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拐角處一個寶藍色蟒袍的身影走了出來,“十四弟。”


    “八哥?”胤禵還喘著粗氣,看到胤禩倒鎮定了些許。


    “十四弟何苦生這麽大的氣,”胤禩麵容溫和,“你與四哥是嫡親的兄弟,有話可以慢慢說。”


    “哼,他哪肯聽我說話,”胤禵甩了甩袖子,“我在他那兒,連胤祥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


    “這話就任性了,”胤禩彎了彎嘴角,末了,拍拍胤禵的肩膀道,“我今兒個也是進宮來探望額娘的,十四弟要是沒事兒,不如一會兒和我出宮?咱們叫上胤禟、胤誐到獵園去跑跑馬。你這一肚子氣,吃點兒風,很快就散沒了。”


    胤禵抿了抿唇,憤懣地點了點頭,“好,那就叨擾八哥了。”


    回府的馬車上,四阿哥眉頭深鎖。


    張保坐在一旁,思索片刻道,“主子,這浣月姑姑說的事兒,可靠嗎?”


    四阿哥緩了口氣,靠在車壁上,“既是皇額娘臨終的交代,自是不會錯的。佟佳一門,從佟圖賴起,就是軍功卓著。加上慈和皇太後與皇額娘的外戚推恩,哪怕是明相、索相分庭抗禮時,在朝中也是呼風喚雨。這樣高的門庭,怎麽可能一清二白?背後的牽扯與勢力,怕是不會比索額圖好到哪裏去。”


    “可,”張保躊躇了半晌,“先皇後留下這麽危險的證據,要是讓旁人得了去,不是害了佟家滿門嗎?”


    四阿哥清冷一笑,“當初皇額娘重病,佟國維可說是急不可耐地塞了族女進來。這佟家滿門,又有多少把皇額娘放在心上呢。更遑論,皇額娘生前最怕皇子反目,所以一直明裏暗裏地支持太子,這手中若是沒有實打實的東西,怎麽遏製佟國維的野心?隻不過,爺倒是沒想到,皇額娘竟會把佟家左右朝廷用人,暗自結黨謀私的證據放在那個人手裏。”


    盛京


    “謝老板,這就是我們蘇財東了,”穆爾察將一個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引進茶樓包房,躬身介紹道。


    “蘇財東好,”謝慶向蘇偉拱了拱手,暗自瞄了幾眼這位一身紫檀色繡雲紋錦襖,墨色水流紋毛領的年輕人。


    “謝老板客氣了,請坐吧,”蘇偉彎了彎嘴角,麵上一派平和,心裏卻有千萬隻草泥馬在奔騰。這感覺太奇妙了,想他上輩子就是個開小公司,跑業務的自主創業人士。沒想到兜兜轉轉兩輩子,幾十年,他又幹回老本行了。


    “我是近來才到盛京的,”蘇偉給謝慶倒了杯茶,謝慶趕忙低頭接過,“聽穆爾察說,謝老板的馬隊在盛京名頭最響,所以便尋這麽個時候,請謝老板過往一敘了。”


    “蘇財東謬讚了,”謝慶瞥了穆爾察一眼,卻見穆爾察站到了這位蘇財東的身後,沒有坐下,心裏便有了計較,“小的隻是承蒙各位財東關照,掙點兒押送的路費。若是蘇財東有什麽掙錢的門路,隻管吩咐,這個價錢好商量。”


    這麽爽快!蘇大公公驚訝了,他引以為傲的談價能力還沒開始發揮呢,“謝老板這麽說,蘇某也就不繞彎子了。蘇某打算收購關外的皮料、山珍,運回京城加工販賣,想雇傭謝老板的馬隊押送。這價格嘛,自然也不會虧待謝老板,但是我有一點建議,還請謝老板考慮。”


