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銅鏡掉在了飛雲床下的磚洞裏。那樣隱蔽的位置,絕不可能是不小心落進去的。


    秦莞看著飛雲憂心忡忡的模樣,心下暗歎,隻希望這一切都是誤會。


    ***


    當天晚上,“梁大將軍”回來後,秦莞跟他說了管家的事。


    梁楨理所當然地說:“你如今是聽鬆院的大娘子,院裏的事合該由你管著。”


    秦莞事先把丫鬟們支了出去,因此說話不用顧忌:“你當真願意讓我插手府裏的事嗎?畢竟咱們的婚事……”


    “莞莞,這種話以後不必再說了。”梁楨目光定定地看著她,“如今你在梁家一日,便一日是這院裏的大娘子,下人理應聽你的差遣,一應事宜你也有資格安置。”


    秦莞並沒有被他的抬舉衝昏頭腦,而是冷靜地說:“我知道將軍是給我臉麵,隻是,我不需要。將軍放心,就算沒有這分權柄也沒人敢欺負我,我一定能安安穩穩地在梁家過下去。”


    直到你大事已成,不再需要我;直到我賺夠了本錢,不必為後半生擔憂。


    梁楨怎會不知她的想法?畢竟她是那樣一個聰慧又驕傲的小娘子。


    於是,他改變了策略,說:“我不是給你臉麵,是請你幫忙。大皇子久留京中,人心浮動,二皇子著了急,多方打壓,三皇子也跳出來攪渾水。如今朝中一片混亂,我無暇多顧,家中之事需得大娘子費心。”


    如果“梁大將軍”懷著別的目的,秦莞有一百句話頂回去,反而是這種類似於示弱的模樣讓她怎麽也不忍心拒絕。


    ——他可是鎮守邊疆、殺敵無數、令夏兵聞風喪膽的鎮北大將軍啊,如今竟然在求她幫忙!


    秦莞不由生出幾許豪情,重重點頭,“既如此,便請將軍放心,奴家必不負所托。”


    “如此,多謝大娘子。”梁楨麵上鄭重,心內暗笑。


    秦莞咬了咬唇,小聲道:“你能不能別叫我大娘子?”


    梁楨挑眉,“那叫什麽?莞兒、莞妹妹、小丫頭?”


    秦莞看出他是在逗自己,憤憤道:“你隨意吧,梁世叔!”


    梁楨哈哈一笑,抬起手臂,“妮兒,過來,幫叔叔卸甲。”


    秦莞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一把揪在他腰帶上,厚重的甲胄嘩嘩作響。


    梁楨嘴角勾起愉悅的笑。


    睡前,梁楨又提到了另一件事,關於他的母親,已故的大娘子,丹容。


    丹大娘子與宮裏的賢妃是雙胞胎,父親名叫丹蕭。當初丹夫人懷了雙胎,月子裏落下毛病,生下女兒不久就去世了。


    彼時丹蕭在大名書院求學,多虧了韓老先生的接濟,這才將兩個女兒撫養長大,自己也順利考取了功名,從清原縣令一路做到大名府尹,前程無量。


    ——這位資助丹家的韓老先生便是秦莞的外祖父。


    許是年輕時吃得苦太多,身體落下了毛病,就在大女兒丹華入宮那年,丹蕭便撒手人寰。


    如今丹華已是後宮寵妃,二皇子也成為最有希望奪得太子之位的人。


    二女兒丹容嫁給了梁大將軍,在世時奉養婆母,友愛妯娌,救濟災民,人人稱道。


    聽著梁大將軍講這些時,秦莞的心情有些複雜。


    從他嘴裏聽到那些誇前任的話,秦莞總覺得怪怪的。然而她又嫉妒不起來。一來,沒立場,二來,她也覺得這位丹大娘子很不錯。她的人品性格,做的那些善事,就像她的母親,韓瓊。


    秦莞不禁納悶,當年母親為什麽會和賢妃成為好姐妹,而不是丹大娘子?明明她和丹容的脾性、為人更加相似。


    最後,梁楨道:“說這些是希望你不要受旁人挑撥。”更不要……心裏不舒坦。


    秦莞笑笑,說:“我明白。”


    黑暗中,梁楨露出一絲苦笑。


    這話是我梁楨對你說的,而不是梁大將軍。


    你……當真明白嗎?


