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漪和南煌的事情一下打亂了他的思緒,他暫時將簪子的事兒拋到了腦後。


    “這哪裏是無關緊要的事兒?”他擰著眉連連搖頭,對明若柳瞞著他這件事兒頗是不滿。


    明若柳拉著他胳膊笑著撒嬌,“好啦,別生氣了。他們又不是不回來了,等處理好鎮上的事務,他們也就回來了。”


    “你啊!”顧琢齋無可奈何地點了一下她腦門,想起件事兒,奇怪道:“不過泛漪為什麽要跟著去?程兄不日抵京,在京城待不過幾天就要去京郊的書院讀書備考,泛漪這時候走,不是又錯過了和程兄見麵的時機?”


    “南煌太笨了,泛漪擔心他將事兒弄砸,一定要跟著去。”明若柳信誓旦旦地睜眼說胡話,竭力讓自己的神情看著自然。


    “這……”顧琢齋還是覺得奇怪。


    平日泛漪提起程安亭便是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她在京城眼巴巴地等了這麽久,如今好不容易快見到了,她卻跑了,這實在有些說不通。


    “沒什麽可奇怪的,又不是以後都見不著了,不過就是再多耽擱幾個月罷了。”明若柳打斷他,搪塞道:“他們兩個一起去,路上互相有個照應,我也好放心些。”


    “好吧……”明若柳說得勉強有理,顧琢齋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她這個理由。


    明若柳如釋重負地一笑,“你怎麽突然想到跑我這兒來了?你不是說韓風一直派人盯著你,你不想讓他發現我這兒麽?”


    她這句話恰好提醒了顧琢齋到這兒來的原意。


    “阿柳,你平日常戴的那個綴花金簪呢?”


    明若柳聽到他問起她遺落在韓風那兒的金簪,頓時腦子嗡得一聲響。


    “阿柳?”她表情奇怪,顧琢齋不解地喚了聲她的名字。


    “嗯……”明若柳回過神,心裏霎時千回百轉了一大堆念頭。


    顧琢齋為什麽會忽然過問她金簪的下落?難道是韓風給他看了她掉下的金簪?


    這是不是意味著韓風已經知道了她和顧琢齋的關係?


    她又應該怎麽回答顧琢齋的問題?說無意中丟了肯定不行,那簪子貴重又顯眼,戴在頭上怎麽可能會丟。


    她靈光一閃,怯怯地說:“前幾日早上我一覺醒來,發現放在梳妝台上的那隻簪子不見了。可是其餘我卸下的首飾都還在,我想著事情應該不是遭賊那麽簡單,就沒敢告訴你……”


    她楚楚可憐地看著顧琢齋,越說越小聲。果不其然,顧琢齋聽了她的話,氣得狠狠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


    “卑鄙!”他恨聲罵道。


    明若柳趁勢扯住他衣袖,惶然道:“難道……難道是韓大人偷了我的簪子?”


    “不是他還能是誰!”顧琢齋的她的話深信不疑。


    “怎麽會這樣?”明若柳震驚萬分地跌坐到椅子上,泫然欲泣,“那個韓大人到底是想做什麽啊?!”


    “他是想要詐我!”顧琢齋氣得臉麵發白,“他懷疑我與妖勾結在一處,便想拿你來威脅我!他給我看你的簪子,無非是想要告訴我他不僅已經知道了你的存在,還可以隨時拿捏你。”


    “這人的心思怎麽這麽可怕!”明若柳瑟縮了一下。


    “你不用怕,我不會讓他傷害你。”顧琢齋將她攬進懷裏,寬慰道:“南煌不在,又出了這檔子事,這兒斷然是住不下去了。明日我就去找清和主持,請他收留你一段時間。”


    “你放心,就是再給韓風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到靈泉寺造次。”


    明若柳是妖,怎能跑去寺中避難?


    她禍水東引,本意隻是想讓顧琢齋不起疑心,顧琢齋提出這個法子,她心下一慌,連忙找補道:“這……這倒也不必。天子腳下,無憑無據,諒那個姓韓的也不敢胡來。”


    “韓風心思深沉,不可以常理度之。”顧琢齋緊鎖著眉頭連連搖頭打斷了她的話,“人心險惡,我不放心留你一個人在這兒。”


    明若柳隻覺得自己是作繭自縛。


    她抱住顧琢齋的腰,放軟了聲音同他撒嬌,“沒事的,南煌過不了多久就回來了,不必折騰這麽一趟。”


    “阿柳,這事兒沒得商量。”顧琢齋無奈一歎,捉住她的手從她的腰上鬆開。


    顧琢齋每說沒得商量,便真是沒得商量,明若柳急了,隻得耍橫。


    “我不去!”她一跺腳,氣惱地側過了身子。


    顧琢齋想要將她送去靈泉寺避一段時日,除開為了躲開韓風的糾纏,還是因為不放心她一個弱女子獨居此處,明若柳對這個提議如此抗拒,他不免覺得奇怪。


    “你為什麽不想去?”


    撒謊便是如此,說了一句假話便得提心吊膽,眼看越說越錯,明若柳幹脆道:“我討厭寺廟的香火味兒。”


    她這理由未免太過任性,顧琢齋啞然失笑。


    “阿柳,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他好聲好氣地勸著,握住明若柳的手,將她拉至自己跟前,抬手撫上她柔嫩的臉頰,柔聲道:“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


    明若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一頭紮進他懷裏,用力抱緊他,硬著心腸道:“我就不去!你把我送去了那兒,我就偷偷地跑回來!”


