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日,姚玉容都跟著盧湛一起登城觀戰。而樓船出現的當天下午,北周軍便迫於壓力,頂著遠程石彈投擲的壓力,衝鋒攻城了好幾次。


    可除了丟下無數的屍體,他們什麽便宜都沒撈著。


    她不知道北周軍營裏,穀玉和鄭奚已經吵成了什麽樣子,卻隻覺得那些不停朝著城牆衝來的士兵,犧牲的毫無意義。一時間,她站在牆頭之上,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宛若螞蟻一般麻木的一波又一波湧上來,忽然不知道這樣的對戰究竟有什麽意義。


    他們知道他們在為了什麽而戰嗎?


    他們覺得這樣丟棄自己的性命值得嗎?


    他們這樣死在這裏,對他們自己,對他們的家庭,對他們的國家,甚至對這個世界來說,有任何益處嗎?


    他們在拿自己的命,去賭那渺茫的,幾乎不可能會出現的勝利的曙光——


    北周的將軍,根本就是在拿他們白白的送死。


    怪不得墨子崇尚兼愛非攻,並且身體力行的率領著自己的弟子到處守城,反對不義之戰。


    這也是“知行合一”吧?


    若是孔子能被尊稱為聖人,墨子大概亦是如此。相比之下,她果然還是太過冷漠和自私了。


    當第一個奮力爬上牆頭的人,精疲力盡的被城牆上的士兵漠然的一槍戳下去時,姚玉容看見的是一張黝黑,幹瘦,木訥的臉。


    當他墜落的時候,那個陌生的男人五官抽縮成了一團。他咧開了嘴,卻並不是驚恐和憤怒的神色,而是仿佛傷心的,好像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北周的士兵,看起來和南秦的士兵並沒有什麽區別。


    古往今來,人與人之間,本來也就沒有什麽區別。


    他的眼底好像隱隱有著淚光。姚玉容就忍不住的想,在他墜落的時候,他會想什麽呢?


    他在衝鋒前,是不是剛剛才偷偷的懷念完家鄉?


    在他的家鄉,是不是有他的親人,朋友,還有妻子在期盼著他回去?


    她忍不住低低的輕聲道:“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盧湛好像聽見了這句話,他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謝卿,你不適合上戰場。”


    姚玉容垂眸不語。


    大概覺得自己這句話有點像是一句斥責,盧湛頓了頓,歎息了一聲,又解釋道:“慈不掌兵。你太溫柔了。”


    “我知道……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姚玉容情緒不高的回答道:“……道理我都懂。我可能就隻是……不喜歡。”


    “你要記著……”盧湛沉吟了一會兒,像是在斟酌詞句:“隻要能殺死敵人,那就殺得越多越好。隻有他們死的越多,我們的子民才會越安全。”


    姚玉容歎了口氣,沒有反駁。


    她之前的計劃,是最好可以取得統帥之職,然後守城防禦,再使用【雲騰雨致】這張卡牌,呼喚大雨。


    南方本就濕潤多雨,北方人多會水土不服,而且河水受雨漲潮,北周的船隊絕對無法平穩行駛。隻要守上幾日,再等到勤王之師,北周軍隊絕對難以堅持。


    如果隻是大雨還不夠,那她還有【龍師火帝】,放把火,重現個赤壁之戰也不錯。


    若是還不行,大不了再來一次【晦魄環照】,放個恐懼光環,然後【宇宙洪荒】。


    卡牌是她可以“莽”起來的底氣,所以她有足夠的自信,覺得“你們都不行就讓我上好了”。


    但如今如此明明白白的看著人被殺,人會死,她卻又難免覺得可憐。


    這算是現代人的虛偽麽?


    如果親眼看著雞鴨甚至豬魚被殺,都會心生不忍。可是,要讓自己不吃紅燒肉紅燒魚烤雞炸雞,又絕對做不到。


    也許不是不能接受人死?


    姚玉容默默地審視著自己的內心。


    也許隻是不能接受,他們如此殘酷清楚的死在自己麵前。


    到了第二天,北周軍營後撤出了樓船投石器的射程範圍。盧湛趁此機會,派出了一隊步兵想要趁著他們拔營之時偷襲,結果被對方的騎兵輕鬆分割開陣營,逐個擊破,損失慘重的潰敗而回。


    姚玉容這才發現,南秦和北周真是,一個在水上你拿我沒辦法,一個在陸地上你拿我沒辦法。


    而盧湛看似鎮定自若,成竹在胸,其實也不過是個初次出陣的戰場新手,犯了冒進的錯誤。


    他交出的學費,卻是旁人的性命。


    姚玉容又習慣性的揣測道:他會覺得心有愧疚?還是會覺得理所當然?


    期間,她曾提起過讓謝家的家兵加入九江城兵馬司,負責肅清環境,排查可疑人物。但盧湛意料之中的並未答應。


    姚玉容沒有辦法,隻好再刷出一張【臨淵履薄】,以防不測。


    北周和南秦就這樣又彼此僵持了一日,城外卻突然傳來消息說,北周皇帝於一日前,昭告天下,已禪讓皇位於謝籍,自願退位,被封為福王。新朝改號為燕,號為大燕。


    消息一來,孟邪和穀玉反應奇快,他們殺了鄭奚,以他的項上人頭作為投名狀,宣稱願意投降。


    就在姚玉容被這一連串的騷操作驚得不行的時候,盧湛決定接受兩人的投降。


    她簡直萬分慶幸,這年頭沒有政治高考,不然應考生還不得瘋掉?


    這全都是考點啊!要背的!


    不過……現在雖然沒有,但以後過個千百年,可能高考的時候就要考了……


    就在北周大軍全部在城外卸甲等待,由孟邪與穀玉單獨入城的那天,準備接受投降的盧湛一身戎裝,站在了眾人之前的時候,姚玉容因為擔心在這緊要關頭,又生變故,便提前拍了一張【臨淵履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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