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煌趴在她臂彎,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喵喵叫了一聲,算是回應。


    明若柳握著他的爪子給他療傷,明知故問道:“你為什麽不回去找我們,要跑到這兒來?”


    南煌不想讓她耗費太多修為,抽出爪子掙紮著從她懷裏躍到地上,舔了舔受傷的地方,一瘸一拐地走遠了兩步。


    “喂!”明若柳不滿地叫了一聲。


    南煌睜著綠寶石一樣的眼睛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半晌,低聲道:“我殺了人,我必須走。”


    明若柳一怔,眼神陡然變得冰涼。


    “你殺了司天監的人?”


    “我找到煙緋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南煌想起煙緋被韓風一劍斬得灰飛煙滅的那一幕,晶綠的眸子泛起一抹刻骨的恨意。


    “當時我在林子外聞到煙緋散出的妖氣,什麽都沒想衝了進去想要把她救回來。司天監那群人列了天罡北鬥陣,我一時莽撞,自己也落入了陷阱。”


    “他們齊衝衝朝我殺過來,我抵擋不住,隻能選擇逃跑。煙緋那時候已被為首的人斬碎了妖元,隻是還沒完全湮滅,我衝不開陣,是她用盡最後的力量幫了我一把。”


    “那為首的人是不是年輕的很,武器是一柄赤紅的鐵劍?”明若柳忽然插話。


    南煌目露驚色,“你和他交過手了?”


    明若柳麵目表情地點了點頭。


    “你和我回去,我倒要看看司天監那群人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她一字一句地說,眼神殺氣騰騰。


    “我殺了他們四個人,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活該!”南煌覺得她這個決定太不理智,想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明若柳厲聲打斷。


    明若柳雙眼灼然似星,南煌遽然噤聲,為她表露出的恨意暗自心驚。


    “我和司天監的新仇舊賬,也到了做個了結的時候。”


    明若柳說得平靜,南煌卻知道她這份平靜裏埋藏有多深的殺機。


    活得越久,越害怕孤身一人。修成人形至今幾百年,江煥、司羽、煙緋,她的愛人和朋友因為司天監的緣故一個接一個離去,她已經實在無法忍受。


    顧琢齋對她很重要,南煌對她也很重要。她做不到讓南煌一個人在外流浪,而自己不聞不問。


    司天監在城內各處貼出有妖在城郊出沒的告示,本已差不多平靜的事態一下又變得嚴重。街頭流言四起,京城一時間人心惶惶。


    自司羽之事發生後,顧琢齋每日出入宮門,都要額外接受一遍司天監的盤查。這日他如往常一樣經過檢查,往畫院方向走去時,迎麵碰到了正向宮門走去的韓風。


    顧琢齋與韓風雖然素不相識,但同時在朝為官,在路上碰見了,便依禮停步客氣地打了個招呼。擦肩而過,兩人都沒放在心上。韓風走出兩步,感受到懸在腰間的劍輕輕顫了一顫,眼神一下變得銳利。


    “這位同僚!”


    他轉過身,三步並作兩步追上顧琢齋,顧琢齋莫名其妙,停住腳步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韓風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顧琢齋一眼,禮數周到地向他表明了身份。得知顧琢齋是畫院待詔,他心念一動,道:“顧大人是畫師,那想來每日都要出入宮苑。”


    “那是自然。”顧琢齋回道,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麽地方引起了這位靈台郎的注意。


    “原來如此。”韓風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那難怪顧兄身上會有微弱的妖氣。”


    “妖氣?!”顧琢齋一驚,驚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袖。


    “顧兄不用慌張。”韓風沉穩一笑,與他解釋,“如今京城有妖物作亂,宮外人多手雜,要是有妖物混跡其中,你沾染上味道那也是自然的。”


    他見顧琢齋麵露不安之色,連忙寬慰道:“顧兄放心,你身上的妖氣十分微弱,不然我手下的人也不會放你進宮門。”


    “那就好。”顧琢齋鬆了一口氣。


    “不過既然有妖物在顧兄身邊出沒,顧兄還是要注意提防。”韓風一邊說,一邊從袖裏摸出了一個不過玉佩大小的錦包遞給顧琢齋。


    “這錦包裏折著我畫的符紙,可以驅邪避祟。顧兄將之隨身帶在身上,那些妖物自會遠避,不敢招惹你。”


