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也果真如他所願,那群殺手把他跟丟了,陸凜草草撕了一塊衣擺給自己包紮止血,最後便體力不支暈了過去,隻求別入了野獸之口便好。


    再次睜開眼的陸凜心中欣慰,還好沒被野獸拖走,看來他選擇倒下的地方,確實如他所料,沒什麽大型獸類活動的痕跡。


    ……嗯?


    想到這裏,陸凜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好像不在野外?頭頂是木屋的屋頂,身下不是草叢,而是平整的木床……他被人救了?


    仇家一向不算少的陸少莊主瞬間警惕起來,救他的是何人?有什麽目的?


    這般想著,便開始在屋子裏搜尋起他人來。


    ‘吱呀——’


    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像一聲響亮的信號,指引著陸凜往門口瞧去。


    大概是真的流了太多血,陸凜隻感覺,自己的眼神不如往日裏清明。不過大致還是能瞧得出事物的形廓的,他倒也沒太放在心裏。


    隻見推門而入的,似乎是個小公子,個頭兒不高,模樣……瞧不太清。最重要的是,這確實不是自己的仇人,他身上也沒有什麽血腥殺伐之氣。


    這樣一來,陸凜便放下心來,直言一聲,“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這一出聲,把溫疑給嚇了一跳,他又不認識自己了?隨即她又想起來,自己穿的是一身男裝。


    溫疑有些心虛的瞟了陸凜一眼,心中卻已經轉過來幾百道彎兒。


    ——他沒認出自己,那要不要上去說明什麽?


    ——還是別了,不是已經打算要跟他們分道揚鑣了嗎。


    ——既然他沒認出來,不如就將錯就錯好了,反正馬上就該離開了。


    這樣一想,溫疑穩住了神色,就當自己是他口中的‘小公子’了。


    “咳,不用客氣,你先躺好,我給你熬了一碗藥。”溫疑調整了一下聲帶,讓自己的發聲與本聲稍微有些差別後,便拿著水囊走到了木床邊。


    這是她剛剛去山裏找的一些益氣補血的草藥,反正她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是日行個一二三四五善吧。


    溫疑當他真不認識自己了,心中還為自己的喬裝有些沾沾自喜,殊不知,她一開口,就引起了陸凜的警覺。


    陸凜畢竟是個老江湖了,哪兒能是溫疑這種大門都沒出過的閨閣女子能欺瞞的,之前會認錯,也隻是占了個他一時沒瞧清的便宜。


    那聲音明顯是個女子的,又兼之溫疑一靠近,他便聞見了她身上的女兒香。陸凜瞬間便意識到,自己這是喊錯了人。


    不過對麵明明是個姑娘,卻穿著一身男裝,剛剛又順著自己的話往下說了,想來也是不願意被拆穿身份的。精明如陸凜,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便想明白了一切問題根源,於是便默默閉了嘴,將錯就錯下去。


    這麽一晃神間,溫疑已經站在了床邊,真伸著手,手裏拿著一隻水囊。


    這木屋裏隻有一口鐵鍋,沒有碗筷,溫疑隻能將就將就,用自己的水囊來裝藥。


    陸凜接過水囊,揭開後聞了聞,卻沒打算喝。藥水的氣味沒什麽不對,陸凜略微能辨別一些藥味,基本都是山裏常見的草藥,隻是大家也不是多熟悉,防備心慎重的陸少莊主,是肯定不會亂喝藥的。


    陸凜為人處世方麵,還是有一套的。雖然並不能放心的喝藥,但別人的一番心意還是得感謝一下。


    “怎麽不喝?”溫疑看他沒有喝藥,心中有些疑惑,“一會兒涼了,藥效就不好了。”


    “公子有所不知,鄙人幼時家境貧寒,小時候又經常生病,所以特別怕苦,光喝藥的話,容易吐出來,怕糟蹋了公子心意。”穿著安康最昂貴料子製成的衣物的貧寒人士如是說道。


    “……”溫疑就冷眼看著他編。


    “不過還是謝謝這位……公子……”陸凜抬頭,感謝的話才剛出口,就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陸凜隻是失血過多導致視覺不太清晰,又不是真瞎了。剛剛溫疑站得遠,又是在門口背光的地方,他才沒能瞧清她的臉,現在人都站自己眼前了,好歹之前一起行車,還相處了半個月的時間,這要認不出來,他也別當什麽少莊主了,街頭支個攤兒,算卦比較適合他……


    陸凜不知所措的低下頭,本來甚是清明的思路,瞬間便成了一團亂麻。


    ——怎麽是她?


