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連日大雨


    顧邵隻放了兩日的假,回來之後夫妻倆個還拆了半日的盒子。


    這回送來的年禮實在是太多了,單單是鄭家便有好幾盒呢,別的府上也一樣。這拆盒子跟拆禮物似的是會上癮的,起碼顧邵是這樣,他坐在那兒一拆就停不下來手,裏頭不管是什麽,對他來說都是驚喜。


    之前他還覺得這回送來的東西太多了,如今拆上癮了,卻覺得送來的還有些少,東西再多他也不嫌棄。


    耽誤了半日之後,等停下來之後顧邵說了自己這回隻待兩日後,秀娘愣了愣神,隨後再不願讓他忙活這些。


    她讓紅香去外頭買些菜,準備親自動手,好好犒勞犒勞一下顧邵。雖然顧邵沒有說這回再外頭有多辛苦,可秀娘又不是沒有眼睛,自家相公那一臉倦態,便知道他在外頭定然不輕鬆。回來後衣裳還沒來得及換的時候,她還看到相公衣服後麵沾了泥土,想來這必定是連日在外頭奔波才沾上的。


    中午在家,顧邵美滋滋地享用了一頓大餐。吃飽肚子抹幹嘴巴,他才想起正經事兒,準備去賀知府那兒報一聲道,順便告一下小刁狀。


    上回說告狀是誆他們的,這回告狀卻是真心要告的。


    今日十五,衙門裏頭休沐,大小官吏都在官舍裏頭。顧邵直接去了賀知府的住處,去了那兒之後賀知府也客氣,顧邵才剛一坐下,裏頭的小丫鬟便捧著果盤來了。顧邵可沒心思吃這些。他是懶得拐彎抹角的,且這事兒也不需要拐彎抹角,她們欺負秀娘就是她們的錯。


    顧邵告起狀來的時候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告得賀知府都有些愣住了。畢竟他從來沒見過,為了自家妻子去跟上峰家告別人家妻子狀的人。也是,一般人真抹不開這個臉來告。這婦人間的事兒,交給婦人家解決不就是了?賀知府真想用這麽一句將人給打發了,可他看著顧邵那不依不饒的樣子,還真怕一兩句打發不了。


    賀知府想著,都有些發愁了。


    顧邵見他為難,知道他也不是不肯幫,這才收了方才的態度,麵上也緩和了幾分,仿佛方才那逼人答應的不是他一般:“知府大人明鑒,真不是我不依不饒,而是那些人實在太過分了些。看著我出去治水不在府衙裏頭,便見天兒地欺負我媳婦兒。可憐我媳婦兒,從來沒有跟人紅過臉,也對付不來這樣刁鑽的潑皮,隻有被人明槍暗箭打壓的份兒。”


    顧邵說著,長歎了一口氣,繼續從果盤裏頭捏了一個果脯丟進嘴裏,嘴裏淒淒慘慘:“要是我本事些,我媳婦兒也不用受這些人的磋磨了。可惜我是個不中用的,在外頭奔波來奔波去也沒做成什麽事兒,連給媳婦兒撐腰的能耐也沒有,不得不過來求助一下知府大人。唉,知府大人您不會嫌棄我吧?”


    賀知府被他酸得連東西都吃不下了,他算是見到了這位顧通判的臉皮了。賀知府真是聽不得這些話了,生怕顧邵再說些有的沒的,不等他開口,忙道:“好好好,回頭我定會仔細囑咐我夫人,讓她時時護著你家娘子,不讓別人動她一根手指頭成不成?”


    目的達成,顧邵臉上瞬間多了幾絲笑意:“您說成就成。”


    賀知府忍著嫌棄,耐心聽了好半天,終於等到顧邵收了尾,準備拍拍屁股走人的那一刻了。


    “那知府大人您先留步,屬下就先回去了。”顧邵客客氣氣地說了一句。


    走吧走吧趕緊走,賀知府都恨不得趕人了。


    好在顧邵是個見好就收的,見人家不待見了,沒一會兒便溜走了。隔了一會兒,知府夫人從裏頭出來。走到了顧邵原來的位子上,看了一眼桌上擺著的果盤一眼。


    “看來這位顧通判是個喜食甜的。”


    賀知府聽來覺得奇怪。


    知府夫人端來果盤讓他看。裏頭空了一大半,空的那些,都是味道偏甜的,留下的那些反而是味道偏酸的。


    “這口味,倒是跟老爺一樣。”知府夫人打趣道。


    “口味是一樣,可這性子卻天差地別。”他可沒有顧邵這樣的不要臉。不過,想到方才顧邵讓他做的事兒,賀知府便叮囑了自家夫人幾句:“往後陳氏那邊你多照看一些,別叫底下那些不長眼的人欺負了她。顧通判方才在這兒賴了這麽久,可全都是為了他這位夫人。倘若以後再叫他知道別人欺負了他夫人,隻怕那顧通判就不止到我這兒告狀這麽簡單了。”


    知府夫人聞言,眉心微蹙:“那些婦人,當真是不知輕重。”


    明知道這顧通判來頭不小,還想著欺負人家娘子,這不是不知輕重是什麽?


