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翰林笑著看向魯齊林。


    魯齊林看出了那是什麽意思,咬咬牙,轉身朝顧邵彎下了身:“此次是我的不是,尚未弄清楚,便怪罪到你身上,下次必定不會了。”


    鬧事的時候氣勢國人,承認錯誤的時候,倒也還算幹淨利落。


    顧邵看得心中一樂,不過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也不好真的樂出來,趕緊裝模作樣地將人扶起來:“魯大人客氣了。”


    魯齊林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應該的。”


    將人相視,俱僵硬地笑了一聲。這場由魯齊林引出來的鬧劇,也由魯齊林親自了了。畢竟,誰能想明白那顧邵真的記下了四十來本實錄呢。也虧得他真記下了,如若不然,這回必定得吃個悶虧。


    看魯大人那不依不饒,咄咄逼人的樣子,便知道顧邵這事隻怕還沒完呢。


    兩人“和解”之後,方才從屋子裏退了出去。


    王翰林眼瞧他們出去之後,低頭輕笑一聲。餘下幾人麵麵相覷,也都不自覺地笑樂了。


    王翰林止住笑,道:“好了,來說正事。”


    一言畢,眾人都收了笑意,開始討論起了正事。


    顧邵與魯齊林回去之後,屋子裏的人雖然個個低著頭,但還是暗搓搓地往他們這邊瞄。魯齊林約莫是受不了這樣的打量,沒多久便冷著臉去了裏間。


    韓子朗頭一次跑到顧邵身邊來。


    其實,顧邵能好好地回來這兒,其中什麽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他隻好奇顧邵究竟是怎麽贏過魯大人的。


    他小聲地問了,顧邵也小聲地答了。


    除了韓子朗之外,餘下大人也都暗暗得在聽。畢竟,這等振奮人心的喜事,誰會不樂意聽呢。他們這兒,不耐煩魯齊林的可不是一個兩個,無奈人家資曆高,也總喜歡拿資曆說事兒,處處都能壓他們一頭。是以他們這些人真就像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眼下聽到顧邵能壓過魯齊林,還是在王翰林麵前狠狠地下了魯齊林的麵子,眾人不由得激動難耐了起來。


    怎麽他們就沒看到呢。


    韓子朗拍著顧邵的肩膀,壓低聲音道:“顧兄啊,你努力努力,說不成那天能把他給氣走呢!”


    顧邵翻了個白眼:“你怎麽不去?”


    “我?我慫啊。”


    顧邵:“嗬。”


    一個高官子弟,總不會慫過他一個白衣出身。顧邵覺得韓子朗這話確實不實在,可他不知道,韓子朗也確實是慫。


    官場那些事兒,並不是一個出身就能決定的。倘使出身有用的話,他也不必在這個聽個糟老頭子的話了。


    顧邵這邊正竊竊私語,王翰林那兒,卻已經沒有了外人。


    諸位大人議事完畢,早已經回去了。如今在王翰林跟前是他的好友沈儒林沈大人。沈大人往前便知道王翰林對這個狀元郎不一般,私下裏提到這個狀元郎的時候,也都是一臉滿意。今兒恰好出了這樣的事,沈大人也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的笑話。


    王翰林見他一直沒個正形,冷眼掃了他一下:“笑夠了?”


    “好大一出戲,還不讓我笑了?”沈大人揶揄地看了王翰林一眼,“你說那魯齊林,怎麽偏偏就對顧邵如此斤斤計較了呢?”


    這魯大人,也是個刺頭兒了,因著早年間的經曆不大好,見誰都有些憤世嫉俗,尤其是每三年一個的狀元,那可真是紮了魯大人的眼了。隻是那魯大人再嫉憤,總還是會注意著些,不會將那些事弄到明麵上來。


    隻這回,鬧得這樣驚天動地,叫人都有點捉摸不透了。


    王翰林回道:“這魯大人的妻子,與李侍郎的妻子乃是姊妹。”


    沈大人頓時驚了。驚過之後,卻是不解:“我瞧著你對那顧邵十分地重視,塞到誰手裏不好,非得塞到魯齊林手裏,這不是明擺著要讓他吃罪嗎?”


