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寧遠嗯了聲,笑了。


    他用手指撥了撥袋口,豆腐腦兩份用盒子裝著,酸奶兩杯,還買了一屜小籠包,帶著一小盒蒜汁。


    “夠嗎?”徐魯探過來問。


    陸寧遠收了手,抬眼看她。


    “我是有多能吃。”他說,拎出一份豆腐腦放她跟前,“這個歸你。”


    徐魯立刻搖頭:“我飽著呢。”


    “那就陪我吃。”


    他說這話語氣很淡,又有著不容置疑的口氣。


    陸寧遠沒再看她,低頭大口吃起來。兩三下就解決掉一半。男人吃起飯的速度果然都很快,饒是這麽從容淡定的男人也這樣。


    徐魯坐在一邊看。


    陸寧遠吃的差不多了,用紙巾擦了擦嘴,這才看她。徐魯正襟危坐,盯著他看,眼睛瞪得圓圓的的樣子有些好笑。


    他將紙巾往袋子一扔,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文件。


    “打開看看。”陸寧遠揚了揚下巴。


    徐魯不明所以,將文件拿過來翻開。裏麵夾著一張紙,是一張特派她去礦山電視台的臨時決定。她一愣,倏地抬頭看陸寧遠。


    “上麵撥了幾個人去地方上調研,礦山有一個名額。”陸寧遠此刻目光冷靜,語氣嚴肅,話到這又變輕佻了,“連續半年沒有做過什麽功績,提早收拾東西報道去吧。我說過,報社不養閑人。”


    他的意思徐魯怎會不明白,一時難以言喻。


    “那地方苦得很。”陸寧遠說,“受了委屈別找我哭就行。”


    徐魯咬著唇笑出來:“謝謝陸總。”


    陸寧遠看著她笑起來的樣子,一瞬間有些動容。他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按了內線吩咐道:“召開編前會。”隨即掛掉看她一眼,“你可以走了。”


    徐魯抱著文件,退出辦公室。


    她一路蹦蹦跳跳,看起來有點傻。這事擱別人身上早哭去了,從江城一線調去一個鳥不拉屎的荒涼小縣城,擱誰都受不了。


    徐魯像打了雞血似的,屁顛屁顛的回自己辦公桌收拾東西去了。這一收拾還真有一些不舍,畢竟在這地方呆了四年,收拾完隻裝了一個小紙箱。


    她抱著箱子出來的時候,方瑜站在大門口。


    徐魯滿懷舒心的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和報社的百年大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視著前方看方瑜,慢慢笑了。


    陸寧遠站在窗前看,重重的抽了根煙。


    方瑜朝她走過來,接過她懷裏的箱子,隨口問:“想吃什麽?”


    “什麽都想吃。”徐魯歪著頭說,“沒想到我人緣這麽不好,走的怪冷清。”說著歎了一口氣,忽然呲牙一笑,“不過真爽。”


    方瑜嗤笑:“出息。”


    徐魯樂了一下。


    “別人都是想著法的往上竄,你倒好,直接跑去山溝裏。”方瑜氣道,“那地方多偏多窮你不知道嗎?陸寧遠怎麽想的。”


    “他說報社不養閑人。”


    “內部早傳開了,說你頂撞上司,不服管理,沒功績沒貢獻不團結沒合作精神,沒開你算不錯了。”


    徐魯笑:“挺好。”


    “瘋了瘋了。”方瑜哀歎,“你這女人真是瘋了沒救了,這一去猴年馬月才能回來你知道嗎?萬一一輩子紮根到那兒你想過沒有?”


    “礦山挺好,有山有水,聽說每年有半年都在下雨,我喜歡雨天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好是吧。”


    “我看你是有病。”


    徐魯笑,不置可否。


    她們在外頭吃了飯,一起回了徐魯的小公寓。方瑜一進門就往床上一躺,老佛爺似的指揮著:“給姑奶奶我倒杯水來。”


    徐魯乖乖的伺候著,說什麽做什麽。


    過了會兒方瑜問:“什麽時候走?”


    徐魯說:“後天。”


    “別看在一個省,千萬裏遠呢,以後誰陪我喝咖啡逛酒吧壓馬路吃中山路的翠花糕啊。”方瑜唉聲歎氣,“難受死了。”


    “放假了你可以來看我。”


    “別,又是火車汽車公交車,還得爬座山,回來不得廢半個月。”方瑜哼一聲,“你回來看我。”


    徐魯應著:“行。”


    方瑜不說話了。徐魯也不說了。兩個人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一起吸氣呼氣。外頭的天還亮著,夕陽照了進來,打在牆麵上。


    方瑜說:“去了注意點安全啊。”


    徐魯:“嗯。”


    方瑜:“我明天要去臨市有個采訪,趕不回來了,就不送你了。”


    徐魯:“好。”


