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司予耐心地回答說:“門禁卡,進去大院需要過三道警衛,還有最後的指紋識別鎖,用這張卡可以順利通行。”


    “你的卡很多?”


    “隻有一張。”


    “……”


    紀司予衝那頭的宋致寧伸出手。


    忙於逗人的宋三少將卡準確無誤地扔來,被他一握即阻。


    紀司予將手中的白色磁卡又一次遞到卓青麵前。


    “剛回來的時候,會有很多麻煩。我沒有什麽別的能幫你的,但要是沒地方去——”他忽而耳尖一紅,“而、而且,平時那裏隻有我住,你來的話,我可以不住。”


    那人人望而卻步的高牆大院,被層層守衛的銅牆鐵壁,竟然被這樣倉促解釋成“愛住就住”的落腳地。


    不是不順路嗎?


    不是從來都不讓旁人隨便進去嗎?


    連自己死活耗著都沒能拿到的通行卡,憑什麽這麽輕易就交給了才認識一兩天的人?


    後來卓珺常想,如果換了什麽電視劇劇本,卓青本該頗有骨氣的拒絕這份善意,順帶再把這張卡扔在地上、橫眉冷笑富家子,厲聲控訴:“我不需要你們這種高高在上的人的幫助!”


    但事實證明。


    那個後來成為卓珺噩夢般回憶的下午,她的便宜姐姐選擇的是毫不猶豫地接過那張卡,充其量不過多說了句:“謝了。”


    坦然自若,不問因果。


    一如幾年後成為紀家妻,如今成為四太太,從來都不扭捏,不猶豫,不放過任何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甚至於,自那以後,也讓自己再也不敢再用“不順路”來當借口,輕易挑戰被紀家護在羽翼之下的她。


    ——多恨啊,這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此刻呆在原地、怔怔不能言語的卓珺小姐,終於回憶起了當年被這幾個人空手支配的恐懼。


    那廂。


    並不知道卓珺此刻心理活動的白大小姐,依舊嘴裏不停。


    一邊觀察著走在前頭的紀氏夫妻,在心中讚揚兩人毫不出戲的傑出表演,她一邊壓低聲音、附在宋某人耳邊:“我賭五毛,卓珺心裏已經吐了三升血。”


    宋致寧挑眉,伸手揩去小胖子嘴邊的茶餅屑:“我賭十塊,你吃完這頓餅能胖三——”


    “啪,你死了。”


    宋某被原地處決。


    鬧歸鬧,察覺到紀司予周遭低氣壓的卓青也沒閑著。


    在去往宴會廳的路上,幾句輕描淡寫的話,便把剛才的些許不愉快一頁掀過。


    “我也沒怎麽被為難,真的是你多想了,”她說,“隻是在那坐著吃了幾塊茶餅,隨便聊了幾句家常,還能吃了我嗎?”


    “……”


    她笑:“別說,那茶餅還挺好吃的。”


    不過隨口一提。


    紀司予眉心微蹙,終於回了句:“那把做茶點的師傅調去老宅。”


    等等,敢情他就聽進去了這個?


    =


    所謂的接風洗塵宴,在不久後正式開席。


    隨著一堆熟麵孔湧入宴會廳中,原先還走在一道的四人中,也就此分道揚鑣:宴會小達人宋三少,遊走於各方之間,絲毫不見剛才在會客廳中被刺“外戚子”的不愉;身為主人公的紀司予,則是一開場便被顧姨匆匆叫去,在開宴時致辭發言。


    “老太太說啊,這還是得少爺您簡單說兩句,難得回國嘛,”顧姨看紀司予的眼神,滿滿的都是慈愛,“這些個老朋友啊,都盼著來看少爺您亮個相呢。”


    “快去吧,”卓青也在旁邊搭腔,“別讓奶奶等著。”


    實則沒有紀司予在身邊,她也確實樂得自在,隻陪著白倩瑤在宴會廳角落覓食,偶爾幫著端端碟子試試味道,比起在外人麵前表演夫妻恩愛,要輕鬆得多。


    甚至還能聽聽別人私下裏的八卦充當樂子——


    “就是她嗎?當年紀司予為了她從法國回來,差點撂了挑子……看著也不是什麽絕世大美人嘛,頂多就是氣質好一點。”


    “別多嘴,人家好歹也是卓家的二女兒,紀老太太的心思咱們猜不著,至少論家世是差不到哪去。”


    “可不是說她是私生女嗎?”


