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夏國內部也不團結。


    負責梁大將軍這條線的是夏國大王子的人,眼瞅著他們就要掙下一份天大的功勞,二王子坐不住了,千方百計求得兵符,帶兵挺進中原。


    這樣一來,恰好給了梁楨翻盤的機會。


    隻是,梁大將軍叛國的消息卻已在西北軍中傳揚開來。


    梁楨一臉沉痛,“我父一生忠義,為大昭鎮守邊疆,為百姓出生入死,我不能讓他背負叛國的罵名,更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隻有我代替他活下去,謠言才能不攻自破。”


    秦莞心疼地握住他的手,“不能說服那個劉副將,讓他出來作證嗎?”


    梁楨搖了搖頭,“他一家老小都在夏人手裏,他不敢冒這個險。”


    秦莞皺眉,“別人就那麽信他的話?”


    “不用所有人都信,隻要有一部分人信就足夠了。”梁楨咬了咬牙,“劉淨自十三歲入行伍就為父親牽馬,後一步步升為副將。父親待他如親子,劉淨也敬父親若神明,沒人相信他會背叛。”


    單是從梁楨的聲音裏,秦莞就能聽出他有多恨。


    “你有沒有殺了他?”


    “殺了。”


    “該殺。”秦莞平靜地說。


    梁楨歎息一聲,將她摟住,“隻是委屈了你。若不是我將你牽扯進來,你本可安樂一生。”


    秦莞看著他,說:“你若後悔了,我現在就走。”


    “晚了。”梁楨將她的手緊緊攥住。


    秦莞撫了撫他新長出來的胡子,緩緩言道:“這些話我隻說一次,也請你記在心裏——從湖中救我的是你,和我拜堂成親的是你,一路坎坷陪著我的也是你,不管你是梁大將軍還是梁小將軍,我都是你的妻。”


    梁楨啞聲道:“娘子的話我記下了。隻是未來還有更多坎坷,你怕不怕?”


    秦莞搖搖頭,“我隻怕不能和你並肩走。”


    梁楨說:“我活著一天,便會護你一天。”


    秦莞也說:“我雖不如將軍勇武,卻也會竭盡所能去護你。”


    梁楨看著她,不由濕了眼眶。他克製地碰了碰她嬌軟的唇瓣,沒有更進一步。


    他帶著她走到梁大將軍的棺槨前,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頭。


    “父親,兒子、媳婦給您磕頭了。原本還想給您敬杯茶來著,如今您就隔著棺材瞧一眼吧!”


    梁楨說完,久久伏在地上,肩膀控製不住地顫抖。


    秦莞亦是泣不成聲。


    梁大將軍是頂著“梁楨”的名義下葬的。


    梁楨尚未娶妻,依宗法隻需停靈七日,且不能葬入祖墳。梁楨在城南尋了一塊風水寶地,將父親的棺槨暫時安葬。


    回程的路上,他紅著眼睛對秦莞說:“總有一天我會堂堂正正地讓他遷入祖墳,與母親合葬。”


    秦莞重重點頭。


    這些日子她聽梁楨說了不少梁大將軍的事。


    在梁楨的講述中,梁大將軍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卻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他的生命中隻有兩件事:練兵、殺敵。


    他和兵士們同吃同睡,高興了就來二兩小酒;他記得每一個小兵的名字,每天都會親自巡邏。


    他為了救下一名孩童敢於單挑上百個夏賊,他為保下一個村落不惜追敵幾十裏。


    他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將夏軍徹底趕到長城以北,叫他們再也不敢進犯中原。


    這樣一個人,不該不明不白地死去。


    無論梁楨打算怎麽做,秦莞都會全力支持。


    梁老夫人的靈堂在府中設了七日,又搬至城郊家廟中停夠了七七四十九天,這才葬入梁家祖墳。


    梁老夫人下葬的那日,秦莞給丹大娘子燒了一包紙錢,當著眾人的麵給她磕了個頭,並悄悄地告訴她自己會照顧好梁楨,也會和梁楨一起把梁大將軍交給她。


    梁楨遠遠地看見了,隻覺窩心。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


    梁楨借著為母守孝的由頭謝絕了官家的賞賜,賦閑在家。


    為母守孝,簡直是送上門的機會。賢妃不止一次吹枕頭風,讓官家奪了梁家的兵權。


    然而官家被這次的事嚇到了,深知除了梁家再也沒人能鎮住西北,是以再也不敢打梁家的主意。


    還有一個原因,他病了。


    病重的人總會有一些莫名的感應,不管禦醫如何寬慰,他都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不願意再搞事。


    他不想留下鳥盡功藏的惡名,讓後人唾罵。至於梁家會不會功高震主,就留給兒孫去煩心吧!