    顧琢齋累了一天,現下明若柳又無論如何都不肯聽他的,他的心頭忽然就湧上了一股倦意。


    “阿柳……”他疲憊地喚了一聲,不知還能怎樣和她講道理。


    “沒關係的,你可以每天來看我,而且你背後有汪大人幫持,汪大人在京中德高望重,韓風不敢輕舉妄動的。”


    她說得不無道理,顧琢齋不想再和她爭執,隻得無奈選擇讓步。


    第99章


    程安亭到京之後,不及到驛館歇息,就直奔向了明若柳的住處。泛漪因故離京,他的失落自然是想藏都藏不住。


    晚間顧琢齋在小院為他接風,明若柳因著逼泛漪離去的事情心下對程安亭愧然,對他的態度也不似以前那般冷淡疏離。


    吃過飯,顧琢齋和程安亭在涼亭裏敘閑話,明若柳心知兩人久別重逢一定有很多話想說,便借口收拾碗筷特地不來打擾。


    程安亭心緒不佳,方才就多飲了幾杯酒。他微醺地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顧琢齋怕他真的醉倒,輕歎口氣,奪下了他手裏的酒杯。


    “別喝了。”他勸道。


    程安亭煩躁地搖了搖頭。


    “我就要來了,有什麽天大的事兒她不能等見到我一麵再走呢?”他鬱悶至極,忍不住向顧琢齋訴苦。


    顧琢齋沉默著不作聲,程安亭又道:“而且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到京之後得去京郊書院溫書備考,與世隔絕,幾個月都下不了山。”


    程安亭越想越煩,控製不住賭氣道:“我看她信裏口口聲聲的想我都是假的!”


    “過分了!”顧琢齋不悅地打斷他,“你若說泛漪對你不是真心,我都替她寒心。”


    程安亭也反應過來自己衝動之下說了不該說的話,他懊惱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又覺得心裏還是難受得不行。


    憋了半晌,他扶額小聲抱怨道:“反正我覺得她走得蹊蹺。”


    顧琢齋聞言眼眸一黯,他遲疑一刻,問程安亭道:“你的意思是,是阿柳故意將他們從京城支開的?”


    程安亭攤在椅子上,醉意朦朧地看向在房裏忙著收拾的明若柳,似有若無地嗯了一聲。


    他與顧琢齋一直保持著通信往來,近來京城裏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一清二楚。


    顧琢齋心中最隱秘的地方一下被程安亭這聲短短的嗯扯到了光下,他急促地呼吸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她沒有理由。”


    他聲音急切,好像不僅是在為明若柳分辨,也是在為自己分辨。


    程安亭坐直身體,伸手搭上顧琢齋肩膀,眼裏的醉意已然消散一空,顧琢齋緊張地看著他,唯恐他會說出些讓他害怕的話。


    程安亭直視向顧琢齋,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如果真是那樣,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無稽之談!”顧琢齋激烈地一擺肩膀,甩掉了程安亭搭在他肩上的手。


    程安亭沒再說話,他靠回到椅上,眼神浮沉半晌。


    “我好像真的醉了。”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眉心,像是在承認自己剛才的話是醉後胡言。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驛館了。”


    顧琢齋沉悶地答應一聲,起身去吩咐跟著來京城伴讀的墨煙去雇馬車。他和墨煙兩人攙著程安亭走到巷口,臨上車,程安亭遲疑一瞬,又回過頭轉向了顧琢齋。


    “問問你的心,到底什麽才最重要。”他說著,輕輕拍了拍顧琢齋的胸口。


    顧琢齋眼裏閃過一絲猶疑,到底什麽都沒說,隻是草草點了下頭。


    “罷了。”程安亭釋然一笑,與他道別,“明日我就要去書院報道。你……你自己保重。”


    寥寥幾字,皆是深情厚誼,顧琢齋感激一笑。


    “你也保重,我等你金榜題名。”


    “你放心,手到擒來!”程安亭爽朗大笑,登上了馬車。


    馬車搖搖而去,顧琢齋目送程安亭離去,獨自一人在巷口站了半天。他背著手思索半晌,忽然下定了決心。


    回到小院,明若柳聽得門板開合,從房裏迎了出來。


    “程公子走了?”她笑著問。


    顧琢齋點了一點頭。


    順利應付過程安亭,明若柳今夜心情頗好,便打趣道:“幾月不見,程公子的酒量好像不長反退了。晚上也沒喝多少,怎麽就醉到快要走不動路了呢?”


    顧琢齋似是沒聽到她在說什麽,忽然道:“阿柳,你不會騙我的,是不是?”


    他眼神沉靜,明若柳一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說著程公子的酒量呢,你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了?”她慌張笑言,想要將話題帶過去。


    “是不是?”


    顧琢齋不理她,堅持向她要一個答案。


    明若柳慌得能清晰得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勉強笑著輕巧道:“可是我好像已經捉弄過你許多次了。”


    “這不一樣。”顧琢齋的心因為她避重就輕的回答一寸寸往下沉,胸口像是被壓著塊千鈞巨石一樣讓他喘不過氣,他皺起眉頭,仍然想要竭力抓住一星光亮。


    “你不會騙我的,對吧?”


    明若柳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毫不猶豫地答對,但顧琢齋此時的神情幾近祈求,對字堵在她喉嚨口,她怎麽也無法坦然地看著他說出來。


    她緩緩走上前,牽起顧琢齋的手,低頭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含混不清地答了聲是。


    “那就好好。”顧琢齋眼睛一亮,用力將她拉到了懷裏。


    他緊緊抱住明若柳,力氣大的仿佛要扼斷她那柳條一樣纖弱的腰肢。


    “別騙我,我隻求你別騙我。”


    他細密吻著明若柳鬢角,明若柳緊抓著他背後的衣裳,十指捏到骨節微微泛白。


    她感覺自己已經走進了一條死巷,而巷口盡頭那麵冰冷堅硬、不可逾越的牆,就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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