    “都是些眼皮子淺的,不敢得罪顧通判,卻覺得人家娘子年紀輕好欺負,說白了,不過是想占占便宜罷了,也不想想那顧通判是個能占便宜的嗎?”賀知府對這些婦人也是厭惡到了極點,“虧得那陳氏沉得住氣,沒跟她們鬧,若是真鬧起來了,她們還能得到好處不成?”


    知府夫人聽著少不得又安撫了一句:“好了,老爺不必為此事煩神。回頭若是她們還敢再犯,我叫人收拾收拾便是了。”


    顧邵隻在住處呆了兩日便又出門了,這兩日,那些討人嫌的夫人果真沒有再上門了。


    年節過完之後,晉安先生便準備讓官府雇人動工了。如今天氣雖然冷,但比之年前的那段時間已經好了太多了,地上也沒有再上凍。加上眼下不必農務,閑散在家的人還挺多的。倘若再過些日子,便是春種了,到時候再動工難免耽誤了農時。


    顧邵回去的時候,人已經雇得得差不多了。


    對於桃源縣的這位縣令老爺,顧邵也是見過的,別的暫且不說,單是識相這一點,還是少有人能比得上他的。偶爾顧邵與晉安先生碰上這位縣令老爺的時候,都能看到對方奉承的嘴臉。不過奉承也有奉承的好處,譬如這回雇傭百姓修築堤壩,這位縣令老爺為了巴結晉安先生,事情做得極其利索,沒兩日便將人全部招募齊了。


    饒是顧邵這個向來看不上他的,也說不出什麽錯來。


    在晉安先生並顧邵還有工部幾位大人的商議之下,定下來的第一個修築堤壩的點是桃源縣周邊的崔鎮。崔鎮也算是一個古村了,亦是這周邊難得富庶的村落,道路縱橫,屋宇毗鄰,端得是一副欣欣向榮之象。隻是這崔鎮靠近黃河河道,前朝的時候黃河決口,連累了這一帶都受了災。好在那次之後,崔鎮安寧了好長一段時日,如今村中眾人也不大記得當日的境況了。


    知道朝廷的人要來這兒修築堤壩,不少人都過來看熱鬧。幾個小孩子不敢湊近看,隻能遠遠地躲在樹後頭嘰嘰喳喳地說著小話。看了一會兒,他們忽然發現那邊走過來幾位官大人。


    其中有一個孩子看到那邊的人,立馬興奮起來:“那是知縣大人!”


    小孩兒叫石頭,上回他跟爹一塊兒去縣城裏頭買東西,剛好碰上縣衙裏頭辦案子,所以便跟著大夥兒一塊去圍觀了。石頭坐在他爹的脖子上,遠遠地就看過那知縣老爺的樣子。因為這是他們桃源縣的父母官,所以石頭記得特別清楚,這會兒再看到的時候便一眼認出來了。


    石頭剛說完,後頭的幾個小孩兒也不四下張望了,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可看了一會兒,小孩兒們卻疑惑了:“石頭哥你不是說這位是知縣老爺嗎,怎麽他還走在後麵,前麵的兩個人是誰?”


    石頭吮了吮手指頭:“大概是比知縣老爺還要大的官兒吧。”


    “比知縣老爺還要大,那他們是將軍嗎?”


    “不過,將軍都生得很高大的,他們肯定是丞相。”


    此言一出,倒是引起了很多人的認同。他們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歡快地評說了起來:“裏頭有一個丞相好年輕啊,看著好像比我家哥哥還要年輕。”


    說得正是顧邵了。


    這一行人多是中年人,晉安先生看著不老,但他畢竟與鄭遠安同歲,瞧著也年輕不到哪裏去。陶知縣跟他手底下幾個官吏也都是年紀不小的人了,這樣一襯,顧邵這個本來就年輕的六品通判,便顯得更年輕了。


    幾個小孩兒覺得驚奇,因為在他們心中,當官兒的都是留著胡子,跟他們父母差不多的年紀。驟然看到了一個如此年紀輕的,心中實在好奇,所以多看了好幾眼。一邊兒看,還一邊兒在樹後頭嘀嘀咕咕。


    前頭的顧邵察覺到有人在看他,回頭一看,卻發現是幾個小毛孩兒。那些個孩子看到他之後,立馬縮了回去,怕被人捉住,一個個做鳥獸散,跑得比兔子還快。


    顧邵失笑。


    陶縣令踮腳朝著後頭看了幾眼,一個人也沒看到,不禁笑嗬嗬地往前問道:“顧大人方才在看什麽呢?”