    “蘇財東請說,”謝慶拱了拱手,低下頭道。


    “我這買賣不是一錘子下來的,”蘇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以後肯定要經常來回,說不定還要南下西行,有一隻自己的車馬隊才最為方便。不過,蘇某在這方麵懂得不多,所以想請謝老板幫忙。”


    “蘇財東的意思是?”謝慶抬起頭,試探地問道。


    蘇偉彎了彎嘴角,伸出三個手指道,“謝老板以馬隊入夥怎麽樣?每筆買賣,我給你三分的紅利。”


    謝慶咽了口唾沫,看看蘇偉的手指頭,又看了看始終不敢坐下的穆爾察,硬生生地點頭道,“就聽蘇財東的。”


    從茶館出來,與謝慶告別,蘇偉上了回莊子的馬車,“唉,我還以為要費一番功夫呢,哪想到這麽容易,真沒勁。”


    穆爾察笑了笑,低頭想了片刻道,“這第一筆買賣,誰也不知道是贏是虧。蘇公公這是畫了張大餅,就套牢了謝慶的馬隊啊。”


    蘇偉瞥了穆爾察一眼,蹭了蹭鼻子道,“那謝慶知道你的身份吧。”


    穆爾察舔了舔嘴唇,低下頭道,“蘇公公英明,咱們盛京這些糧莊的莊頭,城裏的行商哪個不知道啊。那謝慶走南闖北的,看一眼公公的衣著,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蘇偉扁了扁嘴,向後靠到車壁上,“我是下定決心要給主子賺錢的,他隻要實誠聽話,我不會虧待他的。”


    “蘇公公放心,”穆爾察拱了拱手,“謝慶這人,奴才可以擔保。底子幹淨,人也守信。除了咱們,沒和京城那邊有任何聯係。”


    “那就好,”蘇偉舔舔嘴唇,仰頭看著車頂,“銀子這東西,以後用處大著呢。”


    第197章 兩個弟弟


    康熙四十四年


    四月,鑾駕駐蹕揚州府。


    胤祥身後跟著一隊侍衛由外歸來,又被一幫隨扈官員圍了半晌,好不容易脫困,回到自己的院子是頭痛難安。


    福晉兆佳氏見狀靜靜走到十三阿哥身後,給十三阿哥輕輕按著太陽穴道,“爺何必如此煩惱?大臣們看重爺,也是對爺的信任。”


    “信任?”十三阿哥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道,“這份信任根本就是道催命符,爺現在連出恭都有人跟著。二哥入主東宮這麽多年,如今都岌岌可危,更何況是我。皇阿瑪現在將我擺出去,是要立個靶子,堵住悠悠眾口,為將來的儲君做墊腳石啊。”


    “可,”兆佳氏躊躇了片刻,“皇上看起來是真的重視爺啊,連這次南巡都隻帶了爺跟太子,也怪不得朝臣們議論紛紛。興許,皇上是真的有意讓爺——”


    “這樣才最可怕,”胤祥低下頭,握住兆佳氏的手,“爺從來不想爭那個位置,皇阿瑪卻偏偏把我推到風口浪尖上。如今我人在浪頭上,皇阿瑪又拽著我一條腿。這一旦摔下去,爺是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兆佳氏咬了咬唇,被胤祥握著的手微微發抖。


    胤祥轉過頭,看著兆佳氏道,“福晉會不會覺得我很沒出息?連賭一賭的心思都不敢有。”


    兆佳氏略略一笑,輕搖了搖頭,“這世上追名逐利,爭權奪勢的人那麽多,又有多少人真正地看清自己。妾身知曉爺的心性,明白爺心有溝壑,隻是誌不在至尊之位。如今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其實,無論爺以後如何,妾身能嫁給爺、陪在爺的身邊,就已經無怨無悔了。”


    十三阿哥緩了口氣,彎了彎唇角道,“福晉的話,胤祥會記一輩子。其實,也或許是我太敏感了,現在不還都好好的嘛。”


    兆佳氏蹙起秀眉,思索了半晌道,“這儲位之爭到底是一盤大棋,爺已經身在棋盤之中,怕是躲不掉了。依妾身看,爺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早做準備。”


    “準備……”胤祥低下頭,眼眸深邃。


    兆佳氏盯了胤祥半晌道,“爺心裏早就有人選了,是不是?”