    王翰林聽此,也隻是淡淡一笑:“咱們這狀元郎,生平十來年過得都太順遂了,讓他吃吃苦,受些罪,見識一下官場上的妖魔鬼怪,也不錯。”


    沈大人聽得目瞪口呆。


    妖魔鬼怪嗎?他忽然有點心疼那位魯大人了。


    第97章 再起奸計


    對於魯大人這件事,顧邵斟酌了兩日,還是沒有告訴鄭先生。雖然對方確實想要對付他,可是這不是還沒有對付成嗎,反而因為他的英明神武,最後跌了好大一個麵子。


    顧邵覺得自己是個官老爺了,不能總是和之前那樣,在外頭遇上什麽事情就要告訴先生,這樣不好。


    官老爺要學會獨當一麵。


    官老爺顧邵在麵對鄭先生的時候,還是一副笑容滿麵的樣子,嘴裏都是好話,仿佛在翰林院處得極不錯的樣子。


    事實上也差不離。他除了跟魯齊林處不來,跟別人都還相處得不錯,大抵是同受魯齊林的壓迫,同僚對他又同情又欽羨,態度很是可以。兼之翰林院那邊也確實沒什麽事兒,顧邵每天優哉遊哉,過得不知道有多快活。他理想中的日子,便是這般了。


    鄭遠安看著顧邵也不像是受委屈的樣子,也就沒有再追問。他起身,掃了整個屋子一眼,隱隱打量。


    顧邵忽然緊張,瞧瞧地環視一周,發現屋子裏還算整潔之後,才總算是安了心。


    鄭遠安四下都看了一眼,除了被子亂了一些,也沒有別的錯處了。不過即便隻有被子那一處,鄭遠安也還是固執地揪著被子這一點,噴了顧邵好半天。


    等到顧邵被罵得垂頭喪氣的時候,忽然又道:“不是我說,你這屋子實在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顧邵小臉一垮:“先生,我每日都打掃,再整潔不過了。”


    鄭遠安說得卻不是這個,他坐了下來:“不是說亂,而是這屋子缺了些人氣兒,冷冷清清的。平日一把鎖鎖起來,在外頭看著就像是沒人住一樣。別的不說,單那廚房裏便不像話,柴米油鹽,一樣都沒有。你搬來這麽些日子,灶台都還是冷著的。我知道你是在外頭吃,可是老是這樣,也不是個事兒。”


    顧邵也知道這樣不好,可他又不會做飯,更不想吃自己做的飯。


    一時又聽他先生道:“對了,你如今做了官,你爹娘那邊可有什麽章程沒有?”


    顧邵立馬道:“學生本是想讓他們過來的,信已經寄回去了,卻也不知道他們是來還是不來。”


    那日有了屋子之後,顧邵瞬間底氣足了,不僅給他爹娘寫了信,還給秦先生寫了,給陳家也寫了信。


    “不管來與不來,你的婚事也該商議起來了。”鄭先生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啊?”顧邵愣了。


    “啊什麽?都已經定了親,如今也當了官,難不成還要再拖下去?你拖得,人家姑娘也拖不得!”鄭遠安隨口便是一句教訓,“怎麽,難不成你還想再攀高枝?”


    顧邵哪兒敢啊,慌忙搖頭:“不敢不敢,隻是覺得太突然了。”


    他才這麽大年紀,之前也一直沒想過要成親,驟然提起這件事,顧邵難免會覺得有些怪怪的。


    隻是鄭遠安卻覺得理所當然:“成家立業,自古如此,有什麽好突然的。再者,那陳家姑娘也是個賢惠的,你如今住在這兒,家裏總得要個女主子。”


    “等下回你爹娘來信後,你便將這些事情與他們商議好,往後若是在京城成親,便將那陳家姑娘接過來,也省得你再兩頭奔波;若是回鄉成親,也得提前將六禮走完,帶快要成親的時候去翰林院請個探親假,再請個成婚的假,索性在家裏多待些日子,將婚事辦了再回來便是了。”


    鄭遠安越說,越發覺得可行。這家裏怎麽能沒個女主人,一個人住著,總歸是冷淡得太過。這蠢小子看著就不像是能照顧自己的,必須得找個妻子,往後不管做什麽,總是有人看著,也不會出什麽大錯。


