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張起麟將藥碗遞給蘇偉,略帶疑惑地退出臥房。


    四阿哥此時倒是清醒的,隻是一看到那碗藥,就惡心地別過頭。


    “人家孕婦十月懷胎,都沒你這麽柔弱,”蘇偉端著藥碗抽了抽鼻子,“你看福晉孕吐的那麽厲害,不還是硬撐著吃東西嗎?”


    四阿哥瞪了蘇偉一眼,嗓子沙啞的說不出話來。


    蘇偉撇撇嘴,突然低頭含了一大口藥汁,俯下身去。


    四阿哥一驚,緊閉著嘴別過頭,可惜身上沒什麽力氣,連推走蘇偉都做不到。


    蘇偉鼓著腮幫子,一雙眼睛瞪的老大,隨著四阿哥的動作把腦袋轉來轉去,“嗯嗚!嗯嗯嗚!恩恩嗚嗚!!!”


    最後,蘇公公實在堅持不住了,把藥碗放到腳榻上,兩手捧住四阿哥的腦袋,一口度了進去!


    “蘇公公,你瘋了!”關鍵時刻,張保闖了進來,一把拉起蘇偉,卻還是晚了一步,“萬一被傳染怎麽辦?”


    “沒事兒,這擺明了不是飛沫傳染嘛,”蘇偉掙脫開張保的手,回頭看看漲紅著臉,也不知是不是又發燒了的四阿哥,傻傻一笑道,“果然這樣沒吐哦……”


    第260章 嫁禍


    康熙四十五年


    七月末,雍親王府


    寢殿中,蘇偉瞪著圓圓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給四阿哥診脈的周院判。


    屋子裏沉默了將近一刻鍾後,周院判起了身,衝蘇偉拱拱手道,“王爺的脈象已經趨近平穩,想是藥方起了作用。不過王爺發病時日尚短,倒還不能掉以輕心。待卑職與諸位同僚再商議商議,為王爺添幾味補藥,以便增強體質。這病其實與天花頗有相似之處,若王爺能堅持到皰疹熟透結痂,就可保萬事無虞了。”


    “那就好,”蘇偉長長地舒了口氣,衝周院判躬了躬身,“有勞太醫們費心了,府裏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蘇公公客氣了,這都是卑職們該做的,”周院判低頭回禮,張保上前將人送出臥房。


    “主子,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蘇偉端了一碗銀耳玉米粥走到床頭,“你聽到太醫說的了,好好保存體力,熬到皰疹熟透就能康複了。”


    四阿哥瞥了蘇偉一眼,嗓音還透著虛弱,“爺現在不惡心了,你不許再胡鬧了……”


    蘇偉鼓了鼓腮幫子,剛要喂進嘴裏的湯匙落到碗中,“你嫌棄我啊,你在床上躺了幾天都沒漱口刷牙,我還沒嫌棄你呢!”


    “爺是怕你被傳染,”四阿哥無力地閉上眼睛,“爺這個病染得奇怪,沒查出源頭時,還是小心為上。”


    “切,”蘇偉努了努嘴,吭吭哧哧地坐到四阿哥身邊,舀了一勺粥喂到四阿哥嘴旁,“來,啊——”


    四阿哥又瞪了蘇偉一眼,把粥含進嘴裏,“你看你眼睛都紅成什麽樣了?爺這不用你伺候了,你給我回去睡一覺!”


    “我不困,我——”未脫口的話被一個大大的哈欠打斷了,蘇偉鬱悶地揉了揉鼻子。


    “快去睡覺!”四阿哥躲開蘇偉的湯匙,“叫張保他們來守著就是了,爺又跑不了。”


    “知道了,”蘇偉把碗放到床邊,一步三回頭地往門外挪去,嘴裏還嘟嘟囔囔的,“長大就一點都不可愛了,還嫌棄我……”


    八爺府


    嘉儀詫異地看著門口的嬤嬤,言語間頗為恍惚,“你在說什麽?你是什麽意思?”


