喜歡的一個手段,卻極為冒險,也難以把握,稍有不慎,便會遭到反噬。而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樂趣呢,便如他所擅長的狩獵之術,在挑戰猛獸與挑戰自我之中,成為大山之中最強的男人!


    “啊……”


    水澤呻吟了一聲,猛然驚醒,道:“你鎖了我的命魂……”


    “嗯,未必奏效!”


    於野倒也坦誠,實話實說。


    他的鎖魂之術來自青蘿傳授的鬼修功法,已不止一次出過差錯。既然已修至真仙境界,不妨再次嚐試一回。


    “啊——”


    忽然又一聲慘叫,水澤雙手抱頭,五官扭曲,身子抽搐,痛不欲生的樣子。而轉瞬之間,難以忍受的痛楚消失,他掙紮著落在三丈之外,看著神秘莫測的九天星樞,驚魂未定道:“你已修至真仙境界……”


    於野打量著他的舉止神態,淡淡笑道:“嘿,舉薦我為妄城之主,從此聽我差遣,我便讓你返回賊星,如何?”


    “聽你差遣?你並非天仙,亦非金仙,何德何能……”


    “卻能要你的性命!”


    “炎術仙君豈肯饒你……”


    “人,難免一死,仙人也是如此,無非先後而已。你若想先行一步,我今日便成全你!”


    “不、不……”


    水澤擺了擺手,疑惑道:“石嬰說過,你來自幽冥仙域。而幽冥仙域,究竟位於何方?”


    “神界!”


    於野話語聲沉著而又肯定。


    “你……你來自神界?”


    水澤頗為愕然,道:“你奪取妄城,又待怎樣?”


    “往日不再,來路難尋,立足妄城,尋找神界。”


    “哦,容我斟酌一二……”


    於野也不強求,抬手一招,金鼎再次落下一位中年男子,乃是木澤。他不容對方驚詫,又施展了一番鎖魂之術,然後揮袖一甩,兩道人影已雙雙消失在盤旋的星光之中。


    神識可見,水澤與木澤已落入魔塔二重的經星天。


    那是一方幽氣彌漫之地,便讓兩位城主慢慢斟酌,不管三百年,還是五百年,他等得起。


    於野收起頭頂的翻天鼎,閃身穿行在魔塔的重天之間。


    木星天。


    靈氣濃鬱的原野之上,靜靜坐著一道小巧的人影。


    於野緩緩落在她的身旁,手上拿著一件火紅的羽衣,含笑示意道:“青蘿,這件羽裳為朱雀之羽煉製……”


    “哎呀——”


    青蘿像是受到驚嚇,突然尖叫一聲,閃身遠遠躲開,嗔怒道:“你是傻了,還是故意為之。我乃至陰之體,怎堪承受至陽之物?”


    “我……”


    於野驀然醒悟,頓時尷尬不已。


    山農煉製的火羽,乃是難得的寶物,他並未留著渡劫之用,隻想送給青蘿,卻忘了她的陰魂之體。他始終將她視為精靈仙子,與他最為親近的家人。


    “我的陰劫遲遲未至,或與境界有關,亟待參悟一段時日,切莫相擾哦……”


    青蘿唯恐再次受到驚擾,飄然飛向遠處。


    “嗯!”


    於野收起火羽,帶著歉意答應一聲。


    本想贈送寶物,分享渡劫的喜悅,卻舉止欠妥,也來得不是時候。


    他衝著遠去的人兒投去深深一瞥,轉身消失……


    金星天。


    魔氣彌漫的荒涼之地,一中年男子在四處亂闖,雖然修為已消耗大半,卻始終難尋去路。


    便於此時,一道人影落在十餘丈外。


    “於野……”


    “奚前輩!”


    奚上發現於野,忍不住衝了過來,忽然禁製籠罩四方,他被迫僵在原地,所持的飛劍也難以出手。


    “可惡……”


    “稍安勿躁!”


    “你要困我多久……”


    “千年萬年,直至你耗盡修為,變成枯骨,化作我魔塔的一縷殘魂!”


    “哼,你如何方肯罷休?”


    “從此聽我差遣,永世不得背叛!”


    “且罷,我答應你……”


    奚上答應得頗為幹脆,眼前卻沒了人影。他悻悻哼了一聲,啐道:“呸,狂妄之徒!”


    與此同時,於野落在一片丘陵之間。


    他知道那位天仙高人不會輕易屈服,稍作試探,遂即放棄,轉而來到魔塔第一重的宗動天。


    丘陵間的山洞內,走出一位白須白發的陰鷙老者,摸出一個玉石戒子丟在地上,氣哼哼道:“你要的百枚雷火符,拿去!”


    “多謝!”


    於野拂袖卷起戒子,道了聲謝,卻又笑了笑,問道:“山農道友,你是否知曉血藤丹?”


    老者正是山農,上回讓他嚐試煉製雷火符,威力尚可,便讓他繼續煉製。此人雖然老奸巨猾,而煉器、煉丹從不偷懶。


    “囚星的血藤丹?”


    “正是!”


    於野點了點頭。


    山農乃是煉丹高人,果然見多識廣。隻見他稍作沉吟,道:“血藤丹,有化解血煞、魂煞之奇效!”


    “你能否煉製此丹?”


    “沒有萬年血藤與相關的丹方,老夫如何煉製?”


    山農忽然神色一凝,意外道:“咦,你已化解了血魂之煞?”


    於野的臉色一冷,叱道:“你曾說血丹之毒無解,為何騙我?”


    “我何曾騙你?”


    山農瞪起雙眼,道:“尋常之人吞服一兩枚血丹,並無大礙。你卻貪心不足,唯有以殺戮化解丹毒。莫非你已前往囚星,尋獲了血藤丹?”


    哼,這老兒竟然將他視為貪心之人。


    而若非如此,他為何有貪心之舉呢?


    於野正想著辯解幾句,又神色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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