    胤祥抬起頭,兆佳氏壓了壓嗓音道,“是四哥?”


    “福晉當真知我,”胤祥歎了口氣,站起身道,“若我能在奪儲之爭中立住腳跟,我定助四哥一臂之力。隻可惜,我現在即便做了墊腳石,踏上來的也不可能是四哥。”


    “爺不要放棄,”兆佳氏握住胤祥的手臂,“助四哥一事,妾身可略盡綿薄之力。”


    “福晉是說,”胤祥略一思索,“嶽丈他老人家?”


    “恩,”兆佳氏點了點頭,“我父親有軍功在身,如今添為議政大臣,兵部尚書。雖然年老,不願卷進儲位之爭,但我畢竟嫁進了皇家,爺現在又成了靶子。妾身去求父親暗中幫襯著四哥一些,想是不會被拒絕的。”


    八爺獵園


    烤鹿肉的香味遠遠飄來,胤禟、胤誐、胤禵幾個都縱馬奔暖棚而去。


    “回來的正是時候,”胤禩打開一壇酒,澆到了火堆上。


    酒香與鹿肉的焦香混在一起,引得縱馬跑了一上午的幾人都咽了唾沫。


    “八哥真是太會享受了,”胤禵迫不及待的拿起匕首,割下一塊鹿肉放進嘴裏,“等我出宮建府後,一定經常來八哥這玩。”


    “早就叫你過來的,”胤禟晃了晃脖子,“誰知道你那麽聽四哥的話,這麽野的性子都能硬生生地憋在阿哥所裏。”


    “別提他了,”胤禵憤懣地灌下一口酒,“我這幾日常跟你們出來玩,心情才好些。你一提他,我又憋屈了。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教訓我,也不管是誰不在理。”


    胤誐笑了一聲,腳跨到凳子上道,“我聽人說,是你攔住了四哥教訓人啊?怎麽到頭來,變成你自己被教訓啦?”


    “行啦,行啦,”胤禩給幾個弟弟片下鹿肉,放在鐵盤中,“四哥的脾氣你們還不知道嗎?以後別在四哥麵前逞能,少不了要被教訓的。我們一起在內務府看賬時,四哥可是連大哥都不慣著的,我是不敢惹他。”


    “切,”胤禵啃了口鹿肉,垂下頭沒再說話。


    胤禩看了看胤禵道,“不過,咱們還是得跟四哥學學,做事嚴肅認真,公平有理。我見四哥給胤祥、胤禵建府的賬目裏,真真是一碗水端平。當初,我還以為四哥跟胤禵是親兄弟,肯定會有所偏頗呢。結果到底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胤禵麵上一寒,扔下手裏的骨頭,仰頭灌了一大杯酒,“在他心裏,胤祥才是親的,我估計連那個早夭的六阿哥胤祚都比不上。”


    “說話越發孩子氣了,”胤禩拍了拍胤禵的肩膀,“今兒不提這些了。來!吃肉喝酒,咱們過一把正兒八經的滿人兒郎的生活。”


    “好啊,”胤禟把酒杯換成了碗,捅了捅胤誐道,“良妃娘娘新得晉封,八哥的身份更上一層了,咱們還沒慶祝慶祝呢。”


    “說的對,”胤誐也端起了碗,“九哥、十四弟,咱們祝八哥日後鵬程萬裏,心想事成。”


    胤禵抿了抿唇,也跟著端起了碗,酒還沒到嘴邊,小廝跑來道,“貝勒爺,那個張明德來了!”


    “他怎麽跟到這兒來了?”八阿哥蹙起眉頭,“派人把他趕走,再不依不饒的,直接關到牢裏去!”


