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內。


    於野席地而坐。


    暫時難以出城,他索性將院子交給了青衣,由她看著邛山,又有柴彪的照應,應該不會鬧出亂子。


    屋子有著三丈方圓,一門一窗,雖然陳設簡陋,勝在一個清淨。


    嗯,離開賊星之後,便沒有片刻安閑。哪怕是在妖星待了一個月,也是忙著恢複修為,插手禽獸之爭,整日裏勞心勞神。如今抵達魔星,困入天羅城,四麵重圍,反而安定下來。


    於野靜坐許久,看著窗外的天色轉暗,他打出禁製封住四周,繼續一個人默然忖思。


    封城三年


    魔神穀死了那麽多人,魔星的高人必然不會罷休,卻又找不見入侵之敵,封城或為無奈之舉。


    也幸虧他施展天地遁術,及時潛入天羅城。且休整一段時日,再行計較。


    魔神殿


    雖然逃出了魔神穀,魔神殿的遭遇依然令他錯愕不已。


    所謂的神殿,就是一個巨大的魔石,嵌有古怪的禁製,能夠呈現出魔神的幻影。


    魔神,修煉成神的魔修


    不管怎樣,那詭異的魔影,應該便是所謂的魔神,竟然施展出縱目神通。沒錯,正是縱目,雖然沒有看穿他易容的狐麵,卻識破他隱匿的修為。他隻得以縱目神瞳還擊,從而化險為夷。


    魔影,畢竟來自於禁製幻象。他的縱目,猶如天生而威力更勝一籌。


    說起縱目,又牽扯一樁往事。


    當年燕州的天神寺之行,曾經目睹了神人降龍伏虎,並結識了一群上古的山民,得到了還魂果,遇到了鬼魈與一尊神像。不知是還魂果的緣由,或是機緣巧合,他與那尊詭異的神像有了神魂相連,之後雙目刺疼,因而有了縱目神瞳。


    據悉,上古之人、或神人,生有縱目神瞳,辨陰陽、破重天,乃是一種天賦神通。


    而魔神殿的魔影,竟然也加持了神瞳幻術。顯而易見,魔星的魔修與上古的先民大有淵源。再次驗證了一個傳說,星域的修士便是那群問道者的後裔,隻因迷失了星途,故而流落四方。


    於野想到此處,曾經的幻象又一次浮現眼前。


    夜色下,無數的猛獸在奔跑,成群的漢子揮舞棍棒……荒野燃起篝火,生死同在、悲歡交鳴……猛獸不甘於沉淪,急於擺脫獸道的束縛……人們向天問道,更多的妖孽橫生,彼此爭鬥不休,山崩地裂、星河倒轉……為了萬物萬靈得以休養生息,問道者遠走他鄉,尋求一方不生不滅的極樂淨土……


    於野搖了搖頭。


    那是他中了鬼魈算計所看到的幻象,卻也展示了仙道的起源,與先民的問道之路。如今的他,算不算是問道的後繼者


    於野伸手揉了揉雙眼。


    修至天仙境界之後,縱目神瞳的威力可達百丈之遠。倘若他全力施為,金仙高人能否逃脫他的神瞳幻術


    於野又翻手拿出一物。


    是個獸皮袋子,收納著三枚幹癟的果子。這是天神寺上古之境的元漢大哥送給他的還魂果,僅剩下最後三枚,他要留給青蘿提升修為之用。卻不知她何時渡劫,且求她開心便好。


    於野收起袋子,默默歎息一聲。


    隨著夜色漸深,他心緒漸漸寧靜下來,遂揮袖輕拂,人已失去蹤影。屋內卻多了一尊三尺高的石塔,光芒微微閃爍……


    與之瞬間,他已盤膝坐在魔塔的星樞法陣之中。


    星光環繞之下,九種氣機盤旋,再又彼此交融,匯聚成一團星雲。倘若凝神辨認,星雲應為九色,卻難以區分,姑且稱之為五色光芒。


    於野就此坐定,雙目微闔。


    識海之中,所記憶的魔修傳承與魔修功法紛至遝來,


    何為魔


    雖然他道、魔、妖兼修,依他看來,僅為修煉功法不同,卻從未深究過三者的分別。


    而有關的神魂記憶與相關的典籍之中,倒是有所闡述。大道,有正邪之說。正道是道,邪道,也是道。問道者,誤入邪途,天下無道,則以身殉道,是為魔道之源。


    總而言之,修行而已。終究是萬法歸宗,大道歸一。


    於野忖思許久,忽而神色一動,身影消失。


    下一刻,他已出現在一片陰氣彌漫的天地之中,竟然黑影淩亂、陰風陣陣,一群煉魂在追逐廝殺


    魔塔的火星天。


    曾經在此囚禁了大批的煉魂,多為元嬰、化神、煉虛修士的陰魂,一度是他有力的幫手,而隨著他的對手愈來愈強,這群煉魂已不堪大用,卻在自相殘殺


    果不其然,隻見一道黑影追上另一道黑影,直接將對方撕碎、吞噬,其他的黑影也在相互追逐。數十道煉魂,漸漸僅剩下十幾個,並且愈來愈少。


    於野忙道:“住手——”


