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幼寧此時心中鬱結,她的表姐宋元婧這些天也開心不到哪裏去。


    當初,裴宋兩家成婚沒多久,宋元婧就頂著表妹周幼寧的名頭嫁到了趙家去。


    趙含章是她的意中人,所以對於嫁給他,她沒有一丁點不滿,甚至可以說充滿了期待。但是這場婚禮,真的糟糕透了。


    她明明是平江伯府的大小姐,卻隻能以表小姐的身份出嫁。為了不惹人生疑,她的婚事,連裴家的一半隆重都沒有,更不用說她必須扮醜且要一直躲在房中了。


    她向母親哭訴,一向疼愛她的母親卻責怪她不懂事。可是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她想辦的好一點,也能怪到她頭上麽?


    這也就罷了,因為趙含章曾經和短命的丁小姐訂過親,丁家和趙家一致要讓她按續弦進門。連洞房花燭夜,他們的婚床上都放了三個枕頭。還好,趙含章體貼,極盡溫存,她才勉強忍耐了。


    她對自己說,這都是為了含章,忍忍就算了。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剛成婚數日,就要離開京城到江南去了。公爹安遠侯對此頗有微詞,婆婆也不舍得兒子遠走,甚至以擔心她照顧不好夫婿為由,一口氣給趙含章身邊指了四個模樣不俗的丫鬟。


    哪有兒子剛成婚就往兒子房裏塞人的?這般插手兒子的房中事,分明就是打新婦的臉。


    宋元婧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若是正常情況下,她肯定就想辦法婉拒了。但如今她情況特殊,不得不答應下來。


    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不開心,趙含章晚間摟著她肩頭哄了她好久:“……母親也是擔心咱們,你放心,有你這第一美人在,我又怎麽能看見別人?我對你怎麽樣,你還不清楚嗎?”


    如此一來,她心裏才稍微好受一點,隻當那些人都是家裏擺設好了。等到了江南,遠離公婆,她作為主母,還收拾不了幾個丫鬟?


    但她漸漸發現,她可能高興得有點早了。


    他們一路南行,車馬顛簸,從沒出過遠門的她,受不得一路艱辛,就病了。病不算嚴重,她也自覺體貼,不想耽誤行程,就讓繼續趕路。


    她精神懨懨,夫婿趙含章溫柔體貼,親自喂她喝藥。


    宋元婧心中甚喜,連藥都不覺得苦了。然而丫鬟將水遞給趙含章時,她分明看到她的丈夫在丫鬟那白嫩的手上摸了一把。她當時就惱了:“你們幹什麽?”


    “沒什麽啊。”趙含章神情無辜,“你喝了藥,總要漱口的。”


    “我看到你摸她的手。”


    “怎麽可能?你看錯了。我夫人這般美貌,我眼裏怎麽能容下其他女子?”


    宋元婧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對自己說,興許是生病後精神不濟看錯了呢。他們剛新婚,感情和睦,他就是再不把她放在眼裏,也不會當著她的麵輕薄丫鬟。


    這麽想著,她麵色稍緩,但心裏到底是梗得慌。


    —— ——


    周幼寧在床上躺了將近兩個時辰,她望著淺青色的床帳,一點一點,重又打起了精神。


    她想,她也不是真的無路可走。往好處想,她的選擇還很多。不過,或許需要她和裴家人打好關係。畢竟,宋家那邊已經這樣了,趙家她又不熟,周家又遠在江南鞭長莫及。她能倚仗的還真不多。


    一想到今天上午麵對裴岩時的失禮,她臉頰有點發燙,心裏也有些懊悔。


    深吸了一口氣,她緩緩坐起來,掀開了床帳:“凝翠,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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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遇刺


    二夫人自躺下到現在,一聲不吭,凝翠難免擔心,卻又無可奈何。此時見其起身稱餓,凝翠心裏歡喜,連忙道:“二夫人想吃什麽,奴婢這就讓人去做。”


    “隨便吃點就行。”說話間周幼寧下床收拾,坐在了鏡前。


    丫鬟端了幾個小菜過來。


    周幼寧用膳之際,看著在旁邊忙碌的凝翠,漸漸陷入沉思。


    一開始宋元慶在單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場景下說出真相時,她心裏還曾浮起過後悔。後悔自己沒安排人偷聽好抓證據明真相。但後來得知宋元婧頂著她的名頭嫁人且不在京城後,她的那些懊悔更多的變成了對未來的擔憂。


    她現在最怕的是,就算證據擺在人前,她也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再回到江南去。想來想去,她似乎也隻有寄希望於裴家這條路。希望裴侯爺能看在誤會、耽擱了她的份上、出於愧疚之情,幫她與趙、宋兩家周旋,送她回鄉。


    到了傍晚,周幼寧提前去廳堂那邊侯著。


    裴岩剛一進來,她就立刻起身,臉上帶些不易察覺的討好的微笑:“侯爺……”


    她這一下子來的突然,裴岩微訝,下意識停下腳步,視線環顧四周,並無異常。他淡淡地應了一聲:“怎麽了?”


    她現在這模樣,和稍前凶巴巴的大為不同。


    “先時是我不對,心情不好,所以在侯爺麵前失禮了。”周幼寧說著鄭重福了福身。


    “沒事。”裴岩倒不至於為這點事與她計較。


    “侯爺的人,查的怎麽樣了?”周幼寧問的小心,眼中隱含期待,“就是,關於我不是我表姐這個事……”


    趙永還沒拿著確鑿的證據回來,現在說定論有些為時過早。但是迎著她的目光,裴岩猶豫了一瞬,如實說了一句:“此事確有疑點……”


    “……是吧?”周幼寧不自覺露出了笑容,“我就說嘛。”


    “但是單憑這些疑點,還不足以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裴岩看她一眼。


    “我知道啊,凡事都要講證據的嘛。”周幼寧很好說話的樣子,“能理解,能理解。”她想了想,又道:“我聽說,我表姐用我的身份已經出嫁了。侯爺,如果找到了證據,會怎麽安排我?可不可以不要將錯就錯?我不想就這麽過一輩子……”


    她話還未說完,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大小姐裴瑤已經翩然而至。


    周幼寧停下話頭,不再提起此事。


    而裴岩卻朝她看了好幾次,連裴瑤都發現了不對勁兒。她小聲問:“大哥,怎麽了?”


