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說得有理,”四阿哥微微眯了眯眼,輕吐口氣後,站起身道,“今兒就到這兒吧,爺先回去歇著了。”


    “恭送王爺,”屋內眾人起身行禮,蘇偉跟著四阿哥一路走出院子。


    “主子,”蘇偉往四阿哥身旁湊了湊。


    “叫納穆圖回來吧,”四阿哥輕緩口氣,“這府裏人一多了,以後難免一筆爛賬,好在納穆圖的出身、能力都夠用,爺也信得著他……”


    蘇偉抿了抿唇,左右看看後放輕聲音道,“其實,福晉的話雖然難聽,倒也不錯。這屬官跟小主牽連過深,難免生出爭權奪利的心思。若是佳暉做了長史,背後由福晉主持中饋,能省下不少麻煩。反正主子誌不在一府之地,何不讓福晉安安心心地生下孩子呢?”


    四阿哥停了腳步,轉身盯著蘇偉,蘇偉縮了縮脖子,最後把帶著大蓋帽的腦袋一垂,悶聲不動了。


    四阿哥頗用力地瞪了他一眼,才又舉步往臥房走去,蘇偉緊忙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爺不是沒想過讓佳暉任長史,若福晉實心實意地向爺稟明,爺未必不會答應。可今天你也看到了,福晉始終跟爺藏著心思,還不如李氏直白。佳暉能力不夠,日後定然依附於她,她這樣撐著福晉的尊嚴,若讓她主持中饋,豈不處處跟爺作對?”


    蘇偉聞言點了點頭,四阿哥緩了口氣沉下嗓音道,“至於屬官中外家過多,爺也有自己的考慮。除了年家外,兵部尚書馬爾漢,禮部侍郎完顏羅察,甚至是佟佳氏誇岱一部都在爺的拉攏範圍內,要掩藏他們的存在,利用外戚之便最合適了。皇阿瑪那兒就算有所懷疑,也不會過多幹預,畢竟外家做大,對親王來說也是件麻煩事兒。若是後院失火,誰還有功夫培植勢力,覬覦皇權呢?”


    蘇偉撓了撓後腦勺,心中突然湧出些不好的預感,“那,要是真著起火來怎麽辦?”


    四阿哥步子一頓,回頭看了看蘇偉,突然一彎嘴角道,“不是還有咱們蘇大公公嘛……”


    十四爺府


    張保將四阿哥的禮品送到門房,又將兩萬兩銀票親自交到了十四福晉的手上。


    “勞張公公回去,幫我們十四爺多謝四哥,”完顏氏彎著嘴角道,“等十四爺回來了,我們定然登門謝禮。”


    “福晉放心,奴才一定把話帶到,”張保拱了拱手,行禮告退。


    完顏氏歎了口氣,將銀票放到一邊,秀眉微蹙。


    侍女山桃倒了碗清茶遞給完顏氏,“看起來,雍親王還是惦記咱們十四爺的,主子又何必煩惱?等十四爺回來,主子好好勸勸,讓咱們爺給雍親王服個軟,以前的事兒也就罷了。”


    “沒你想得那麽簡單,”完顏氏閉上眼睛,按了按眉心,“以前我隻當十四阿哥紈絝,有人哄著他開心就是。沒想到,年頭日久,他竟起了別的心思。如今,我是不知該不該勸了……”


    “主子?”山桃疑惑地眨眨眼睛。


    完顏氏抿了抿唇,將銀票撿起遞給山桃,“你放到前院去吧,讓人告訴十四阿哥,這是四哥給的,怎麽回禮,由他自己決定。”


    “是,”山桃瞄了完顏氏一眼,接過銀票,行禮退下了。


    五月初,八爺府


    天氣漸暖,府內的花卉都吐了苞芽。


    侍女繡香扶著嘉儀在花園中慢慢散步,路過的奴才都紛紛俯身。八貝勒對這位新格格的寵幸遠超眾人的預料,就連八福晉都斂了氣勢,沒敢找她的麻煩。


    “我見池裏的荷葉都展了綠意,”嘉儀撫了撫鬢邊,衝繡香道,“你明早帶人來收收露水,咱們給貝勒爺泡茶喝。”


    “是,”繡香彎著唇角低了低頭。


    正說話間,一個碧綠色錦葉筒裙,青色團花紋小褂的女子穿過拱門,衝嘉儀福了福身,“奴婢見過小主,給小主請安。”