    鄭遠安一錘定音,顧邵直接沒有了開口的餘地。


    算了,他想,成親就成親吧,他總歸要成親的。


    鄭遠安在顧邵這裏溜達了一下之後便回去了。鄭先生走了之後,顧邵自然也吃飽喝足,剛準備躺下,便被係統強製弄起來了。


    封侯拜相,可不是說說那麽簡單的。既然顧邵答應下來了,哪怕答應的不是它,係統還是會好生調教他的。今兒係統給顧邵定下的任務,除了讀書,便是騎馬了。


    顧邵長得高,卻也是白長了這麽高,連個馬都不會騎。


    上回殿試張榜,那樣隆重的日子,若不是係統有本事,直接將馬控製住了,隻怕顧邵是得在眾人的眼皮底下出醜了。


    係統能幫他第一次,卻不能幫他第二次,是以這馬,顧邵是怎麽都要學的。


    顧邵也沒說自己不學啊。在係統憑空變成一匹馬的時候,他看得眼睛直放光。有了馬,車還會遠嗎?係統果然是嘴硬心軟,之前拒絕得那麽幹脆,現在不還是光明正大地送到他眼前了嗎?顧邵開心地奔到院子裏頭,看著這匹馬,歡喜地不知道怎麽辦得好。


    他的!他的!都是他的!


    “想得美!”係統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隻是放出來給你學的,別想據為己有。”


    “摳死你算了!”顧邵一邊摸著馬的鬃毛,一邊鄙夷道,“這也不給,那也不給的,還想讓我封侯拜相呢,做夢吧!”


    想讓馬兒跑,還不讓馬兒吃草,這般無恥行徑,也就係統做的出來了,顧邵憤憤地想著。


    係統直接道:“任憑你再不滿,這東西也是不能給你的。你若是想要馬車,便自己掙去,求來得終究是求來的,又能有什麽用?你這動不動就伸手要東西的毛病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改?”


    “求來的總比沒有好啊。”顧邵碎碎念著。


    係統好言好語地跟他講道理,結果講來講去他卻還是這麽個德行,頓時怒了。


    它怒了,顧邵便倒黴了。被電得一蹦三尺高,叫聲差點把馬都給驚住了。


    係統冷著臉罵道:“少給我廢話,馬上開始練習。今兒練習上馬和下午,天黑之前,務必學會,否則,哼——!”


    “練,我練還不行嗎?”顧邵再不敢跟係統糾纏,顫巍巍地開始往馬背上爬,結果那馬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剛才看著還乖乖巧巧的,等到顧邵準備上馬的時候,它卻忽然發了脾氣。前腳一蹬,就將顧邵摔了下去。


    “嘶!”顧邵栽了一個跟頭,手心都紅了一片,“褪皮了。”


    從馬背上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可想而知有多疼。


    係統在旁邊說得風涼話:“離腸子還遠得很。”


    “感情疼的不是你。”顧邵吹著手心,委屈地眼眶都有些紅。


    他是個吃不得苦受不得罪的人,沒個少爺命,偏偏養著一身的少爺病。也不怪他嬌氣,實在是顧大河跟陳金蓮護犢子護得緊,顧邵從小到大也沒受過罪。他疼得狠了,矯情了好一會兒,這才怕怕地重新上前,準備再上一次。


    這回終於上了馬,可是還沒等他開始炫耀,那馬又不知發了什麽瘋,顛了一下就將顧邵從馬背上顛了下來。


    顧邵都摔懵了。


    他本就是個怕疼的,如今疼了兩次,顧邵再沒有一開始的興奮,頓時不幹了:“我不練了!”


    這馬太嚇人了。


    係統聲音一涼:“你說什麽?”


    “我說我不——”


    係統慢慢放出滋滋的電流聲:“嗯?”


    這聲音,聽得顧邵尾椎骨發麻,他苦著臉,拍了拍身子複又向前,認命踩上了馬蹬。踩上去的時候,腿都是抖的,害怕得眼睛都掙不開。


    係統是讓他學騎馬,不是看他丟人來著,遂冷冷道:“睜眼!握緊韁繩,腿蹬直了!”


    顧邵:“……”


    哇!他太慘了!


    顧邵這邊過得淒淒慘慘。尚書府裏頭,鄭遠安也是才到了府裏。原想著過去給母親請個安,同她說兩句話,沒想到半路上遇見了他兄長。


    鄭尚書見弟弟仿佛是從外頭回來的,便猜道:“這是去看顧邵了?”


    鄭遠安嗯了一聲:“那小子一個人在外頭住,也不知道會不會惹出什麽事。我不放心,便常過去看看。”


    鄭尚書了然一笑,不過想到今日之事,又多問了一句:“那你今日過去,顧邵可曾跟你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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