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深處。


    一尊石塔藏在黑暗之中。


    三尺大小的石塔,好像與土石融為一體,就此遠離紛爭,化為沉寂與永恒。而九層塔身卻環繞著一層氣機,閃動著微弱的五彩光芒。


    此時,魔塔內的九天星樞的星雲之上,盤膝坐著一位年輕男子,衣衫破碎,披頭散發,雙目緊閉,胸口血跡尚存,一枚龍甲在火紅閃爍。而他尚未行功療傷,忽又胸口起伏,猛然睜開雙眼,重重喘了一口粗氣。


    恨意難消!


    接到信簡之初,便已起了疑心,多方查證之下,獲悉仙君的召見乃是慣例,奎炎等人也確認信使為真,他這才離開了妄城。


    不過,鑒於伯勞的反常舉動,石嬰與宣愷的老奸巨猾,他還是專門召集幾位好友交代了一番。


    而他最終還是一頭鑽入陷阱之中。


    想過水澤與木澤使壞,結果仇玄天仙親自出手。他雖然回避了仙君的存在,卻又聲稱以星圖換取城主之位。


    騙鬼呢!


    奚上已道出實情,伯勞又來自玉衡峰,若非炎術仙君的指使,便如火澤的下場,誰敢輕易坑害一位城主?


    而那位高人為何躲在暗處,他究竟有何企圖?


    卻差點命喪夙吉穀!


    若非奚上幫他擋了一劫,即便召喚蛟龍,隻怕也難以逃脫。而奚上天仙並非好人,隨時都將變成他的生死仇敵。


    嗯,管不了那麽多,饒了那個家夥一命,最終救了自己,一還一報,不吃虧!


    而丟了妄城,著實可惜!


    以後隻能前往星域闖蕩,奈何尚未修至天仙,或金仙境界,難免艱險重重!


    “啊——”


    憤恨之餘,牽動傷勢,於野禁不住呻吟一聲。


    法力與龍甲護體之下,再有翻天鼎的相助,肋骨依然被震斷了幾根,並且五髒移位、經脈挫裂,拚盡全力狂奔數萬裏,再也支撐不住,隻得遁入地下深處,躲入魔塔苟延殘喘。


    緩了口氣,於野摸出丹藥吞入口中,然後雙手結印,緩緩閉上雙眼……


    一個月後。


    荒涼的山穀中冒出一位年輕男子。


    在魔塔靜修一月,抵得上閉關半年之功,他的傷勢已經痊愈,並且換了一身灰色的道袍,整個人也恢複了曾經的淡定從容。


    於野稍作張望,飛上千丈高空,遠近並無異常,也沒有發現仇玄等人的蹤跡。他拿出一枚圖簡辨認,確認了方向之後,閃身失去了蹤影。


    次日黃昏。


    於野的身影出現在群山之間。


    尋覓了兩個時辰,來到一處山峰前。峭壁之下,乃是千丈深淵,黑暗重重,竟難辨虛實。


    輿圖所示,此地名為鼇山,乃是妄城所屬的劍山、傅山、魚山之外的又一處地牢,卻已荒棄了多年。


    於野確認無誤,低頭看向腳下,雙瞳微微凸起,黑白兩道光芒奪目而出,竟達數十丈之遠。這是他縱目神瞳的最大威力,卻依然沒有任何發現。他翻轉身子,法力護體,頭下腳上,俯衝而去。


    不消片刻,抵達深淵盡頭,忽然風聲驟起,一根鐵叉橫掃而來。


    於野閃身躲開。


    “哎呀……”


    黑暗中躥出一位粗壯的漢子,急忙收起鐵叉。


    “不認得頭領了,你這夯貨……”


    又是一聲驚呼,不遠處冒出一位老者。


    “於頭領,你總算來了……”


    是奎炎與邛山,均無大礙,是驚喜交加,繼續嚷嚷道——


    “哎呀,頭領神機妙算……”


    “幸虧你臨行之前有所交代……”


    “穀算子遵循於頭領的吩咐,將此處荒棄的地牢用作藏身之地,可惜他……”


    “頭領再不現身,我哥倆便去星城尋你,這段日子著實煎熬……”


    便於此時,不遠處再次冒出一人。黑暗中,她一頭銀發甚是醒目。


    於野已雙腳落地。


    置身所在,像是幽深的井底,有著二十餘丈方圓,四周堆積著碎石,很是雜亂不堪。另有幾個洞口,曾為地牢、或洞府。


    之前離開妄城之時,他放心不下,交代蓋義有所防範,一旦遭遇不測,即刻棄城而去,待他返回之後再行計較。而穀算子乃是藏星堂的執事,提議將他管轄,卻已荒棄的鼇山地牢當成藏身之地。


    也果然不出所料,當他見到仇玄,已知妄城有變,傷勢痊愈之後,遂直接尋了過來。


    “於野,星城之行如何?”


    叫嚷聲中,有人在輕聲詢問。青衣,她還是那樣沉靜。


    於野拍了拍邛山的肩頭,揮拳錘了錘奎炎的胸口,奔著青衣走了過去,道:“有關星城之行,稍後再說,卻不知各位的狀況,且與我分說一二!”