    “姐姐快起,”嘉儀抿了抿唇角,將毛氏扶了起來。


    毛氏與張氏是八福晉接進府的良妾,雖說伺候過八貝勒,但一直沒有名分,是以比晚進府的嘉儀還矮了一截。


    “打擾小主逛園子了,”毛氏品性似乎很隨和,對人說話都帶著溫良的笑意,“奴婢也是在屋裏呆著悶了,才尋思出來看看。”


    嘉儀彎了彎唇角,與毛氏一起往亭子裏走,“這個月份天氣剛好,外麵是比屋子裏舒服。”


    “貝勒爺剛賞了小主一間大院子,咱們是比不得的,”毛氏壓了壓嗓子,“不過,今兒早福晉還在發脾氣呢,小主可得小心些。”


    嘉儀愣了愣,轉頭看向毛氏,毛氏抿了抿唇角道,“福晉也是個可憐的,小產傷了身子,生孩子怕是困難了。要不說,小主進府的時候剛剛好,以後若是得了長子,與福晉也不過就是個名分的差別罷了。更何況,貝勒爺對小主那般寵愛……”


    嘉儀紅了臉龐,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毛氏拿下帕子不動聲色地掩了掩唇角。


    一陣頓聲突兀地響起,毛氏蹙了蹙眉,目光往圍牆外看去,嘉儀跟著望過去,隻見陽光中,一片綠色琉璃熠熠生輝。


    “這雍親王府也真是的,”毛氏憤憤地吐了口氣,“不分白天黑夜的大動土木,搞得咱們府上也煙氣沉沉的。這四阿哥是得了王爵,但咱們貝勒爺好歹也是他的弟弟,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暗地裏竟做那些落井下石的醃臢事兒!”


    “這是什麽意思?”嘉儀看向毛氏。


    毛氏略一征愣,隨即惶然地捂住嘴巴,“哎喲,你看我,忘了小主與四福晉是本家了。一時失言,還請小主恕罪——”


    “姐姐不必如此,”嘉儀扶住要起身請罪的毛氏,“我已經進了八爺府,就是八爺的人了,這娘家終究是外姓,我心裏清楚自己的位置。隻是,姐姐剛才所說,到底是何意?”


    毛氏躊躇了片刻,略帶難色地道,“奴婢隻是一介婦人,都是聽人家傳的閑話。這四阿哥跟咱們爺不兌付是一早就傳開的了,咱們爺是一心把人家當兄長,奈何人家看不上咱們。我還聽說,這次皇上分封皇爵,唯獨漏下八爺府,就是四阿哥背後動的手腳呢。說起來,當初格格要進府,奴婢還挺疑惑的。這按理說,您是四福晉的親侄女,怎麽也該往跟四爺府相好的王公侯府去啊。這進了咱們府,若是貝勒、福晉對您起了疑心,那以後的日子……”


    嘉儀捧了捧手臂,在晌午的暖陽下,背後竟沁出了涼汗。


    毛氏抿了抿唇,隨即一笑道,“唉,都是奴婢胡思亂想了。咱們爺心胸寬廣,對小主也是實心實意地喜歡,連福晉那兒都擋著不許難為您。看來,這是老天賜的緣分,小主是有福氣的人啊。”


    嘉儀勉強笑了笑,跟毛氏應付了幾句後,便先一步起身離去了。


    毛氏看著嘉儀離開,麵目上原本溫和的笑意漸漸變淺變淡,隨即轉身,往福晉的院子走去。


    五月中旬,內務府與禮部給各位皇子定下的莊戶分封正式發了下來,雍親王處果然都是上好的莊園糧戶。而讓蘇偉驚訝的是,年家所在的漢軍鑲白旗第五參領正式劃給了四阿哥。這一回,年家正式成為雍親王的門下屬人了。


    與分封同時而來的,是各位皇子正式遷府,一連幾天過去,阿哥所就剩了十三阿哥的內眷。


    乾清宮


    四阿哥給康熙爺行禮問安,康熙爺靠坐在榻上,隨意地擺了擺手,“你那王府屬官的名冊,朕已看過,有幾處缺失朕都給你補上了。”


    “多謝皇阿瑪,”四阿哥拱了拱手,“今天兒臣來,還有一事想求皇阿瑪。”


