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修無情道。”


    青絳憋了半天,隻憋出了這麽一句話。


    “為什麽?”君筠嘲諷的一笑:“我若是道成,你難道不是最高興的那一個?”


    她沒有完全的記憶。


    卻可以通過那些破碎的片段中看出,那些大多是不好的,瘋狂的,極具淩辱性。


    “如果青絳哥哥放不下的話,我可以幫你去忘川討一杯河水回來。”


    她想讓他忘了她!


    青絳瞪大了眼睛,滿滿的不可置信。


    頭頂驕陽似火般旺盛,他卻通體冰寒,冷得連靈魂都在打顫。


    他不說話,君筠似有預感的哼著,淡漠的轉身離去。


    “我不高興。”


    走了沒兩步,身後傳來他壓抑著的呢喃。


    “你若是修了無情道,我怕是這輩子都高興不起來。”


    青絳深吸口氣,似乎是有些難以啟齒,又同時怕重蹈覆轍。


    每一個字的吐納,都極為艱難。


    “……五歲時的君筠無邪,十五歲的君筠頑劣。”


    “一百歲時還保留著小孩心性,兩百歲時被仇恨所蒙蔽。”


    “兩世為人,倘若上一世你無所求我並不怪你,隻當是我一廂情願甘願屈服。”


    “你不喜我試探、糾正、向善,我便收起喋喋不休的教導。”


    “你說我躲你是因為厭你,可你又怎知,一夜逝去後你忘得幹淨,態度如常隻留我一人遮掩痕跡——”


    青絳似乎是在哽咽,嗓音裏帶上了不曾有過的沙啞。


    “是我親手將你推遠,也是我曾被不恥的尊嚴和羞惱蒙蔽,想要舍去不該有的一切。”


    “可是君筠,我知道錯了,且錯的離譜。”


    “你我皆兩世為人,你可否回頭看我一眼,隻一眼便好……”


    君筠沉默著。


    在她的印象中,青絳一直都是高傲的天之驕子。


    他是帝王,生來尊貴。


    皇帝成了神,就變為了蒼生的守護者。


    他要守護他的子民,斬除一切邪魔歪道。


    他厭惡她這個滿手鮮血的魔頭是正常的,也從來沒想過他會對她產生這種想法。


    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小鬼,負麵情緒對她來說是上好的補藥。


    但……


    從青絳身上流露出來的悲傷,滋補著隱隱叫囂的魔氣,卻讓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君筠揚起一抹笑來,抱著手臂轉身看他。


    “青絳哥哥說的是哪裏話,你從未做錯過什麽,何必道歉?”


    “上輩子我是魔,這輩子我同樣魔氣難藏。”


    “你注定會成為神,與我站在對立的方向。”


    她頓了頓,唇邊綻放出些許挑釁。


    “又或者,你也可以向滄幽瀾申請修煉無情道,屆時你我比試一番,擯棄情感的神和魔,到底是誰會更勝一籌。”


    她的對敵之意太過明顯,明顯到完全蓋住了青絳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訴說的真心。


    他不再言語,她遂離去。


    青絳默默的在後麵目送她離開,直到完全看不見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後,才麻木的蹲下。


    她說他高傲,她又何嚐不是呢。


    他們兩個,一個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一個被套牢沉重的枷鎖,求出不得,苦苦掙紮。


    ……


    玄幽門內的弟子兩人一間閉關的住所。


    就這幾天,封若塵成了傻子的消息散播在整個宗門裏,鬧騰的沸沸揚揚。


    堂堂天之驕子替人參加了場比賽差點沒死不說,醒了之後還癡了,這誰能受得了?


    有人拿他當個笑話看,也有人對君筠表示不滿,故意瞞報實力不說,陷害了風姿卓越的大師兄。


    剩下的一小部分就純當個樂嗬看,瓜吃完了各找各媽,繼續該幹啥幹啥。


    秦符崖就屬於那一小部分的。


    不過他繼續幹的事兒有那麽點不甚光彩。


    封若塵事件結束之後,他就把自己鎖到了房間裏,佯裝閉關。


    麵前的傳影石上反複呈現出一個女孩子的模樣,過於熟悉的五官讓他頭腦發漲,一時看不清眼前所謂何物。


    怎麽會是君筠呢……


    怎麽可能會是她。


    父親讓他暗中監視的人不應該是個壞到骨子裏的爛人,為何會跟君筠師妹扯上關係。


    這圖像他從少時進了玄幽門起就日夜臨摹,好隨時在碰到真人時立刻捕捉跟蹤。


    前些日子君筠師妹回來的時候,他遙遙坐在候場室內瞥過她過分熟悉的背影,連高興都來不及就呆愣在原地。


    秦符崖坐在影像前,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早已深陷軟肉當中。


    為何會是這樣,他想不通。


    識海中混亂不堪,那由遠到近的砸門聲在他即將失去判斷力的時候出現,一把將他給拉了回來。


    “秦符崖!”


    “泥個鱉孫兒,師兄敲門你都不開了是吧,信不信我去師父那告你黑狀!”


    皇無相在外麵哐哐砸門,喊的那是一個鬼哭狼嚎。


    秦符崖獨自一人生出來的鬱結情緒頓時一掃而空,通通轉換成了無語。


    仔細將傳影石關閉封鎖後收入戒指,他起身打開了被封印禁錮的大門:“師兄,怎麽了?”


    他模樣裝的極其無辜,透黑的眼底明晃晃的閃著不解。


    皇無相敲了半天門的怒火突然就發不出來了。


    “你在裏麵幹嘛呢,真的是,喊半天了都不理我,師兄還以為你死裏頭了嘞。”


    他進到屋子裏給自己灌了杯涼茶,這天兒是真熱啊,差點沒給他烤成人幹。


    秦符崖默默的施了個小法師,將房間裏麵的溫度降低下來:“師兄,師父說了,修行之人切莫焦躁。”


    他從小就急吼吼的,長大了還是急吼吼的,一點都沒變。


    “師父說的?”


    皇無相貪涼的倒下來,誇張的“哈哈”兩聲。


    “你聽他胡咧咧,你去看看的吧,他老人家哪次和門主打麻將輸了,不是急的拔自己胡子?”


    “幸虧咱倆按時剃須,不然早晚有一天失去男人的方剛。”


    他所言不虛,童長老確實是屬於反麵教材的那一類。


    秦符崖爭辯不過他,眼尖的瞧見皇無相腿邊堆了個包裹,遂問道:“這是什麽?”


    “啊,這個啊。”


    皇無相一拍大腿。


    “比試不是被取消了嗎,門主為了安撫人心,特地準備了點好東西。”


    “排隊領取的人特別多,我昨天晚上就去排著了,一直到下午才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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