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中,兩群人影在對峙。


    一方是遠道而來的五六十位修士,為首的兩位老者呈現出真仙高人的威勢;


    一方僅有四人,老者、壯漢與銀發女子均為合道初期的境界,另外一位年輕的男子或許隱匿了修為,一時看不出他的深淺。


    不過,有人知道他的底細。


    於野,曾是妄城弟子,後來晉升為管事、執事、長老,聽說又升為城主,不想他在此處現身,看來是傳說有誤,一位城主怎會淪落到看守離星呢。而他竟然擋住了去路,念及當年的交情,且奉勸他一聲,否則後果自負。


    於野,依然背著雙手當空而立。


    他沒有奎炎、邛山的殺氣騰騰,也沒有青衣的冷若冰霜,而是一臉的淡定自若,像是在觀賞風景,打量著說話之人的囂張、得意,以及兩位老者的驕狂、傲慢。


    “尚戒、天予!”


    於野沉默片刻,終於出聲——


    “兩位曾親口許諾,不再與妄城為敵,何故食言呢?”


    尚戒與天予,乃是他當年初到星域所結識的兩位修士,誰料對方奉命潛伏,並且招來強敵兩次攻打妄城,若非他的暗中相助,兩人早已命喪賊星,誰料多年之後再次相遇,竟敢衝他出言要挾。


    相貌年輕的男子便是天予,搖了搖頭道:“靈星的尺山帶人侵擾孤星,擄走驪山的凡人,我等一路追趕至此,無意與妄城為敵……”


    “哼,休得與他囉嗦!”


    一旁的老者已失去耐心,打斷道:“於野,老夫問你,尺山曾經途徑此地,似有打鬥發生,之後再無蹤影,是否與爾等有關,快快從實招來!”


    “豫成、鵲安!”


    於野依然淡定如舊,並道出兩位老者的大名。


    兩位老者均為孤星的高人,曾經與他交過手,也讓他吃過虧,若是擱在當年,他早已落荒而逃。而今日雖然不比以往,他也不願引發誤會。


    “事已至此,於某便成全各位!”


    於野突然抬手一揮,一個玉環飛了出去。


    玉環劃過一道光芒橫飛百丈,被豫成一把抓住,他與身旁的鵲安稍作查看,狐疑道:“尺山擄走的凡人為何在你手裏,他人在何處?”


    “死了!”


    於野如實答道,又說:“各位已搶回擄走的凡人,請就此返回!”


    “信口雌黃!”


    豫成尚未出聲,他身旁的鵲安突然怒了,似乎已忍耐了許久,厲聲叱道:“尺山死於何人之手,總不會是你殺了他,你沒有這個本事……”


    於野的眉梢一挑,閃身失去蹤影。


    下一刻,他已出現在鵲安的數丈之外。對方猶自張著嘴巴,卻與豫成、天予、尚戒僵在半空之中難以動彈。他掐動劍訣,作勢痛下殺手,卻又強忍怒氣,冷冷出聲道:“爾等忘恩負義也就罷了,卻給臉不要臉,滾!”


    一切彷如幻覺,而令人絕望的死意卻又如此真實。


    鵲安猛然打了個寒戰,失聲道:“天仙高人……”


    豫成已是臉色大變,舉手道:“得罪……”


    天予與尚戒尚自目瞪口呆,已被鵲安一把抓住一個飛遁而去。不消片刻,來自孤星的數十位修士漸漸消失在星空之中。


    “哎呀,這回吃大虧了!”


    “交還了上千凡人,放走了數十仇家……”


    一場大戰煙消雲散,而奎炎與邛山竟然又在抱怨。


    於野沒有理會,仍在看向遠去的人影。


    殺了豫成、鵲安不難,妄城空置的房舍與村落也足以安頓上千凡人,而之後又將怎樣?


    卻聽青衣說道:“有得,必有失。凡事隻顧眼前,必有後患。我想於野他自有計較!”


    “嗯嗯,仙子所言極是!”


    “老狐,你變了啊……”


    “豈不聞,三人行必有我師。仙子乃良師益友,不以一時得失論斷長……”


    “聞個屁,你莫以為看了幾篇典籍便充斯文……”


    “你這夯貨,閉嘴!”


    便在此處,遠處突然有光芒閃爍,像是虛空扭曲變幻,又似流星閃現。


    於野有所察覺,扭頭看去。


    奎炎與邛山已顧不得爭吵,與青衣凝神張望。


    光芒來自賊星的方向,仿若幻覺,一閃即逝,而不消片刻,一道人影出現在百裏之外。


    “天呐,項先金仙?哎呀,今日真是沒完沒了……”


    “不愧為金仙高人,遁法之快,瞬息數十萬裏……”


    “我幽冥典籍所記載的天地九遁之術,可破碎虛空,飛遁天地,可惜失傳……”


    奎炎與邛山、青衣震驚之際,人影又是倏忽一閃,已抵達百丈之外,果然是項先金仙,怒氣衝衝道——


    “於野,你可知罪?”


