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啐了一口煙。


    長城笑道:“我說小五,你打什麽算盤呢?”


    小五道:“隊長要是認識,我這不近水樓台麽,是吧隊長?那女的你什麽人啊,前女友我不介意啊。”


    長城一腳踢過去,小五側身一躲。


    “真出息你。”長城道,“邊兒去。”


    小五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這不開玩笑呢麽。”


    江措將抽了一半的煙摁滅在煙灰缸裏,後背離開桌子,站直了道:“我去衝個澡。”


    說完轉身進了洗手間。


    他脫掉褲子掛在鏡子跟前的鐵絲繩上,開了涼水衝澡。水流從頭發上往下衝去,緩緩流過胸膛。


    這些年長時間的訓練出隊,再加上他的身體本就高大挺拔,整個人身上似乎有種蓄積的力量,強大,精悍。寬肩窄腰,八塊腹肌,線條流暢,雙腿繃直,已經是出入火場血氣方剛的錚錚鐵漢。


    有次她問他:“人家都說男的到了中年都會發福,真的嗎?”


    那時候他剛把她睡了,吊兒郎當靠在床頭,就連事後一支煙都硬生生忍住了,回味著她身上的甜香味,不要臉的笑笑說:“咱先蓋個戳,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她在他懷裏亂滾,罵他流氓。


    花灑下江措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氣,仰頭由著水流噴在臉上,男人的麵色隱忍,咬著牙,雙臂撐在牆上,隻剩下腿間的晃動還活著。


    門外長城在喊:“隊長,我們先走了。”


    小五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什麽。


    江措喘了好一會兒,衝了一下,關了水,沒有穿內褲,直接從繩上拉下褲子套腿上,光著膀子開了門,褲子拉鏈沒有拉上去,隱約能看見一團黑色。


    他重重往床上一趟,手蓋在眼皮上。


    那個夜晚他一直醒著,抽了一宿的煙。當年追她的時候,表白前一晚也是抽了一宿的煙,才做了決定。


    時間可真他媽快,都過去七八年了。


    第7章


    徐魯那晚還住的旅館,一晚上沒睡好。


    醒來頭有些痛,暈暈沉沉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走到電視台門口,有些恍惚,才想起今天剛好周末,電視台雙休。


    她想去找房子,一直攔不到車。


    馬路上太安靜了,很久才過來一輛車,嗖的一下又走了。徐魯站在街道邊,一時有些愣怔,直到身邊一道聲音將她拉回。


    她偏過頭,呆了一下。


    昨晚朝著江措奔跑過去的女孩子正笑著看她,遲疑道:“你就是江城過來的地方記者吧?”說完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想她的名字,“徐魯?”


    徐魯緩緩的點了下頭。


    擦肩而過那一瞬間,這姑娘或許沒有注意到她,眼神全是朝著一個方向,目光裏那些似水的柔情都能溢出來。


    “你好,我是張曉丹。這幾天去鄉鎮跑新聞,昨晚才回來。聽宋姐說省城來了個記者,原來就是你啊。”


    徐魯:“嗯。”


    “今天不上班,我過來拿點東西。”張曉丹笑道,“剛來不習慣吧?我之前來這也是這樣子。”


    徐魯嗯了一聲。


    張曉丹笑道:“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愛說話,去鄉下調研采訪沒有嘴皮子可不行,你不說很多老太太都拉著你嘮呢。”


    徐魯不太感興趣,又不好拂了人家的熱情,便問了句:“嘮什麽?”


    “收成好不好呀,兒子娶不上媳婦呀,媳婦生不了兒子什麽的,能說得很,你根本沒有機會問別的。”張曉丹說了幾句,又道,“跟你們江城比不了。”


    徐魯說:“我覺得挺好的。”


    “你真這樣想?”


    “騙你幹什麽。”徐魯淡淡笑了一下,“要是有那麽好我幹嗎跑這來。”


    張曉丹看著她,歪著頭笑笑。


    那雙目光比剛才看起來似乎更親切了一些,好像找到可以訴衷腸的同類一樣。都是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有了共同話題就沒那麽悶了。


    徐魯沉默了會兒,問:“你來這多久了?”


    “兩年了。”


    “自己考過來的?”


    張曉丹遲疑了一下:“算是吧,以前在別的縣城,離家太遠,就過來這邊了。”


    “喜歡這?”


    張曉丹的目光比剛才的柔和多了一份小女人的嬌羞,莞爾道:“以前還覺得蠻無聊,現在挺喜歡的。”


    徐魯沒說話,繞開視線。


    現在挺喜歡什麽意思?因為喜歡的人在這。徐魯將手插進上衣口袋,使勁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接著又聊了幾句,徐魯才清楚一般縣裏的新聞都是小張和其他兩個同事跟,其他人主要跑鄉鎮,有時候人手不夠就把小張叫去。反正節目一周一播,又沒有硬性指標。縣裏一般大大小小的事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挑著重點在播出的時候說幾句就行。


    半晌,她問:“前兩天中山街著火你知道嗎?”