    “沒什麽。”顧邵搖了搖頭,繼續往前。


    陶縣令被撂在後頭,忍不住再次感慨,這回京城裏來得這兩位,還真是難哄得很。平常一哄一個準的路數,到他們身上竟然都不行了。


    巡視之後,顧邵同晉安先生回去之後又商討了一下,並在第二日給陶縣令下令,讓官府這邊督促堤壩的築造。


    這堤壩一造便是兩個月。


    原本早該完成的活兒,卻以為年節過後下了幾場大雨而拖延了工事。往年冬日過後,雖也有雨水,但多是細雨,不似今年這般瓢潑大雨,且一下就是好幾日。因為這事兒,顧邵不得不待在桃源縣裏頭,想要回去看看秀娘的心思也歇了。


    日子一晃,二月又已經到頭了。眼瞧著堤壩才隻建了一半,不管是顧邵還是晉安先生,心中難免生了些許急躁。


    早上吃過飯之後,顧邵踱著步子去了晉安先生的住處,問了書童,才知道晉安先生在裏頭跟工部的人議事。


    書童問顧邵是否要通報,顧邵想了一會兒,還是先算了。最近這些事情誰都解決不了,他進去也隻能聽著幹著急。


    回去之後顧邵又拿著一把傘準備去堤壩那邊過一眼。雨剛停,周圍還有些水汽,因為這場大雨,不管是監工還是被雇的百姓都顯得有幾分消極,縣衙的官差拿著木棍站在高墩上麵有氣無力地吆喝,下頭被指派的也是一個個疲憊不堪。


    顧邵沿著河岸看了過去,後麵立刻有小吏跑了過來:“顧大人,這兒地濕,滑得很,您還是往後站站吧。”


    “多謝,我知道了。”顧邵朝著他笑了笑,聽話地往後退了幾步。


    小吏看他這樣,也沒有再盯著了,回去做自個兒的事。


    顧邵望著漸漲的水勢,心裏實在憂心,忍不住問了係統一句:“這雨往後還會再下嗎?”


    “難說。”這天氣變幻莫測的,連係統也測算不出來,以年前那情況,誰能算得到這一個月來能下這麽久的雨,“不過看如今這情況,這兩天應該還會下的。”


    顧邵聽著,心裏猶如一團亂麻,理都理不清。


    京城那邊,桃源縣這邊的消息也很快傳了過來。不過沒有身在其中,除了幾位心思靈敏的,其他人對桃源縣的情況也沒有太當做一回事,仍舊操心著自己的事。


    散值之後,李侍郎本來準備回去,結果卻在路上碰到了銀台的陳大人。迎麵碰到,兩人便頭停下寒暄了兩句。


    陳大人是進宮稟事的。


    李侍郎最近也聽到了一些消息,如今看到了陳大人,便想著順勢問上幾句。寒暄過後,李侍郎起了個頭,說到要緊處的時候還壓低了聲音問道:“那顧大人,莫不是每個月都要給聖上寫一封?”


    說起這個陳大人也覺得膩歪,正好碰到了人問起這個,便想一吐為快:“誰說不是呢。每個月都來一封,回回不落。怪不得皇上總惦記著顧大人,這般殷勤,能不惦記嗎?”


    李侍郎聞言也跟著附和了一聲,不多時,又有些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話說這顧大人的信,每回都是什麽時候寄到京城裏來的啊?”


    第155章 派人截信


    不說桃源縣,就是整個淮安府過了年之後也沒什麽好天氣。


    都說春雨貴如油,可如今的雨水實在是太多了,不僅耽誤了農時,就連那些想打短工的都被耽誤了。


    這回受雇修築堤壩的那些人更是遭了罪,堤壩遲遲沒有修完,工錢遲遲沒有到手,關鍵是地裏還荒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收工回去將田裏拾掇好。眼瞧著這堤壩修好的日子遙遙無期,不少人就想要聯名去跟上頭說一聲,趁早停了這邊的工讓他們回去將農事弄完好了。別管今年收成到底好不好,能收到幾成,可總得讓他們把東西種上再說吧。