    顧琢齋雙手接過錦包,“多謝韓大人好意。”


    “不必,應當的。”韓風大方笑答,翩然遠去。


    顧琢齋隨手將韓風送的錦包扔進錢袋,沒再將此事放在心上。


    晚間出宮,他趕到明若柳住處,彼時南煌和泛漪正坐在院子裏乘涼,他見南煌右手厚厚包紮了一圈,不由關切。


    “你手怎麽了?”他問。


    “不小心被花剪劃了。”南煌翻個白眼,無比順溜地說了謊話。


    吃過晚飯,顧琢齋和明若柳單獨在房中閑聊,顧琢齋舒服地躺倒在明若柳房中的柔軟的長椅上,同她抱怨道:“若是像之前那個窮凶極惡的蜘蛛精倒還罷了,城裏百姓日子過得好好的,司天監那群人跑出來說要除妖衛道,反而攪得大家不得安生。”


    明若柳坐在榻邊,聽得顧琢齋說這話,低頭淺淺笑了一笑,沒有接話。


    室內燭光柔和,襯得她明豔俏麗的五官多了幾分溫柔。天氣漸熱,她穿著件質地輕薄的竹青衣裳,手裏執著柄團扇悠悠扇著,露出的一小截手腕凝霜賽雪。


    她腕上帶著的一隻做工精巧的金鐲隨著她動作滑動,顧琢齋忽而玩心大起,伸手握住了她扇扇子的手腕。


    “做什麽?”明若柳由他握著,不以為意地問,眼角眉梢嬌懶之色盡顯。


    顧琢齋對她這毫無防備的樣子莫名有點不滿,他揚唇一笑,握住她纖細的腰肢,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哎!”


    明若柳猝不及防倒在榻上,失手掉了扇子。她不輕不重地在顧琢齋胸口捶了一下,想要坐起身,顧琢齋抓住她一隻手,隻是不讓開。


    明若柳嗔了他一眼,顧琢齋故作不知,隻是笑著看著她。她悟到顧琢齋在故意逗她,不甘示弱地挑了挑眉毛。


    顧琢齋向她壓下來,兩人臉挨得極近,呼吸可聞,明若柳不自覺紅了臉,她想偏過頭避開,又不想讓顧琢齋覺得自己認輸了,便憋著笑硬撐著一動不動。


    顧琢齋暗暗一笑,湊上前去用鼻尖極近曖昧地蹭了曾明若柳的鼻子。他這般放肆,明若柳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單論容貌,顧琢齋眉眼清俊,頗有幾分風流。他眼含笑意地望著明若柳,向來內斂的眼神多了幾分飛揚得意,襯得他更是麵冠如玉。


    “登徒子……!”明若柳紅著臉推了把顧琢齋肩膀,手卻軟綿綿地使不上力。


    顧琢齋滿意地低低笑了一聲,低首吻上了明若柳柔軟的唇。


    “唔……”


    明若柳不甘被他這樣捉弄,想要將他推開,顧琢齋無視她的抗議,一邊吻著她,一邊拉下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示意她摟住自己的腰。


    明若柳被顧琢齋吻得暈暈乎乎,四肢百骸沒了力氣,隻能無助地抱住他的腰,由著他為所欲為。


    第94章


    初夏夜間微涼,明月高懸,院子裏蟬鳴聲此起彼伏,顧琢齋閑適躺在榻上,心滿意足地抱著明若柳,心裏說不出的完滿安寧。


    明若柳由他抱著,閉著眼睛在他懷裏打盹,鬢發略微有些淩亂。顧琢齋隨手繞著她柔軟的青絲閑玩,頗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意味。


    外間響過二更的更聲,顧琢齋輕輕拍了拍明若柳的背,柔聲道:“阿柳,我要走了。”


    明若柳差不離已經睡了過去,她抬手圈住顧琢齋脖頸,迷迷糊糊地說:“這麽晚了,你還要走嗎?”


    顧琢齋聽了不禁失笑。


    “你這兒難道還有多的房間留給我?”