    沒人理他,陰魂仍在廝殺。他有心製止,又倍感好奇。


    片刻之後,成群的魂影僅剩下四人,許是難以吞噬對手,終於慢慢停了下來,一個個飄在荒涼的荒原上,情景煞是詭異。


    於野閃身到了近前,凝神打量。


    魂影不再畏懼,反而左右散開,並且將他圍在當間,似乎神色不善。


    為首的魂影,雖然虛實不定,卻能看出是位老者,相貌並不陌生,正是門邪,卻陰氣森森、神情凶狠,兩眼透著無邊的殺意。兩個中年男子,則是見淵與比甲。另外一位老者,相貌似是石嬰,又似宣愷,也是陰氣熾盛,並且呈現出真仙的威勢。


    “咦”


    於野驚咦一聲。


    他雖然殺了門邪、見淵、比甲,並未斬盡殺絕,而是將三人煉為陰魂,扔在魔塔的重天幻境之中。誰想三位魔修高人極為強橫,竟然吞噬了其他的煉魂。石嬰,或宣愷,或也相互吞噬,非但幸存下來,並且提升了修為境界。


    “於野……”


    門邪逼到數丈之外,森然道:“交出神器……不然,將你煉為魔煞……”


    他話語聲怪異、生硬,與之前判若兩人,顯然遭遇了搜魂之苦,受損的識海尚未恢複。


    於野搖了搖頭,道:“這位腦子壞了!”


    見淵與比甲相繼出聲——


    “於野,何不各退一步,從此海闊天空!”


    “是啊,你來自賊星,彼此無冤無仇,倘若我等以死相拚,怕是後果難料……”


    於野卻是不以為然,轉而看向另外一位老者,道:“你是石嬰,還是宣愷,是你出賣了於某”


    “於城主!”


    老者的神色中有所畏懼,道:“本人乃是石嬰,幸得三位魔修前輩的提攜與指點,先後吞噬了宣愷等人的陰魂,從此改修魔煞之術!”


    “魔煞之術”


    於野微微愕然。


    鬼修,有煉屍、煉魂之術。魔修,亦有相關的法門,便是魔煞之術,借吞噬陰魂修煉,卻更加的凶殘、也更加強大。


    是他疏忽了!


    將門邪三人煉成陰魂,本想著一勞永逸,卻低估了魔修的神通,三個家夥竟然串通石嬰,摸清了他的底細,再吞噬了所有的陰魂,然後設下陷阱逼他就範,從此擺脫束縛逃出生天。


    嗯,好算計!


    “你是從……還是不從”


    門邪神情猙獰,厲聲又道。


    “嘿!”


    於野禁不住咧嘴一樂,道:“若是不從,爾等又奈我何……”


    門邪的身影猛然凝實,雙手一揮,禁製籠罩四方,見淵、比甲同時出手,劍氣呼嘯。石嬰稍作遲疑,張口吐出一道陰氣所化的劍光。


    於野的話音未落,身形一頓,已然陷入重重的禁製與殺機之中。他作勢揮袖一甩,卻舉止緩慢,似乎與魔塔失去牽連,一時之間難以脫困。


    魔修最為擅長禁術,今日竟然自食其果


    於野不由得雙眉一挑,強大的法力沛然而出,“喀嚓”一聲抓破了禁製,順勢抬手一揮,逼到近前的四人已僵在半空之中。他掐動劍訣,已是殺心大起,忽又擠出精血化作符陣,猛然拍了出去。精血符陣倏然飛入門邪、見淵、比甲與石嬰的眉心,隨之慘叫聲起——


    “哎呀……”


    “饒命……”


    “於城主,石嬰迫不得已,饒命……”


    於野卻置之不理,又揮袖一甩。


    四人當空墜落,猶自大聲慘叫、痛不欲生。


    於野則是靜靜懸空佇立一旁,背著雙手,臉色沉凝,威勢凜然。


    片刻之後,慘叫聲漸止,難以忍受的神魂之痛停歇,門邪四人依然癱在地上而餘悸難消。


    “哼!”


    於野輕輕哼了一聲,道:“爾等若想以死相拚,於某必當成全!”


    石嬰深知他的手段,急忙求饒道:“不敢、不敢……”


    門邪三人麵麵相覷,神情沮喪。


    於野的眼光一閃,繼續說道:“眼下有兩條路,一是成全各位,就此魂飛魄散。”他緩了一緩,又道:“一是投誠效命,待抵達天界與神界之後,於某便撤去魂禁,與各位分道揚鑣。至於何去何從,悉聽尊便!”


    “於城主,石嬰甘願效命!”


    石嬰不加遲疑道,又衝著門邪三人勸說——


    “於城主所言不虛,他持有星圖,與其魂飛魄散,何不隨他前往天界、神界”


    門邪與見淵、比甲沉默片刻,重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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