    胤禟、胤誐互相看看,不解地道,“八哥,這張明德是誰啊?”


    胤禩歎了口氣,“是個混市井的無賴,都說他會相麵,懂得很多東西。我本以為是個人物,就請進了府裏。沒想到,就會胡說八道,口出狂言。”


    “他說什麽了?”胤禵眨巴著眼睛好奇地問道。


    胤禩看了幾個弟弟幾眼,歎了口氣道,“說我有天人之相,是貴人之命……”


    胤禟、胤誐愣了愣,隨即笑道,“這說不定真是準的呢,我們看八哥也是貴人之命。”


    “行啦,”胤禩扯了扯嘴角,搖搖頭道,“這要是讓旁人聽去了,指不定傳出什麽話呢。關鍵是,這人還養著一批江湖術士,常把當今太子不賢,刺殺謀劃的事兒放在嘴上。”


    胤禵皺了皺眉,往外看了看道,“這人胡說八道成這樣,八哥你還放他走,實在太便宜他了。”


    胤誐與胤禟對看幾眼,沒有接話,胤禩笑了笑道,“就是市井潑皮,無謂為他們操心,你們以後都離這種人遠點就是了。”


    直郡王府


    大阿哥拿著關外送來的信,眼神越發籠罩著寒意。


    “郡王,信上可是提到了什麽?”隆科多斂起眉目道。


    “哼,”大阿哥冷冷一笑,“太子這一次可是自尋死路了,竟然把意頭動到了漠北蒙古王公身上。”


    “什麽?”隆科多征愣地瞪大眼睛,“漠北蒙古!”


    “他是猜到了皇阿瑪會忌憚準噶爾,”直郡王將信撕碎,扔進了火盆裏,“不過,蒙古各部間的勢力紛爭可不容小覷,他把念頭動到那裏,怕是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


    “王爺打算上折參奏嗎?”隆科多蹙起眉頭道,“這事關邊疆穩定,皇上一定會重視的。”


    “不,還不行,”直郡王緩了口氣,“打蛇打七寸,我受夠了不斷拖延忍讓的日子。他不是想讓蒙古王公助他嗎?我就給他這個機會。等皇阿瑪南巡回來,塞北巡行就不遠了。你說弑君奪位的罪名,夠不夠把太子拉下馬?”


    隆科多身子一緊,放下茶碗沒再說話。


    五月,聖上回鑾。


    太子在江南的聲望以及十三阿哥受皇上的看重成了朝臣間的新議題。另外,良妃的晉封,也讓不少人把目光放到了八貝勒身上。


    此時,四阿哥已經在做皇子建府差事的收尾,朝上的事兒似乎一點也不關心。


    皇上回鑾第二天,四阿哥入宮請安,由乾清宮出來,正看到梁九功笑吟吟地站在台階一側。


    “梁公公,”四阿哥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四貝勒,”梁九功躬了躬身。


    “我有一件事兒要問梁公公,不知梁公公可有空閑?”四阿哥沉了沉嗓音道。


    梁九功微微抬頭,看了看四阿哥的神色,彎起嘴角道,“奴才還要伺候萬歲爺,貝勒爺有事兒,不如晚上到神武門來吧。”


    “也好,”四阿哥略一思忖,點了點頭,轉身下了台階。


    “四哥,”剛出日精門,十三阿哥胤祥便迎麵而來。


    “你怎麽在這兒?”四阿哥左右看了看,不遠處兩個侍衛站在牆角,“來給皇阿瑪請安的?”


    “不是,弟弟是專程在這兒等四哥的,”胤祥壓了壓嗓音,上前一步握住四阿哥的手,將一個紙條暗暗地塞進了四阿哥手裏。


    四阿哥愣了愣,從善如流地把紙條放進了袖子裏,胤祥勉強地彎了彎嘴角,“弟弟南巡回來,太過忙碌,一直也沒時間跟四哥打招呼。今兒個弟弟還要給太後請安,改日再去府上拜訪,四哥好好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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