    來的正是項先金仙。


    於野也是暗暗驚訝,臉上卻淡定如常,拱了拱手,道:“前輩,此話怎講?”


    “你身為城主,未經稟報,擅自棄城而去,半年難尋人蹤。此事已驚動星城,今日我務拿你問罪!”


    “於某身為妄城之主,外出巡城、巡星乃分內之事。而離星荒棄多年,為免外敵入侵,本人在此駐守,何罪之有?”


    “狡辯!”


    “孤星的豫成、鵲安率眾來犯,為我等阻擊,已悉數敗退,想必此事瞞不過項前輩。若是禦敵成為一種罪過,這城主之位不要也罷!”


    “你待如何?”


    “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於野不善言辭,而一旦出聲,便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你……”


    項先的臉色變幻,目露殺機。


    而他衝著於野打量片刻,忽然擺了擺手,大度道:“找到你的下落,項某便也有了交代,望你好自為之,切莫誤人誤己!”


    他告誡了一句,拂袖一甩,身影緩緩消失。


    片刻之後,殘星之上僅剩下四道人影。


    於野看向項先消失的方向,以及遠處的賊星,兀自雙眉淺鎖,眼光閃爍。


    奎炎與邛山搖了搖頭,各自鬆了口氣。任憑兩人如何囂張,麵對金仙高人,依然是膽戰心驚。


    青衣則是看向那道年輕的身影,欣賞他的沉穩不亂,感受他的處境之難……


    妄城。


    城門外守著四位修士,均為巡星堂的弟子,卻一個個沒精打采,滿腹的怨言——


    “以往守城,兄弟們進出隨意,如今卻被關在城外,一個月輪換一回……”


    “唉,沒人理會你我的死活……”


    “於城主離去之後,山農長老遭到禁足,玄夜長老他……”


    “噓!”


    有人打了個手勢,帶著畏懼的神色看向身後。


    幾丈之外,高大厚重的城門緊閉、陣法籠罩。自從玄夜長老接管妄城之後,沒有他與赤方執事的許可,任何人不得出城,便是守城的弟子也難以返回巡星崖。


    卻不敢抗命,否則輕則禁足,重則抽魂煉魄,已有多名弟子慘死,一時城中人人自危。


    “方堃,你何故如此膽怯?”


    “你曾跟隨城主外出巡星,奪取妄城,功勞赫赫……”


    “噓!”


    為首的中年弟子便是方堃,又連連擺手,帶著驚嚇的神情懇求道:“各位切莫害我,豈不見山農長老的下場,唉……”


    提起山農長老,眾人的神色一黯。


    那是妄城資曆最久的長老,也是聞名賊星的一位煉丹煉器的高人,卻因為城主的牽累而被困在仙妄峰。若是尋常的弟子,後果可想而知。


    “莫非於城主不再歸來……”


    “於城主若是歸來,玄夜長老豈敢放肆……


    “聽說他得罪了星城的高人,怕是一去不返,卻苦了你我兄弟……”


    “住口!”


    “方堃,城主待你不薄……”


    “哎呀,住口!”


    方堃忽然翻身跳起,一步衝上木橋,高舉雙手喚道:“於城主——”


    另外三人循聲看去,也不禁喜出望外。


    遠處的山野間,四道人影疾行而來。為首的年輕男子,不是於野城主又是何人?他身後跟著的壯漢、老者與銀發女子,正是奎炎、邛山兩位執事與青衣仙子。


    “各位兄弟,辛苦!”


    喘息之間,於野已落在木橋之上,他微微頷首,轉而看向緊閉的城門。


    方堃四人驚喜之餘,百感交集——


    “於城主……”


    “您可回來啦……”


    “兄弟們朝思暮盼……”


    “奎執事、邛執事、仙子前輩……”


    “哈哈!”


    奎炎與邛山、青衣接踵而至,大笑道:“老子回來啦,快快打開城門!”


    “嗯,且待弟子稟報!”


    方堃轉身跑向城門,舉手叩打禁製,揚聲道:“赤執事,請開啟城門……”


    於野站在木橋上,沉默不語。青衣走到他的身旁,神色玩味。


    奎炎與邛山卻是臉色一黑,雙雙叫嚷起來——


    “哈,老子回城,還要稟報?”


    “有人反客為主呢,誰敢如此大膽?”


    “山農老兒何在——”


    “哼,讓他滾出來——”


    方堃後退幾步,悄聲分說道:“山農長老禁足仙妄峰,妄城以玄夜長老為主……”


    “玄夜老鬼?”


    “趁著你我外出,竊據妄城,囚禁山農,真是好手段!”


    奎炎與邛山換了個凶狠的眼神,揮手扯出鐵叉。方堃等四位弟子也是揚眉吐氣,各自飛劍在手。


    恰於此時,突然光芒閃爍,城門緩緩開啟。


    奎炎與邛山正要趁機殺入城內,又驀然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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