    因此,即使梁楨丁憂在家兵符依舊握在他手裏。


    梁樺瘋了。


    說瘋其實有些誇張,隻是整天神神叨叨的,每天把自己鎖在屋子裏,不肯見人,吃飯也是讓人從門縫裏塞進去。


    房間裏時而傳出慷慨激昂的讀書聲,時而響起嚎啕大哭,時而是淒厲的尖叫,說什麽“不要打我,錢都給你”。


    下人們都在猜,二郎君定然在西北嚇瘋了。


    崔氏接受不了自己優秀傲氣的兒子變成這般模樣,一時氣結,就這麽病倒了,日日喝湯灌藥也不見好,眼瞅著就失了生機,隻用一口藥吊著。


    秦莞也停了一切外出活動,隻在侄子滿月的時候回了一趟娘家。


    這小子是個沉得住氣的,愣是賴在宋丹青肚子裏,一直等到秦耀從邊關回來才降生,定遠侯高興,大筆一揮定下了秦家嫡長孫的名字——秦熙。


    這件事在汴京城中傳開了,都說定遠侯的嫡長孫是轉世的仙人,接了玉皇大帝的仙旨來人間扶困解厄。


    官家聽說了這件事,覺得挺吉利,破格將他封為世子,連帶著把定遠侯調進了樞密院,補的是梁大將軍先前的缺,官居從一品。


    定遠侯無論從能力還是人品來看都是最合適的。


    秦耀也因戰功獲封威遠將軍,賞賜無數。


    一年前還夾在貴胄圈裏不上不下的定遠侯府,眼瞅著就起來了。


    秦家得了嫡子,別說秦莞這個正經姑姑,就連她身邊的丫鬟們都高興得不得了,回來就跟小姐妹們念叨。


    “不愧是養了十二個月,小世子長得結結實實,胳膊腿兒粗粗壯壯,有勁兒著呢!”


    “小世子可喜歡咱們大娘子了,一見她就笑。大娘子抱他的時候,他拿小手緊緊抓著大娘子的衣裳,奶娘接都接不過去!”


    “想來是個護熱的,知道咱們大娘子是她嫡親的姑姑!”


    “我親眼瞧見的,宋大娘子都吃味了!”


    “……”


    秦莞擂著茶粉,聽著丫鬟們說說笑笑,心情舒暢。


    梁楨放下兵書,冷不丁問:“你想要個娃娃麽?”


    “嗯?”秦莞一時沒聽清。


    梁楨拖起她的手,黏黏乎乎地親了一下。


    秦莞這才反應過來,騰地紅了臉,“孝期未滿,胡說什麽!”


    “孝期滿了就想要?”梁楨意有所指地捏捏她的手。


    到底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娘子,秦莞哪能不害羞?惡聲惡氣地說:“先把四郎拉扯大再說罷!”


    提到小四郎梁楨就頭疼。


    他沒把真相告訴小家夥,小四郎一直以為死的真是梁楨,天天嚷著要去西北為兄長報仇。


    不止是說說,小家夥一天逃跑八回,跑不成的時候就瘋狂練武,為報仇做準備。隻有睡著了才會稍稍安生些,隻是時不時就要大哭著驚醒。


    不過一個多月,好不容易養上來的肉眼瞅著就沒了,如今小家夥比剛從西北回來那會兒還瘦。


    明月向來喜歡小四郎,秦莞特意把她調到小四郎房裏,打理他的飲食起居,隻有明月哄著,小家夥才肯好好吃幾口飯。


    梁楨頓了頓,說:“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從前覺得沒必要,往後要一起過日子,還是該讓大娘子知道——四郎不是父親親生的。”


    秦莞有些吃驚,更多的是欣慰,“我說呢,以大將軍對丹大娘子的心,怎麽會和別人有了孩子。”


    “是賢妃的詭計。那年父親回京述職,她想把身邊的女使許給父親做妾,父親不同意,她就用藥把父親和那女使迷暈,過了一晚。一年後那女使抱著小四郎找到父親,說是父親的孩子。”


    秦莞詫異,“大將軍就這麽認了?”


    “沒有。父親堅信自己那晚什麽都沒做,氣得差點將那女使和小四郎一劍捅了,後來派人回京,不知查到什麽,又就認了。不過隻認下了孩子,把那女使打發走了。”


    秦莞笑笑,說:“放心,不管四郎是不是你親弟弟,我都會把他當兒子待。”


    “淘氣。”梁楨捏捏她的小嫩臉,開始翻舊賬,“是誰說若我平安回來便叫我一百聲‘楨哥哥’?”


    秦莞耍賴,“回來的又不是‘楨哥哥’。”


    梁楨逮住她偷了個香,“有你叫的一天。”


    秦莞得意地笑笑,隨口問道:“那女使叫什麽?後來怎麽樣了?”


    “叫——”


    梁楨剛要說,就聽到小四郎在外麵大聲叫:“放開我!我不進去!”


    明月和他的小長隨一起把他拖到秦莞跟前。


    明月抓起小四郎的腳,憂心忡忡地說:“將軍,大娘子,你們看,四郎君這腳是怎麽了,可要請大夫瞧瞧?”


    小四郎使勁勾著腳,不肯給別人瞧,“什麽事都沒有,我從小就這樣!”


    明月急了,“我給你洗過那麽多次澡,怎麽先前沒瞧見?”


    “那會兒我胖,自然看不出來,現在我瘦了就明顯了——女人就是喜歡大驚小怪。”小四郎粗聲粗氣地說。


    秦莞忍不住笑,“你也知道瘦了?再不好好吃飯不止腳丫子,渾身都要出毛病。來,我瞧瞧怎麽了。”


    明月把小四郎抱到榻上,“大娘子你看,這塊骨頭都突出來了,怕不是夥食跟不上鬧的吧!”


    明月的話秦莞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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