    “你說,”康熙爺微微抬眼,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略一沉吟,壓下嗓音道,“胤祥在行宮快一年了,兒臣與他通信,得知他的腿傷已經基本痊愈。眼下,各位成年皇子都已建府,隻有胤祥的內眷還在阿哥所,怕是不太妥當。兒臣想求皇阿瑪開恩,下旨讓胤祥回京。”


    康熙爺抿了抿唇,看向四阿哥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胤祥行為冒失,不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道理。朕的本意是讓他在行宮多反省一段時日,是以也沒有賜他爵位。”


    “皇阿瑪對胤祥的教導,兒臣明白,”四阿哥低了低頭,“隻是朝中多有不明真相之人,當初胤祥是因追擊刺客受的腿傷,本是有功在身,如今眾皇子建府,依然不得回京,難免有所微詞。而且,胤祥本性良善,對皇阿瑪也是崇敬之至,兒臣實在不願看到胤祥孤身在外,思父心切,再因流言蜚語而誤入歧途。畢竟,胤祥曾經最得皇阿瑪看重,兒臣想皇阿瑪也不願胤祥受太多的苦。”


    康熙爺緩了口氣,向軟墊上靠了靠,思忖片刻道,“也罷,胤祥確實在外挺久了,就讓他回來吧。至於爵位嘛,朕還不知他是否改過自新,暫且擱置,隻讓他在內務府領個貝勒的份例也就是了。”


    “皇阿瑪安排得當,”四阿哥掀袍下跪,“兒臣替胤祥叩謝聖恩。”


    吉盛堂


    蘇偉得到消息,吉盛堂的另一位掌櫃史大學到了京城,特意抽身前來相見。


    史大學身體魁碩,皮膚黝黑,舉止豪爽,比起王相卿更像蒙古人,見到蘇偉後,沒等王相卿介紹就一個巴掌拍了下來,“這就是咱們蘇財東吧,一早聽相卿提起我還不信呢,這真是天上掉下的財神爺啊。”


    蘇偉被史大學的巴掌拍的差點吐血,隻能強撐著笑容道,“史大哥好,咱們都是朋友,不用見外,叫我蘇偉就行了。”


    “好,好,那我就不客氣了,蘇偉小兄弟,你家裏也是做生意的吧?聽謝慶說,你做買賣可有一手了——”


    “行了,大哥,”王相卿適時按住史大學的手,“你這鐵掌再拍幾下,蘇弟就要去醫館了。咱們坐下來聊,我先讓夥計把貨卸下來。”


    史大學這次進京,押送了幾大車的皮料和蒙古收來的山珍、奶製品,粗略一算,得有上萬兩的進帳,蘇大公公開心的不得了。


    “宏盛店關門了,申文彥跟咱們做起了南洋行貨的買賣,我又訂購了一批香料,順帶些烏木、珠寶,”蘇偉咬著牛肉幹,“這些東西貿然在京城出售容易惹事兒,我尋思著還是讓史大哥帶回蒙古去。”


    “沒問題,”史大學拍拍胸脯,“蒙古貴族也喜好這些稀奇玩意兒,在京城未必能賣的上價,到了殺虎口說不定能翻幾倍。”


    蘇偉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羨慕地道,“史大哥領著商隊四處走,可見過漠北不少地方吧。我也好想去看看,不知什麽時候能有機會呢……”


    王相卿彎了彎唇角,放輕音量道,“隻要蘇弟能抽身,什麽時候想去都可以,咱們哥幾個別的地方不熟。漠南蒙古六盟四十九旗,漠北蒙古四盟八十六旗,是閉著眼睛都能穿一趟的。”


    蘇偉咧嘴笑了笑,半趴在桌上道,“其實我也去過蒙古的,不過隻到過木蘭圍場一帶,見得不多,還總是被蚊子叮一身的包。”


    王相卿笑著給兩人沏了奶茶,史大學有些疑惑,轉頭看看蘇偉,又看了看自家兄弟終是沒有開口。


    傍晚,蘇偉坐著馬車走了,王相卿領著史大學回了小院。


    “怎麽?那位蘇財東跟朝廷裏的人有關係?”史大學與王相卿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


    王相卿微微彎了唇角,“什麽都瞞不過大哥的眼睛。”


    “木蘭圍場豈是一般人能隨意去的地方,”史大學略略地搖了搖頭,“隻是不知,那蘇財東的真實身份?”