    “格格就別跟老奴裝傻了,”嬤嬤撇了撇帕子,“老奴說的還不明白嗎?毛小主懷了貝勒爺的孩子,自然該住的寬敞些。您就搬回您原來的院子,別不識抬舉了。”


    “誰不識抬舉?”侍女繡香上前一步,“我們小主本來就住這間院子的,你讓我們搬到哪兒去?再說,毛氏連個位分都沒有呢,憑什麽要我們小主讓地方?”


    “喲,你算哪根蔥?”那嬤嬤眉毛一豎,“老奴可是奉了福晉的命令來的,毛小主有孕,以後自然就是有位有品的主子了。再說,格格你當初被抬進王府時,可不是在這間院子的。貝勒爺憐惜您初來乍到,您也不能巴著不放不是?”


    “放肆!”嘉儀一拍桌子,站起身喝道,“就算你是福晉派來的,也不能這樣跟我說話,以下犯上,誰教的你規矩?貝勒爺在哪兒,我要見貝勒爺!”


    嬤嬤輕聲一笑,揮了揮手,門外一下湧進了三四個小廝,“小主息怒吧,貝勒爺要是能見您,咱們也不會過來了。奴婢奉勸您,在還有些臉麵時,自己收拾了搬出去。否則,這些奴才都笨手笨腳的,若是碰壞了您的什麽東西,可沒處補去。”


    “你——”嘉儀臉上瞬間失了血色,身子晃了晃後,栽倒在榻子上。


    “小主!”繡香見狀連忙撲了過去。


    嘉儀硬撐著坐起身子,低聲衝繡香道,“咱們自己走……”


    “是,”繡香抿著嘴唇,眼眶微微發紅,“您歇一歇,奴婢這就去收拾東西。”


    “可快著些啊,奴婢們還有事兒要忙呢,”站在門口的嬤嬤捏著帕子掩了掩嘴唇,“對了,這屋子裏的擺設可不是小主的東西,小主收拾收拾自己的嫁妝就得了。”


    繡香收拾好東西,扶著嘉儀出了院子。嘉儀臉色蒼白,進入八爺府後的種種一遍遍在腦中回放,八阿哥的溫柔、八福晉的狠毒、毛氏的和藹,好像一張交織的大網,將她一步步推到漩渦的中央。


    “哎,姐姐看,這裏的花開得真好,”一陣笑語聲突兀地傳進嘉儀的耳中,聞聲望去,卻是毛氏、張氏相攜而來。


    “毛姐姐……”嘉儀輕輕喚了一聲,卻隻換來一個輕蔑的眼神。


    “毛玉蘭!”嘉儀攔住毛氏、張氏的去路,“是你,是你落井下石的對不對?是不是你跟貝勒爺說了什麽?你跟福晉是一夥兒的對不對?”


    毛氏輕聲一笑,看著嘉儀的眼神帶著戲謔,“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虧我還一直覺得你是個有些小聰明的呢。”


    “是你誤導我的,是你陷害我的!”嘉儀竭斯底裏地衝毛氏喊道,雙眸血紅的好似魔鬼,“你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是福晉指使你的!”


    “別聽她胡言亂語,”毛氏拍了拍張氏的手,腳步輕盈地走到嘉儀身側,附在她的耳旁道,“別再自欺欺人了,你真以為你做的那些事,貝勒爺不知道嗎?”


    嘉儀身子一顫,刺骨的寒意順著腳踝竄進心頭。


    毛氏搖了搖頭,看著嘉儀頗為同情地道,“妾身是聽說雍親王得了時疫,王妃一時也不能回府了,貝勒爺在朝中又開始忙了起來。當真是,有陣子沒來看烏喇那拉氏小主了吧?怪不得格格這麽精神不振的,我看等哪天,太醫來給妾身把平安脈時,妾身請了福晉順便給格格也看看吧。”


    “姐姐真是菩薩心腸,”張氏上前一步,彎著嘴角道。


    “咱們都是自家姐妹嘛,”毛氏也不再搭理呆若木雞的嘉儀,轉頭握了張氏的手道,“這外頭天熱,我的院子應當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走,咱們歇歇去。”