    青衣沒有答話,轉身隱入黑暗之中。


    穿過洞口,眼前微微一亮。十餘丈的洞府內,嵌有幾塊閃光的晶石。


    卻見幽暗的所在,僅有青衣,與隨後跟來的奎炎、邛山,而各自不是沉默,便是神色躲閃,或揪著胡須在歎息。


    “蓋義與穀算子何在?”


    於野微微一怔。


    奎炎與邛山已不敢吭聲,悄悄躲在一旁。


    青衣走到一側的石台上坐了下來,慢慢盤起雙膝,撫平裙擺,伸手撩起低垂的銀發,輕聲道:“事已至此,容我道來!”


    於野點了點頭。


    “你離去之後,沐葉前來示警,說是城中有變。依循你的吩咐,我等不敢僥幸,即刻衝出城外。不想伯勞與石嬰、宣愷隨後追來,星城的信使又現身阻截……”


    “沐葉示警?信使並未返回星城?石嬰、宣愷竟然出爾反爾,與伯勞沆瀣一氣……?”


    “嗯,四位合道高人並未返回,而是躲在暗處,待你離去之後,與伯勞、石嬰、宣愷裏應外合聯手發難。或許念及同道之情,沐葉前來傳遞消息,否則難以逃出城外,不過……”


    於野雙目圓睜,臉色變幻。


    他雖然不在妄城,而青衣的敘述,使他彷如親臨其境,驚心動魄的情形,一一呈現眼前……


    彼時彼刻,一行五人衝出城外,卻前有高手阻截,後有強敵追趕。


    奎炎與邛山憑借他留下的雷火符開路,帶著青衣逃向遠方;蓋義與穀算子,則是留下斷後,兩人遂即陷入重圍之中。


    麵對七位合道修士的圍攻,蓋義凜然無畏,與穀算子奮力拚殺,奈何寡不敵眾,又被況介、瓦川等人施展烏金索偷襲,兩人雙雙失手被擒。而蓋義唯恐遭到虐待,穀算子也怕煉化精血之苦,相繼自爆元神而亡……


    “我三人逃離之時,邛山亦曾嚐試接應,奈何蓋義與穀算子雙雙遇難,隻得尋至鼇山躲入地牢,卻怕伯勞追殺而來,你又生死不明,我等惶惶不可終日。所幸你平安歸來,唉……”


    青衣道出原委,低頭歎息不語。


    “砰——”


    奎炎忍不住雙拳撞擊,痛恨道:“哎呀,隻怪老子本事不濟……”


    邛山也是悔恨不已,道:“可惜了蓋義與穀算子,我幽冥的老兄弟又折去兩位……”


    於野猶自寂然而立,卻臉色鐵青,牙齒作響,雙手微微顫抖。


    此時此刻,他仿佛已看到蓋義與穀算子赴死的悲壯慘烈與無奈。一個曾經的妖尊,寧折不屈,一個靈山門主,本色如初,卻依然躲不過偷襲暗算,最終雙雙隕落在星途之中。


    “唉,本該帶著各位同行……”


    於野憤怒之餘,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


    若將幾位好友帶在身邊,便不會有人死去。尤其蓋義,雖然曾為對手,而來到星域之後,對他相助甚多;穀算子更是一路跟隨,無怨無悔。卻因他的過失,害死了兩位好友。


    “哼!”


    卻聽奎炎哼了一聲,道:“你若有個閃失,豈不是被人家一窩端了!”


    “夯貨,閉嘴!”


    邛山急忙打斷道:“於頭領已從星城返回,安然無恙……”


    “不!”


    於野搖了搖頭,禁不住踉蹌兩步,無力坐在地上,強忍著怒氣道:“我並非無恙,死裏逃生罷了!”


    “啊,誰敢傷害頭領?”


    “於頭領,星城之行有變?”


    奎炎與邛山大吃一驚,青衣也緩緩抬頭而兩眼透著關注之色。


    “仇玄!”


    於野將仇玄與伯勞的陰謀,星圖的由來,夙吉穀的陷阱,以及他死裏逃生,與閉關療傷的經過簡短說了一遍。


    如今丟了妄城,失去了蓋義與穀算子,務必與三位同伴道出實情,以便同仇敵愾而共渡難關。


    “星圖?”


    “管它什麽星圖,老子記仇,這回吃了大虧,斷難罷休!”


    “你我絕非仇玄天仙的對手,不罷休又能如何?”


    “頭領已降服奚上天仙……”


    “石嬰與宣愷尚且反複無常,豈敢輕信一位天仙高人?賊星已非久留之地,不如離去!”


    “唉,老子不甘心呐……”


    青衣在思索這場禍事的前因後果,奎炎與邛山在打算逃離賊星。


    “砰——”


    隻見怒火難消的於野猛然揮拳砸地,堅硬的岩石頓時綻開幾道裂縫,所在的洞府也在微微震動。他依舊是臉色冰冷,一字一頓道:“伯勞,我不將你碎屍萬段、抽魂煉魄,枉為人也!”


    青衣微微蹙眉,沉默不語。


    奎炎與邛山則是精神一振,各自目露凶光。


    伯勞並非一人,他背後的仇玄,或許還有炎術仙君,皆招惹不起。而大仇必報、血債必償,否則對不起慘死的蓋義與穀算子。


    又見於野抬手一揮,不容置疑道:“三個月後,殺回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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