    ***


    三朝回門,夫妻兩個十分低調。


    梁家隻出了三輛馬車,一輛由梁楨親自駕著,秦莞坐在車裏,簾子卷起半截,時不時搭句話,就像尋常人家歸寧的小夫妻一般。


    第二輛坐的是秦莞的丫鬟們,十餘個都跟了回來。清風原本想留下看家,秦莞沒答應,聽鬆院裏有將軍的親衛守著,一根鷹毛都丟不了,哪裏用得著看?


    第三輛是一駕平板車,車上載滿了大大小小的禮品箱子,頂上站著一隻白羽灰頭的海東青,銳利的鷹眼左右瞄著,嚇得旁人既好奇又不敢久看。


    ——雖簡單,卻也是別人拿不出的配置。


    秦家長輩在正堂等著,秦耀三兄弟出門相迎。新姑爺一到,門房便點燃鞭炮,大紅炮仗劈叭啦地響了起來。


    穿著短襖的孩童從街角跑過來,笑嘻嘻地討果子,清風幾人從車上卸下來一籮筐糖瓜,大方地任他們抓。


    孩子們一擁而上,把身上所有的兜兜都裝滿了,大人們笑嗬嗬地說著吉祥話。


    秦莞屈膝謝過,同梁楨一起邁上台階。


    定遠侯府中門大開,迎接回家的嫡長女與大姑爺。這是女兒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正經經地從中門回到娘家。


    秦莞看著高高的門檻,不由愣了神——直到此時,她才覺得自己真的嫁出去了,不再是從前那個單單純純的秦家小娘子。


    身畔搭過來一隻手,虛虛地扶在她臂上。梁楨溫聲道:“大娘子,小心。”


    秦莞衝他笑笑,心裏突然就生出足足的底氣,抬腳邁過門檻,安安穩穩地落在石階上。


    府中早就準備好了豐盛的席麵,親朋好友們都到了。


    郎君們去了前院吃席,秦莞和小姐妹們回了一方居。


    定遠侯說了,一方居會一直給她留著,她隨時可以回來住。秦茉少不得發一通脾氣,秦萱那邊雖然沒有傳出消息,想必也是不痛快的。


    宋丹青、趙攸寧都來了,還有魏欣、魏然兩姐妹。


    魏然穿得花枝招展,乍一看比秦莞這個主角還顯眼。實際上,無論是五官、身段,還是氣質、風情她都被秦莞甩出八道街。


    魏欣自從上次被嘉儀公主燙傷後就極少露麵,此時臉雖然好了,卻留下了幾點淺淺的疤痕,為了遮掩她敷了極厚的粉。


    這種情況下她還願意來,秦莞自然感激,暫時把從前那些不愉快拋下,熱情地招待她。


    如今朝堂上下都在談論立儲之事,二皇子風頭正勁,魏欣作為正妃在人前十分體麵,眾位夫人貴女多有巴結,包括秦莞的三個妹妹。


    趙攸寧和宋丹青不願去湊熱鬧,和秦莞撿了個小石桌坐了,叫下人單獨置了幾碟小菜,規矩道統暫時丟開,邊吃邊聊。


    蕭氏和紀氏作為主母,挨著桌子敬酒。


    走到她們這桌的時候,紀氏玩笑似的打了秦莞一下,“你這丫頭倒知道躲清閑。”


    秦莞拉著她的手撒嬌:“誰叫我有個能幹的嬸娘……和母親呢!”