    “……沒事。”裴岩收回了視線,“明日你二哥冥誕,我們去金光寺。”


    裴瑤情緒有一瞬間的低落,她“嗯”了一聲,隨即又道:“那我和二嫂子一起吧。”她扭頭看向二夫人:“二嫂子,咱們坐一輛馬車。”


    周幼寧本想拒絕,轉念一想,她還指望將來裴家幫她撐腰,此刻真相未明,沒必要拒絕了得罪人讓自己現在的日子就不好過。


    於是她點頭應下。反正,她已經有好久沒出過遠門了。


    這天晚上,周幼寧睡得並不好,前半夜久久不能寐,後半夜噩夢連連。


    時而是證據確鑿、真相大白,裴家大怒,皇上也大怒,宋家上下情狀極慘。時而是她從未見過麵的趙家公子,威逼她嫁到趙家去,因為婚書上是她周幼寧的名字……


    她從噩夢中醒過來時,天還沒有大亮。她按了按疼痛的眉心,知道自己到底還是受到了宋元慶那番話的一些影響。


    她胸口又悶又脹,披著衣服坐在床上,一時之間甚至有些迷茫和懷疑。


    直到天亮,她都沒有再睡著。


    凝翠伺候她梳洗時,鬢發間簪了一朵極小的白色絹花。


    周幼寧心裏明白,這是因為二公子裴逸冥誕的緣故。從鏡中看著為她綰發的凝翠,小聲問:“你們二公子,人是不是特別好?”


    她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凝翠的眼圈直接紅了。手上動作一個沒注意,直接拽掉了幾根頭發。


    周幼寧吃痛,倒抽一口冷氣,嚇得凝翠連聲道歉:“對不起,二夫人,奴婢……”


    “沒事,是我的錯,我不該突然跟你說話。”周幼寧小聲道。


    凝翠感激一笑,加快了手上的動作。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小聲道:“是,特別特別好。”


    周幼寧“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今日去金光寺,果真如裴瑤所說那般,她與二嫂共乘一輛馬車。


    這馬車寬敞,倒也不顯得擁擠。


    周幼寧昨晚沒睡好,這會兒難免有些困頓。她雙目微闔,靜心養神,隱約能感覺到大小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本想裝作不知道,但想了想,還是睜開了眼。


    兩人目光相對,裴瑤不躲不閃,反而衝她輕輕笑了笑:“二嫂子是困了嗎?”


    “嗯,昨晚沒睡好。”周幼寧回之一笑,“讓你見笑了。”


    “二嫂去過金光寺沒有?”


    周幼寧搖頭:“沒有,我自進京以來,很少出門。”


    裴瑤沉默了,二嫂倒是時刻不忘保持一致。她想了想,又道:“金光寺香火很靈的,智通大師也很有名。”


    “嗯。”周幼寧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金光寺在山上,不過這山道明顯修過,雖然慢一些,倒也能行駛。


    等一行人到了金光寺,已經快到午時了。


    周幼寧又困又餓,但是見紅牆白瓦,聽梵聲琅琅,她焦躁的內心忽然安靜下來。


    早有沙彌前來將他們迎進寺廟中,燒香拜佛。


    裴岩早先來過這裏,認得此間住持,他與住持商量捐獻香油以及設立長生牌位事情。再看一眼麵帶倦容的裴瑤與周幼寧,他直接出聲問:“不知大師能否借寮房給女眷稍微歇息一下?”


    “當然可以。”住持撚須微笑,叮囑沙彌帶裴家女眷去殿後寮房稍作休息。


    周幼寧鬆一口氣,心說,總算是能稍微休息一會兒了。


    金光寺香火旺盛,時常有高門大戶內眷上香,是以金光寺供香客休息的寮房幹淨整潔,還有專門的齋飯。


    她們這一行人都餓了,簡單的齋飯吃起來也覺得十分美味。


    剛用罷齋飯,忽然有個裴家的丫鬟快步走到裴瑤跟前,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裴瑤臉上露出詫異之色:“真的?”


    “不敢欺瞞小姐。”丫鬟說著,上前一步,自袖子裏露出一塊玉佩來,“小姐請看。”


    裴瑤接過玉佩,端詳一陣,輕輕歎一口氣,神情卻有些古怪。她扭過頭,衝周幼寧道:“二嫂子,我有點事,去去就回。你在這裏等我回來好不好?”


    周幼寧不知就裏,點一點頭:“請便。”


    裴瑤展顏一笑,隻帶了一名丫鬟離去,將其餘人等,都留在了寮房裏。


    周幼寧見此地倒也幹淨,索性和衣而臥假寐。


    可能是因為困倦,也有可能是寮房裏的檀香有使人安心的作用,她本是假寐,誰知躺著躺著竟然睡著了。


    而那廂,裴瑤跟隨丫鬟離開寮房,穿過長長的走廊,又向西行了數十步後才看到了負手而立的那個人。


    聽到腳步聲,那人便回轉過頭,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眉目清俊,眼中隱隱含笑:“我就知道你們今天會到這兒來。”


    裴瑤站定,福身便要行禮:“參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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