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與妻子隻有一個三歲的幼子,尚未成人,若是他走了,北燕隻剩他們孤兒寡母,怎麽擋得住那些心懷叵測之輩?


    他必須抓緊時間……掃清所有可能的障礙。


    就在這時,他聽說了謝安的消息。


    南秦使團覆滅一事,是他一手策劃的。但那時,他不知道使團之中竟有謝家之人。等得到消息,也已經來不及了。


    好在,西疆之人也聽聞過謝家三門五姓的名聲,因此沒有害謝安性命,而是將他帶回了察爾罕。半個月後,又不知是何緣由,將他與自己的護衛放了出來。


    ——謝籍之所以知道謝安不是出逃而來的,是因為據禮部接待“他”的人說,“他”抵達禮部之時,衣著整潔幹淨,容貌毫無損色,神情之中沒有半點倉皇悸怕。


    無論他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謝安的到來對謝籍來說,都是好事。


    畢竟家族,家族,沒有什麽比家人更可靠的了。


    謝家的根基在南方,這就導致謝籍身邊長時間沒有可靠之人能用。謝安是謝武之子,雖然是庶子,卻一向頗有才名,即便身在北周之時,也能得知“謝三省”的名號。


    若是自己時日無多……可以先將他培育起來……將妻子寄托與他。


    雖然謝安今年似乎也不過十四——但十四又如何?


    當年他十四之時,便已是謝家麒麟了。


    就在謝籍思考著如何讓謝安留在北燕,甚至都已經規劃好“他”未來一步一步如何升官的官職的時候,謝安來了。


    見到“他”的第一麵,謝籍就略微感到了一絲違和——謝安那過於柔美的姣好麵容,令他感覺什麽地方不大對勁,因而下意識的不大舒服。


    但表麵上,他仍然露出了親切的笑容,“我與你父親分別之時,還是少年,沒想到眨眼間,他的兒子都已經這麽大了。”


    聞言,姚玉容笑了笑,露出幾分靦腆的神色——她很熟悉做這種表情——然後顯得有些認生的喚道:“叔父。”


    與此同時,她也在偷偷的打量著他——這個傳說中的男人。


    他身材清瘦,修長,與弟弟謝溫相比,皮膚一樣的白皙,大約是遺傳,可是相比微胖的謝溫,謝籍很是瘦削。


    他的輪廓鮮明,眉毛很濃,眼睛很亮,年輕時,必然是位劍眉星目的俊美少年。


    不過如今,卻已經快要步入中年了。


    不知道是誰說的,男人像酒,越老越醇,但姚玉容真心希望謝籍還是年輕些好。


    又好看,又……好對付。


    ——起碼比中年版本的要好對付吧!?


    第一百零七章


    謝籍的態度很是溫和, 仿佛真是一位親切的長輩。但一舉一動間透露出的威勢, 卻提醒著旁人,無論是謝家麒麟,世家家主, 還是北燕新帝, 都是不可輕易冒犯的身份。


    鳳驚蟄跪坐在姚玉容的身後,看著她除了一開始有些局促——那甚至還有可能藏著幾分偽裝——但隨即便神色自如的與謝籍攀談起來。


    有時候, 他覺得這個少女軟弱又怯懦——尤其是擁有著那樣強大又莫測的力量之時,時常不知為何,明明可以翻天覆地的大鬧一場,卻格外的克製。


    但有時, 他又覺得她膽子奇大無比。


    有些他覺得不值一提的問題, 對她而言仿佛難以逾越的困境, 有些他覺得難以逾越的困境,她卻覺得不值一提。


    她的行為,似乎並非基於那神秘的力量所給予的底氣,而是來自她自己心中那與旁人大不一樣的標準。


    時常讓人覺得古怪。


    但並不惹人討厭。


    不過,她準備如何殺死謝籍?


    鳳驚蟄默默地思考著, 她的力量是否有所限製?鸞丙申的情況沒人清楚,可那個窩闊斤騎士,卻是在碰觸到她以後,才被挫骨揚灰的——這麽說來, “謝安”是否必須要碰到謝籍才行?


    但……


    盡管家宴並不像國宴那樣相隔甚遠, 可一場宴席下來, 謝安能與謝籍肢體接觸的機會,也實在不多——就更別說周圍還站著如此之多的侍女和侍衛了。


    若是還跟在草原上一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讓謝籍消失,未免也太不現實。


    鳳驚蟄看不見姚玉容的神色,隻能從她的聲音,語氣,肢體動作上判斷出她現在很是放鬆。


    完全不緊張的就像是,她似乎已經放棄了要殺死謝籍。


    放棄了嗎……?


    是啊,謝籍目前看來,絲毫沒有打算對她不利,甚至還打算大力栽培“他”,若是以“謝安”的身份留在北燕,也許比回歸南秦更加……


    不管怎麽想,其實她似乎也沒有一定要殺死謝籍的理由——若是因為對方是月明樓樓主的話,那麽謝溫也是。


    謝溫既然現在還沒死,謝籍就也不應當因為這個理由而喪命。


    就在鳳驚蟄試圖分析現狀的時候,忽然聽見姚玉容看著謝籍,語帶關切道:“我在北燕這幾日,聽聞叔父近日時常頭疼,那是怎麽回事?”


    聞言,鳳驚蟄的心髒不自覺的抽縮了一下,似乎嗅到了她準備出手的訊號。


    而謝籍卻隻是微微一愣,隨即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些小毛病罷了。人上了年紀,就難免會有個頭疼腦熱。”


    “是嗎?”聽他這麽一說,姚玉容就順勢笑道:“叔父頭疼嗎?我曾學過一些按摩的手法,若是叔父不介意,不如讓我來試上一試?”


    說罷,不等謝籍回答,她便已經站了起來。


    這行為說來其實有些無禮,謝籍的心中下意識的泛起了一股微妙的不適,仿佛潛意識中,有什麽被他忽略的訊號,在對他發出警示。


    可不管怎麽想,謝籍也想不出“謝安”能對他造成什麽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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