    “就你嘴甜!”紀氏捏捏她的臉,笑得舒暢。


    蕭氏也笑著,溫聲叮囑:“酒少飲些,別傷了身子。”


    “多謝母親,女兒記下了。”秦莞客氣地回道。


    蕭氏拿帕子壓壓嘴角,實在沒什麽話說,便找了個借口去了下一桌。


    紀氏留了下來,假稱想要討杯酒,解解渴。


    宋丹青剛好拿著酒壺,當即倒了一杯。


    小娘子素手執壺,香醇的酒液注入杯盞,不急不緩,不飛不濺,剛好七分滿。


    紀氏暗讚一聲,心內更加滿意。她笑盈盈地喝了酒,拉著宋丹青的手開玩笑:“這麽好的孩子,真想求求菩薩養在我們家!”


    宋丹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頓時兩頰飛紅,害羞地垂下頭。


    紀氏眼睛一亮,有門兒!


    作者有話要說:  嗷!明天見~


    明天就……處理飛雲了。暫時。


    第55章 8.26(一更)


    賓客們用過午飯, 稍稍歇了歇就走了。


    梁楨也回去了。不用秦莞開口, 他就主動提出讓她在家裏住一晚, 第二日過來接。


    秦莞在主院和家人說了半晌的話,晚上又一起吃了頓團圓飯, 回到一方居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丫鬟們伺候著她卸了釵環, 換了衣裳, 又洗了個澡, 滿身的疲憊這才稍稍消解。


    秦莞抱著手爐, 熏著炭火,懶懶地歪在榻上, 由著飛雲給她擦頭發。


    飛雲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擦了沒幾下扯疼了她好幾回。


    喜嬤嬤拿眼瞅著,一個勁兒皺眉。


    秦莞假裝沒察覺, 接過飛雲手裏的帕子,說:“累了一天, 你們都去歇了吧,嬤嬤稍後,咱們說說話。”


    “謝姑娘!”清風幾人利落地結束手裏的活計, 有說有笑地出了屋。


    飛雲也隨著她們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過頭,帶著些小心問:“姑娘何時安歇?介時奴婢過來伺候。”


    秦莞擺擺手, 不甚在意地說:“這就歇了,不用伺候。跟她們說今日也不必值夜,自己玩去。我和嬤嬤說說話,困了就睡下。”


    飛雲似是鬆了口氣, 轉回身幫秦莞除了鞋襪,鋪好被褥,又細心地在她腰後墊了個靠枕。完了還從櫃子裏抱出一床新鋪蓋,給喜嬤嬤鋪在榻上。


    兩人看著她細致的舉動,心下皆是暗歎。


    飛雲的母親錢嬤嬤和喜嬤嬤一樣,都是韓瓊的陪嫁丫鬟。喜嬤嬤貼身伺候,一直沒嫁人。錢嬤嬤擅理賬,也會管鋪子,後來由韓瓊作主配給了莊子裏的管事,當然,人是她自己相中的。


    飛雲隻比秦莞早出生半年,四歲起就被韓瓊抱到屋裏,當小姐似的栽培。吃穿用度自不必說,讀書習字都是和秦莞一道,那些上好的筆墨紙硯有秦莞的一份,就有她的一份。


    直到現在,飛雲在四個大丫鬟裏的地位都是特殊的,清風幾人早就默認了,從不與她爭。


    這滿屋子的丫鬟婆子,秦莞最信任她,怎麽都想不出她為何會藏起銅鏡。不過,她很快就要知道了。


    飛雲離開後,秦莞把屋子裏的燈熄了。


    她和喜嬤嬤並沒有真的說閑話,更沒睡覺,而是布了一個局,順利的話今晚便能查出飛雲的意圖。


    為了照顧飛雲的臉麵,屋裏的丫鬟秦莞一個都沒驚動,隻告訴了秦耀,並向他借了一個人。


    戌正三刻,侯府各院的燈火都滅了,各房各屋相繼安靜下來,隻有慈心居的佛堂依舊響著木魚聲。


    飛雲和彩練住在同一間屋子,聽著彩練漸漸睡熟,她這才窸窸窣窣地起身,小心翼翼地從床底的磚洞裏摸出一個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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