    “這都是半公開了,見多不怪。不過你別說,照現在紀司予這個架勢,恐怕真的能接班紀家,要不是兩年前,她這個做太太的自己不爭氣,現在也不至於……”


    “誒,別說了,那邊的人都盯著咱們呢。”


    那位【那邊的人】,自然是護犢子護到骨子裏的白某人。


    身為故事主角的卓青聽得哈欠連連,白大小姐倒被那堆八卦激得怒火朝天,險些沒摔了點心,把卓青拉到一邊就開始嘀咕:“這群人知道個屁,天天背地裏也不知道說人好,就知道刺別人的痛處,我可跟你說啊青青,從頭到尾我都沒覺得你做錯過,你別頹了!堅強堅強,嗯?看我嘛,別放心裏啊,聽見沒?”


    卓青懶洋洋應:“嗯,沒放,我要是都放,這座輪椅都得給壓垮了。”


    白倩瑤:……


    這是說冷笑話的時候嗎!


    這天的宴會卻還真就是在她不鹹不淡的話音裏收尾,無波無瀾。


    所謂的風雲詭譎處,後來想起,都隻在暗自醞釀。


    卻都是後話了。


    彼時的卓青還沒想到那樣深遠,隻想著正好紀司予在,索性和他一起回趟老宅。


    於是在宴會廳和白倩瑤道過別,便先在自家車上等著。


    無奈天公不作美,不多時,夜深將近,就此下起朦朧細雨。


    她腦袋一墜一墜,在車上小雞啄米般打起瞌睡,等到神思清醒,已經是夜裏快十點。


    司機見她醒來,小心翼翼地探頭來問:“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少爺?”


    “不——誒,那不就來了。”


    她指著窗外不遠處的傘下,一道頎長身影。


    似乎在和誰交談著什麽,等她再要細看時,人已經邁步往這頭走來。


    車門一開,她先瞧見的是微微被沾濕的西裝袖口。


    而後是骨節分明的瓷白五指,和隱隱還冒著熱氣的兩打烘焙紙盒。


    是茶餅。


    紀司予坐到她身邊,“那師傅是奶奶從杭州請回來的,我把他調去老宅,少不了讓人背後嚼你舌根子。”


    “嗯?那你去這麽久是……”


    “我讓他寫了配方給我。”


    “啊?”


    紀司予的聲音冷冰冰,惜字如金:“這是我烤的。”


    說完,便別過臉去,看向窗外。


    多敷衍又無情。


    如若不是夜色遮擋未淨,他耳根泛紅,而藏在衣角下的右手,隱隱還有被燙傷的痕跡。


    卓青沒說話。


    隻怔怔半晌,把那紙盒小心攏在膝上。


    看了又看,到底都沒舍得拆開。


    作者有話要說:


    他他他他他們要回家啦!


    今日紀少糗事錄:


    宴會致辭完就失蹤——所有人都以為他去搞交際了——其實是在廚房學做茶餅。


    紀少(高冷):這個茶餅做的還不錯。


    點心師傅瑟瑟發抖:是、是做的還可以。


    紀少(試探):配方有嗎——哦,我看一眼。


    點心師傅繼續瑟瑟發抖。


    紀少(擼袖子):從哪一步開始?……人呢?


    點心師傅選擇原地去世。


    紀少,你清醒一點!!!你的手是用來數錢的!!!不是用來做餅……(點心師傅已被挾持帶走)


    第十一章 11


    從檀宮一路駛向老宅,少不得一個多小時車程。


    卓青的生物鍾早到了瀕危點,路上暈暈沉沉,不住小雞啄米般墜著腦袋,幾次險些直接栽在窗框。


    好在身邊批改文件的紀司予總能堪堪一扶,這才免於直麵頭上冒包的尷尬處境。


    “……!”


    她被這借力驚醒,猛地坐直身體。


    回過神來,察覺不過是“車上顛簸”,這才一邊呆呆護住膝上茶餅盒,一邊睡眼朦朧,咕噥著說句謝謝。


    紀司予沒接茬,輕輕點了個頭,算是回應,視線依舊膠著於膝上文件,不曾移開分毫。


    原就寂靜的空間裏,除了紙頁翻動和放輕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便就此愈發冷清下去。


    卓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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