    明若柳聽得顧琢齋有些無奈的語氣,愧疚和歉然泛上心頭,睡意一下跑了個精光。


    她默然不語地瞧著顧琢齋,顧琢齋不忍見她窘迫,伸手捏了捏她柔嫩的臉頰,故作輕鬆道:“你不必這樣看著我,來日方長的道理我還是凍的。”


    “這人隻怕真的是無論我做什麽都不會生氣。”明若柳在心裏默默想著,握住顧琢齋的手,側臉輕柔地吻了下他的手心。


    顧琢齋沒想到明若柳會有這樣一個動作,她的眼神專注而虔誠,他一時情動,情不自禁地束緊了圈在明若柳腰上的手。兩人倏然貼緊,明若柳不知所措地看向顧琢齋,對上他眼中毫不遮掩的情意,瑩潤精致的臉龐染上了一抹紅暈


    “阿柳,不要讓我等太久。”


    顧琢齋複又抱緊她,在她耳邊呢喃。


    明若柳趴在他胸前,感受著他身上散發的清淡好聞的氣息,一顆心仿似在被人翻來覆去地揉捏,說不出的酸澀。


    她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起顧琢齋的縱容和溫柔了。


    說來也巧,顧琢齋自與韓風那日在宮門口偶然見過一次之後,在宮中時不時就會碰見。這日他在院裏作畫,聽得有人敲門,抬頭一看,便看到韓風站在門口。


    “韓大人,快請進。”顧琢齋趕緊放下了手裏的筆。


    韓風微微一頷首,走進房中,掃了眼畫室。


    “韓大人怎麽會來我這兒?”顧琢齋放下卷起的袖子,邊給他倒茶邊問。


    司天監除開斬妖除魔,亦負擔有觀測天象一職,韓風一揮手裏的木匣,順理成章道:“我來畫院取今年的星圖,順道來看看你。”


    兩人坐下飲茶,韓風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了眼顧琢齋,並指輕敲桌麵,試探問道:“顧大人最近可有和生人來往?”


    “生人?沒有啊。怎麽了麽?”顧琢齋不知韓風何出此言。


    韓風勉為其難地一笑,遲疑道:“實不相瞞,顧兄你現在身上還有上次我聞到的妖氣。”


    “啊?!”顧琢齋大驚失色。


    “我剛才如此問,就是猜想你最近是不是常和妖同處一室,身上的妖氣才會經久不散。”韓風關切說著,一雙銳利的眼睛卻一直在仔細觀察著顧琢齋的反應。


    顧琢齋每日除了在畫院,就是在明若柳和旅館。韓風如此說,他馬上想起了每天人來人往,魚龍混雜的旅館。


    “難不成是我住的旅店裏藏了妖?”他驚疑地猜想。


    韓風訝異地揚了下眉毛,“顧兄沒有住在畫院安排的住處嗎?”


    顧琢齋無意將自己的私事同人講,含混地點了點頭。


    “顧兄為什麽住在旅館?”韓風眼中閃過一絲鋒利,饒有興趣地追問。


    顧琢齋刹那間敏銳地察覺到了韓風話裏隱藏的審問的味道。


    “畫院也沒有規定一定要住在安排的地方吧?”他四兩撥千斤地將話頭挑回去,心內暗暗提起了對韓風的戒心。


    韓風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他爽朗一笑,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解釋道:“顧兄別誤會,我問這些沒別的意思,隻是為了宮中太平。不管怎麽說,除妖衛道,是我們司天監該做的事兒,不是麽?”


    誰能對這話說一句不是?


    顧琢齋心知韓風這是在向自己示威,但他無意與他爭執,便微微一笑,溫和答道:“那是自然。”


    兩人雖同時在笑,心內卻已知曉對方對自己的想法不以為然。話說到這一步,韓風也懶得再裝下去,他斂去臉上的方才還頗為和煦的笑容,沉聲問道:“那麽顧兄現在住在哪個旅館?”


    司天監奉旨肅清京城,顧琢齋明白此時已由不得自己想不想說。


    “城東的靜園。”他言簡意賅地回答,隻想趕快和這事兒撇清關係。


    韓風滿意地點點頭,隨即起身告辭。顧琢齋起身送客,心裏想著今兒這真是無妄之災,臉上依然掛著禮數周全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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