    提起這個,張曉丹臉色變了一下,很快又恢複正常。


    “我是昨天回來在路上聽人說的,還好隻是小火災。”張曉丹說,“沒出什麽大事,怎麽問起這個了?”


    徐魯哦了聲道:“剛好碰上。”


    “你采訪了?”


    徐魯搖搖頭:“拍了兩張照片。”說完有意無意的看了張曉丹一眼,“那些消防員脾氣挺不好,不接受采訪。”


    張曉丹低頭笑笑看她:“他們人其實都挺好的,就是火場那種情況,隻想著救火救人,完了都累得不成樣子,哪還有力氣和心情理你。”


    “我知道。”


    “你別怪他們。”張曉丹說,“一般縣裏出什麽事,都是他們幹,苦著呢。”


    徐魯臉上表情淡淡的,勾了勾唇角道:“你這麽為他們說話,是有親朋好友做消防員嗎?”


    張曉丹羞澀的點點頭。


    徐魯沒有再問下去,默默的吸了一口早晨的涼風,腦袋清醒了幾分,旋即臉色沉下來。


    她沒了說話的興致,隻簡單道:“我去那邊走走。”


    眼看著等不來車,徐魯也不想說話。她就四處瞎轉,附近賣小吃的地方最近也得走十分鍾的路,剛好在一所小學跟前。


    徐魯要了碗豆花幹坐,吃不下。


    隱約聽見遠處有訓練的聲音,鏗鏘有力的喊著口號,聲音整齊洪亮。她抬頭四周望了望,才發現隔了一條街的背後就是消防大隊。


    此時隊裏十幾個人正在百米負重跑。


    每一個人身上扛著八十斤的重物,一邊跑一邊喊著:“一,二,三,四。”那聲音遼闊的能衝破天去。


    站在訓練場中心的中年男人,表情嚴肅,嘴裏含著口哨,道:“再快點,再快點,楊初明你沒有吃早飯嗎?!”


    身後一聲輕笑,中年男人收勢回頭。


    江措穿著軍綠色短袖,手抄褲兜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從兜裏摸了根煙扔過去,中年男人接住,盯著他看。


    “今天休假,怎麽還過來?”


    江措無所謂道:“閑著。”


    中年男人叫程勇,是市裏武警部隊裏調過來的,四十來歲,幹了幾十年消防員,現在手裏管著他們這一堆兵,天天訓練,看著嚴厲,也是個心腸軟的人。


    “閑著才有時間多考慮考慮個人問題,我看人家那個張記者就挺好的,你別總吊著啊,三十的人了。”


    江措叼著煙笑道:“一個人習慣了。”


    前邊負重跑的一堆男人看過來,統一對江措搖手,喊著:“隊長早。”臉上的表情卻都是不修邊幅的樣子,一肚子壞水,接著又聽著一道整齊的喊聲,“一起跑。”


    江措抬眼,勾了勾嘴角。


    “你看看這群小子,你一來都成什麽樣了。”程勇笑道,隨即皺眉,“你也少抽點煙。”


    江措垂眼又抬:“這麽多年了戒不掉。”


    “我看你是沒心思戒。”程勇搖頭道,“你有多克製我能不知道麽,隊裏沒事找張記者去,要不我給你約出來?”


    江措吊著眼角道:“別玩我啊老大。”


    張丹是他以前一個同事的妹妹,後來犧牲了,拜托他照顧著點。女孩子長得挺乖,有那麽一瞬間的側臉很像她。追著他跑了挺長時間了,江措明確表示過不談兒女情長,可這姑娘誓不罷休,顧念兄弟情誼,他偶爾也會應一次。


    “你就耽擱著吧。”程勇哼了一聲。


    江措笑笑,沒說話。


    “昨天電視台給辦公室打電話說要給你們做專訪。”程勇想起來這茬,又道,“我拒絕了,要做也是小張過來,別人我可不領情啊。”


    江措原本沒在意,眸子卻忽然閃過一道光。


    “聽聲音不是本地人。”程勇說,“我琢磨著這個記者還會打電話過來,說不準跑消防隊門口堵,記者都不好打發,你這幾天留意著點。”


    江措嗯了聲:“知道。”


    他想起昨晚站在消防隊門口那個纖瘦的身影,試探的往裏張望。她怎麽會做記者,不是學的音樂麽。


    程勇拍了江措肩膀一下,問:“想什麽呢?”


    江措:“女人。”


    “你這小子。”程勇笑嗔。


    江措捏了煙道:“我去檢查裝備。”


    說完朝著消防車走去。


    聽見身後那一堆男人哀嚎的聲音,回響在這寬闊的訓練場上,隨即傳來程勇的粗獷一喊:“負重深蹲一百個,立刻執行。”


    江措已經走到車前,將煙頭扔進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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