    王相卿抿了抿唇,在史大學耳邊低語了幾句。


    “這——”史大學征愣地瞪大眼睛,“是宮裏出來的,還是哪個王府上的?”


    “應該是皇子身邊的,”王相卿歎了口氣,“蘇弟沒有主動提起,我也沒有多問。”


    “你糊塗啊,”史大學皺起粗眉,“這種事兒怎麽能不問清楚呢,皇族權貴的爭鬥咱們在蒙古見得也不少,更何況是京城?”


    “大哥放心吧,”王相卿微揚眉梢,“那位貴人我見過,從年紀來看,京中適齡的皇子就那麽幾個。而身邊有一位六品大太監的,就更好打聽了。”


    “這麽說,”史大學瞪了瞪眼睛,“你知道是誰了?”


    王相卿抿著唇角點了點頭,“他說自己姓尹,排行老四,如今算起來,該稱一聲雍親王了。”


    京郊大糧莊


    蘇偉下了馬車,讓人抬了幾箱皮料,往四阿哥的院子走去。


    “蘇公公,”東北角的竹林裏走出兩人,叫住了蘇偉。


    “喲,年側福晉,耿格格,”蘇偉上前一步,給兩人打了個千兒。


    “蘇公公請起吧,”年氏彎了彎唇角,向蘇偉身後看了看,“蘇公公這是出去啦,沒跟在王爺身邊?”


    “是,”蘇偉低了低頭,“奴才回京替主子辦了點事兒,還帶回了不少好皮子,等一會兒給各位小主送去。”


    “蘇公公有心了,”年氏輕抿唇角,“當初,蘇公公在宮裏照顧我父親,王爺也由此與我父親相識。如今,年家正式成了王爺的屬人,還都得虧蘇公公當年的善舉呢。”


    “側福晉客氣了,都是奴才應當做的,”蘇偉低了低頭。


    年氏輕揚嘴角,向身後的淩兮看了看,淩兮從袖中掏出一隻鼓囊囊的荷包遞到蘇偉眼前,“這是側福晉的一點心意,還望蘇公公笑納。”


    蘇偉眨巴眨巴眼睛,一時還沒決定接不接時,就聽不遠處一聲笑語,“喲,年妹妹真是八麵玲瓏的人物啊,這家裏頭的人剛安進王府,就開始賄賂蘇公公啦。”


    第251章 星星之火


    康熙四十五年


    五月十八,京郊大糧莊


    竹林的東邊又亮起一溜的燈籠,李氏與宋氏一前一後地由侍女扶著,穿過拱門而來。


    蘇偉及時察覺了劍拔弩張的氣氛,緊忙地轉身衝兩人行禮道,“奴才給李側福晉、宋格格請安。”


    “蘇公公快起吧,”李氏彎了彎唇角,視線卻直接落到了年氏身上,“如今,妹妹的堂表兄都已經提了四品的官職,娘家的旗籍也被劃到了王爺門下,何苦還這般汲汲經營呢?都是一個院子處著的姐妹,好歹給咱們留點兒出路,日後也好相見不是嗎?”


    年氏聞言蹙了蹙眉,回看李氏的眼神帶了些許銳利,“姐姐這樣說話,未免有失體麵了。我予蘇公公的,隻是尋常的賞賜之物罷了。談不上苦心經營,更論不到賄賂一語。眼下,王爺新得晉封,咱們姐妹也是同沐皇恩,天家富貴就擺在眼跟前兒,姐姐還尋不到出路嗎?這話要是讓旁人聽了去,沒得以為是姐姐在嫌棄王爺、王妃怠慢了咱們呢。”


    李氏微微一凜,隨即冷笑一聲道,“妹妹好會說話,這般的氣勢,跟剛才在黑漆漆的竹林裏給王爺貼身大太監遞荷包時的神態,簡直是派若兩人呐。”


    蘇偉有些無辜地抿了抿嘴唇,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時,一手扶在腰側的耿氏上前兩步道,“姐姐誤會了,年側福晉是陪著妾身出來消食才碰巧遇上蘇公公的。剛才,側福晉提起了年大人與咱們王爺早年的交情,有蘇公公的功勞在裏麵,這才讓人賞了荷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蘇培盛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四眼娃娃一渡清河並收藏穿成蘇培盛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