    **


    江城最近天氣多變,中午還是豔陽高照,晚上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徐魯離開的那個上午,天氣剛剛放晴。


    沒有直達的火車,要在中途轉車。


    徐魯坐了三個多小時的車,又倒騰長途汽車坐了六個小時才到了礦山縣城。這裏四麵環山,一眼看過去荒涼一片。


    車站簡陋破舊,門口停著幾輛麵包車。


    徐魯拉著箱子出了車站,四處望了望。已經下午六點,夕陽還掛在天上,火辣辣的烤著這座山城。她在路邊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一輛出租車。


    山城樹林多,霧大,出租車都是醒目黃色。


    徐魯坐在車裏看窗外,冷淒淒的樣子。這是她拚死拚活爭取要來的地方,可一到這,她的心也跟著涼下來。


    “姑娘,你還沒說去哪兒?”


    徐魯這才回神道:“礦山電視台。”


    “去那兒幹什麽,拎這麽一大箱子。”師傅說,“那地方破舊的不行,沒一個做實事的,都是樣子貨。”


    徐魯哦了聲:“你怎麽知道?”


    “這個上個月山上出了坍塌,鬧出人命了都,記者一去,屁事沒有。為啥?還不都是拿了錢封了嘴。”


    徐魯問:“這事您聽誰說的?”


    “大家都這麽說。”


    徐魯抿嘴不吭聲了。


    她看向窗外,身後遠處有幾輛紅色卡車慢慢開過來,靠的近了,才看清是消防車。速度很快,倏地就從她眼前開了過去,整整齊齊劃開了一道路。


    師傅哎呦一聲:“又哪兒出事了。”


    徐魯眉頭皺緊,將頭探出窗外看。路邊的行人都讓開了一條道,指著前方的消防車說話。隔著灰塵和人流,徐魯看到了四個字:礦山消防大隊。


    “師傅。”徐魯說,“跟上他們。”


    第4章


    街道地勢不平又狹窄,剛好夠一輛消防車通過。徐魯從窗外看見遠處一居民樓起火,火勢還不算小。


    前麵有幾輛汽車堵在路口,出租車根本過不去。


    前麵現在什麽情況徐魯不知道,她隻能幹著急。路上的人都沒人敢上前,司機師傅回頭看了她一眼,擔憂道:“姑娘,這根本過不去,萬一再爆個炸……”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轟一聲,前方車子相撞。


    徐魯懵了一下,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隻有那高處的熊熊烈火和黑煙滾滾。她從車上下來,站在一邊望了望。


    還沒幾秒,又是轟的一聲。


    徐魯驚了一跳,再回頭,司機師傅已經開車往後退著跑了。她腦袋也是轟然炸了一下,行李還在車上。


    出租車跑的賊快,徐魯沒追上。


    她靠在路邊一棵樹上喘著氣,目光慢慢移向不遠處冒著煙的樓房。有些沒出息的想起那個人,他衝進火場不要命的樣子。


    那邊消防車進不去裏麵,在街道上停著。


    一堆消防員在一起商量作戰計劃,被擁在中間的那個男人迅速抬頭看了一眼風向和火勢,確定樓層著火點,聯係不到住戶,隻能詢問小區工作人員情況,確保供電已經斷開。


    “隊長,火往上爬了。”


    被叫作隊長的男人表情嚴肅,吸氣道:“一班警戒,二班鋪設水帶上六樓滅火掩護。初明和老四,負責火場供水,大會和六子負責排煙。其他人上樓搜尋,我和小五去四樓。火現在往南邊走,直接正麵上。”


    一齊人道:“是。”


    話音一落,一班消防員立刻去疏散群眾。


    男人道:“注意尋找煤氣罐,特別是廚房和浴房。”


    圍觀的群眾開始後退,街道上已經很亂了,有幾輛車碰撞在一起,車麵都凹下去了,玻璃碎渣掉在一地。


    徐魯在退後的人群裏逆行,走的有些困難。


    不知道是誰推擠了她一把,有人踩在她腳上,徐魯痛的直抽冷氣。好不容易從人堆裏擠出來,她眼睛有些迷離,看見警戒線裏戴著黃色頭盔的消防員正在疏散人群。


    徐魯剛站穩,又是轟的一聲。


    路上亂作一團,居民樓裏有物體墜落出來,接連還有玻璃窗破碎的聲音,好像有什麽東西飛了過來,框的一下砸到了她麵前的白色汽車上。


    她被嚇了一跳。


    徐魯來的時候隻帶了一台dv,又裝在箱子裏。現在箱子沒了,徐魯隻有一支隨身帶的一支錄音筆。


    她隨手拉住旁邊一個人問:“你好,那邊發生什麽事了?”


    “突然就起火了,趕緊走吧。”


    火勢很猛,從窗戶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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