    ——她救了自己?


    ——她沒和雲端一起?


    ——她怎麽穿成這樣了?


    陸凜心中的疑問是一個接一個的往外冒,但他卻又不敢問。


    麵對陌生人,他尚且還能體貼的為那人著想,不去拆穿,更何況是麵對自己有幾分好感的姑娘。


    是的,沒什麽不好承認的,他確實對趙明夷有那麽幾分特別的好感。一開始的時候,陸凜也不知這好感來自何處,因何而生,但那幾日裏,老看見雲端對她獻殷勤後,他便不去深究那些事情了。


    他不高興,他不喜歡雲端和趙明夷的關係太親密。


    既然有了這種想法,他自然要點兒什麽才行的,故此,那幾日裏,他便天天變著方兒的在趙明夷麵前損自己的兄弟。


    陸凜有些回不過神,他腦子裏的問題噴井了,不過最基本的他還知道——麵對有好感的女子,自然是不能給她難堪的。


    陸凜微微抬頭,又看了她一眼。


    現在的明夷比之初見時,氣色好了很多,臉上也有些肉了,眉目如畫,看上去跟一尊玉人兒似的。


    雖然這會兒穿著一身廉價的男裝,卻也已經身姿挺拔,像個貴家子弟。果然不虧是他心儀的女子,怎麽看都那麽好看。


    陸凜恍恍惚惚的想著,將手中的水囊送到了嘴邊,跟喝白水似的,‘咕咚咕咚’一陣灌,立馬便喝了個底朝天。


    ……


    溫疑也在出神。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江湖經驗不足的,因此在陸凜沒有喝藥,而是瞎編了一個理由搪塞她後,她就開始在心中認真分析對方的心理。


    任何經驗,都是可以從別人身上學到的。她雖然明知陸凜在扯謊,卻沒有拆穿他的謊言,而是將自己與他的身份對調,開始揣摩對方的心態。


    最後也真讓她琢磨出了緣由,她還順便給陸凜的舉動加了幾點點評。


    出門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所以陸凜拒絕喝陌生人遞來的藥水是正確的做法,哪怕那人說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行。


    陸凜的謊言會被她看穿,是因為她本就知道他的身份。但其實他的說法並不算拙劣,畢竟他隻是說他小時候窮,又不是說他現在也窮。


    要是自己提出質疑,他甚至可以回複她,正因為小時候窮怕了,所以現在就要把好的貴的穿在身上。


    分析完畢後,溫疑越發覺得陸凜是個謹慎又聰明的人,正想著,自己任重道遠,還要多學習時,就見他神思不屬的將水囊裏的藥喝得是一幹二淨。


    “……”說好的小心謹慎呢?


    “你……怕苦?光喝藥會吐?”溫疑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出口詢問。


    她剛在內心裏給了他的行為一個高分的評價,這貨轉頭就告訴她他隻是誤操作?


    陸凜也回過了神來,手裏空掉的水囊,和嘴裏的藥味兒……


    陸凜頓了頓,開口道:“……偶爾也憶苦思甜一下。”


    行吧,你說得對。


    喝了藥之後,溫疑又出去了一會兒,然後拿了一片蕉葉裹成的碗,又回來了。


    “這是止血的草藥,你,你要重新包紮一下吧。”溫疑放下草藥,便離開了屋子。


    這些草藥也是她之前出去采摘的,陸凜的傷在前胸,她也不方便給他上藥,所以采來以後便放在了一旁,打算等他醒來,自己來上藥。


    經過剛剛喝藥的事件,她也是明白了,陸凜這人的防備心到底有多強,雖然他最後的反應有些怪異。不過這次他應該沒什麽好拒絕的了吧,純草藥就沒那麽好動手腳了。


    陸凜接過蕉葉,看了看,果然都是些止血的藥物,其中還夾雜了一顆比較珍貴的仙鶴草。


    ……明夷。


    陸凜心裏除了有些暖意外,還有一點兒疑惑。


    長得不錯,性格也好,偶爾會顯露出一絲調皮的地方。廚藝很好,堪稱宗師級別的,會醫術,識得藥理,不管怎麽看,都是十分優秀的姑娘啊。


    這樣的談吐氣質,應當不是小家小戶出來的姑娘才對,為什麽……會一個人往淮南來?