    一個人有這個心思還不算什麽,官府那些人靠著棍子還能壓一壓,可如今是一群人都有了這心思,縣衙那些人再想要壓下去便壓不成了。


    鬧騰來鬧騰去,幾個人隻好去請示陶知縣。


    陶知縣聽過之後就想要將事情推到晉安先生和顧邵身上,這事兒雖然是他們桃源縣的事情,可是建築堤壩是晉安先生負責的,如今出了事情,自然也該請教晉安先生。反正,是和他沒有關係的。


    陶知縣果真帶著這事兒去找了晉安先生和工部幾位大人。晉安先生思索了一會兒,有些許為難。說實話,顧邵甚少在他臉上看過什麽為難的情緒,可這一個月以來,晉安先生為難的次數仿佛越來越多了。最後,晉安先生還是放了那些人回去:“農事重要,耽誤不得,讓那些人先回去務農吧,堤壩的事情先放一放。”


    說完,晉安先生還看了一眼跟前的勸農使。


    眾人順著晉安先生的目光,也一道看了過來。顧邵覺得身上莫名地多了一道擔子,但也跟著晉安先生說了一句,順帶將這個球踢給了諸事不管的陶知縣:“我也是這個意思,陶知縣覺得呢?”


    “我?我自然是聽晉安先生跟顧大人的了,畢竟您二位主管這治河一事,與我卻沒有什麽幹係。”陶知縣笑嗬嗬地應道。


    既然沒有異議,這事便也這麽過去了。隻是陶知縣臨走的時候,晉安先生又多說了一句:“那些受雇百姓的工錢,陶知縣也記得給一下。”


    “工,工錢?”陶知縣聞言詫異地轉過身。


    “怎麽了,不該給嗎?”顧邵看他這樣子,也知道這人心裏在想些什麽。


    陶知縣還不至於在晉安先生和顧邵麵前失態,瞬間變收住了詫異的表情,隻笑著解釋道:“我這不是想著,那堤壩到現在也才修了一半,若是這會兒給工錢的話應該也不好給。”


    “有什麽不好給的,那堤壩既然已經修好了一半,那便將那一半的錢給他們便是了。”


    “可若是咱們將這工錢結了給他們,回頭他們拿了錢,卻不幫咱們修那剩下的一半堤壩又該怎麽辦?”


    顧邵聽著隻覺得好笑:“陶知縣難不成還怕他們拿了錢走人?”


    “我這不是——”


    “不是什麽?平心而論,如今陶知縣你派人雇了那些百姓,出的工錢還沒有他們去外頭打短工掙的多。這麽一點錢,還不至於他們拿錢走人。不論是上下之間,亦或是官民之間,兩相往來都需講求一個信字,人無信不立,若是這回失信於民,沒了他們的工錢,下回他們便更不會信任官府。”


    陶知縣被說得臉上掛不住,但是要他拿錢,實在是跟割他的肉一樣了,當下還是有幾分猶豫:“話是這樣說,可如今縣衙裏頭也虛得很,拿不出多少銀子。”


    “也沒讓你們拿多少銀子,這該出的工錢,想必戶部那邊都撥下來放在縣衙的府庫裏頭了。如今要拿,也是從這裏頭拿出該拿的一份兒,如何會礙著縣衙的事?還是說,陶知縣想要跟治下的百姓賴賬?”顧邵說著,自己倒是先笑了一聲,“想來是不會的。陶知縣可是他們的父母官啊,這天底下隻有做兒女的伸手找父母要錢,哪有做父母的搶占兒女的銀子?”


    話都被他說到了這個份兒上,陶知縣自然沒得再反駁了。陶知縣在心底罵了一句晦氣,應下這樁差事之後便忙不迭地走人了。早知如此,他今日就不該到這兒來商討這件事,直接按著那些人的頭讓他們將堤壩修好不就得了,也省得他破財。下回再遇上事,他肯定不會來找這兩人商議了。


    晦氣,當真是晦氣!


    京城這邊,自打知道了顧邵每回送信的的時間之後,李侍郎便動了截信的念頭,可他到底小心,猶豫了幾天之後,還是沒有做下決定。


    他這人不會輕易出手,一則怕辦不成事,二則也是擔心事後會牽連到自己身上,所以顧邵在京城的時候,李侍郎雖然恨慘了他,可卻一次都沒有動過手。後來等顧邵離了京城,李侍郎滿心想著機會到了,誰知道後來顧邵身邊又多了一位晉安先生。


    李侍郎忍了又忍,這才忍住了要對顧邵動手的心思。晉安先生在旁邊,李侍郎不能保證自己就能一擊必中。可如今,得知了顧邵每月送信的日子之後,李侍郎的心思又活絡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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