    想到這裏,陸凜才發現,他們其實都沒有去了解過這個女子,隻是聽她說了名字,粗略說了一下自己的人生經曆,是一個喪偶的寡婦。


    陸凜決定,等這邊事兒了,就好好打探一下明夷的家世,要是家世清白的話……他就上門提親。


    想到這個,陸凜詭異的覺得,自己好像有的激動。


    將胸前的衣襟拉開,那裏是用他衣服下擺扯下來布料,纏住的傷口,那裏被他的血浸成了黑褐色。傷口是刀傷,所幸沒有經曆二次撕裂,現在已經有了凝固的跡象,隻是還有一絲一絲的血因他的動作往外溢。


    因為有些結巴,之前沒有上藥,衣料也畢竟不是真正的繃帶,現在想揭開,處理起來,就必定得撕開那塊才結的痂。對此,陸凜倒是習以為常了,麵不改色的便將布條一扯而下。


    溫疑走出屋子後,也想到了陸凜傷口必定會再出崩裂的情況,又急忙燒了些熱水,調好溫度後給他送了進去。她本以為,陸凜肯定得先將那些傷藥給搗碎了才去揭傷口的,按理說她燒個水的時間裏,陸凜應該在搗藥,所以也沒有敲門,直接便推門而入了。


    木屋門‘吱呀’一聲,那一邊脫離了門框之後,也不需要人去推,便自動的緩緩向一邊移去。溫疑端了一鍋溫水,站在門口呆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凜:我憶苦思甜。


    溫疑:行吧,nsdd。(你是弟弟。)


    陸凜:我想……


    溫疑:不,你不想。


    陸凜:我想提親。


    溫疑:你來,我給你瞧個寶貝!(掏出離婚證!)


    第16章 淮南


    “你!在幹什麽!”溫疑太過驚訝,直接喊出了聲。


    隻見屋裏的男人端坐在床前,衣襟已經大大扯開,露出大半個胸膛,那刀傷在他胸腹之間,肋骨之上,於是那衣襟扯得,幾乎連肚臍都敞露了出來。而男人正低頭打量著自己的傷口,一手拿著塊血跡斑斑的破布。


    那傷口因為他粗魯的動作已經撕裂,現在正泊泊的流血,一副血肉模糊的模樣。


    “我,我上藥啊。”陸凜呆呆的抬頭,不知所措的回到。


    “你有病嗎?既然傷口已經在結痂了,那你還上什麽藥?又故意去扯傷一次。”溫疑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惱,微微別開頭,語氣生硬。


    她也沒想到,這男人身體素質這麽好,這麽大傷口,野外躺一夜都能有結痂的趨勢,她原本隻當他會因為流出來的血漿將傷口周圍糊住,但看他手裏那‘繃帶’,明顯就是在愈合了。


    陸凜看了看自己的狀態,又看了看不敢直視他的溫疑,心中了然,“我大概,是有些病痛的。”


    他覺得驚奇,又覺得有些好笑,看明夷這般狀態反應,怎麽還跟個未出閣的女子似的,難道她都不曾瞧過她那短命丈夫的身體?


    雖然這樣想著,對那逝去的人有些不敬,但陸凜卻詭異的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激動。


    “有病也不能這樣,這樣……”溫疑眼神飄忽,不知該落在哪裏,最後才一咬牙,開口道:“不能在別人麵前這般衣衫不整的!”


    陸凜聞言,突然就笑了,他雖臉色蒼白,但到底是有一副過人的容貌,這般一笑,竟有些晃了人眼,“可是,小公子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啊,算不得別人,再則……大家都是男人,又有什麽瞧不得的?”


    溫疑一噎,總算想起了一個事兒,她現在穿的男裝,陸凜以為她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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