    張氏點了點頭,跟著毛氏往前走,臨路過嘉儀時,看了她一眼,神情間倒帶了些同情的神色。


    京郊大糧莊


    福晉得知了蘇培盛在她生產時,帶著丁芪離開莊子的情況,王爺又一連幾日不歸,縱然年氏下了禁口令,王爺生病的事兒也是再也瞞不住了。


    聽了王府來人的稟報,得知王爺生的不是天花,在場的主子們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年氏看了看福晉的神色,放輕聲音道,“王妃安心休養吧,王爺一連得了兩位阿哥,喜氣充盈,定能盡快康複的。”


    “你們放心吧,”福晉緩了口氣,撫了撫鬢邊,“此時正是多事之秋,我再怎麽不濟,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莊子裏一切照常,有勞各位妹妹多多看顧,咱們都當心些,別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是,”小主們齊齊俯身,福晉點了點頭。


    詩瑤送走了各位主子,將烏喇那拉氏佳暉傳來的信遞到了福晉手上,“王爺的病似乎暫時控製住了,但是這病生的奇怪,佳暉少爺說,皇上特意派了宗人府、順天府詳查呢。”


    福晉看了看信,眉頭微微蹙起,“王爺這一病,我這心裏頭總是不安。宗人府那邊也不知查出什麽沒有,你傳信回去,讓佳暉多打聽著。”


    “是,福晉安心吧,”詩瑤端了紅棗水給福晉,“有了小阿哥,福晉還有什麽好怕的?”


    福晉微微抿了抿唇,末了,輕輕地歎了口氣,“但願,王爺能早日康複……”


    雍親王府


    天色慢慢擦黑,在東小院睡了一天的蘇偉猛地驚醒,滿頭的汗將枕頭浸了個半濕。


    “小英子?”蘇偉試探地喚了一聲,屋內靜悄悄地沒半個人影,一股不安的預感湧上心頭。


    施世綸帶著一隊衙差進了王府,敖格緊跟在後,蘇偉從東花園跑出來時,正好碰到王欽匆匆而過。


    “出什麽事了?”蘇偉一把拽住王欽。


    王欽抹了抹腦門上的汗,“順天府說找到凶手了,施大人帶著衙差來拿人了!”


    “什麽?”蘇偉一愣,跟著王欽往太監們住的院子跑去。


    賈進祿領著一幫小太監站在院外,院子裏,施世綸正讓人撞門。


    “是和我們一起進府的,平時在茶房燒火,”賈進祿壓低聲音道,“這事兒有點奇怪,那孩子我認識,不像是有那麽大膽子的人啊。”


    蘇偉抿了抿唇,他也覺得奇怪,若當真有人謀害四阿哥,怎麽會讓人這麽快地抓住把柄?正思索間,那邊衙差們已經撞開了門,施世綸帶人一擁而入,看熱鬧的太監們也圍了過去,卻傳來一陣驚呼。


    蘇偉見狀連忙跑了過去,擠進門內,就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太監將自己吊在了房梁上,腳底下還飄著一張白紙。


    施世綸撿起那張紙看了看,轉身遞給蘇偉,神情上卻沒有一絲解開疑案的輕鬆,“這是這個太監的認罪書。”


    蘇偉瞄了認罪書兩眼,又抬頭看了看那頗眼生的小太監,心中疑竇叢生。


    “師父,師父,”小英子一路叫喚,打斷了蘇偉的思緒,“你快過去看看,王爺又開始抽搐了。”


    蘇偉一驚,再顧不得施世綸,慌忙向前院寢殿跑去。


    臥房內,燈火大亮,四阿哥雙目緊閉,四肢被張保、張起麟死死地固定住,周院判正在施針。


    約莫半個時辰後,四阿哥總算安靜了下來,周院判收了針,給四阿哥重新問了脈。


    蘇偉一點一點地磨蹭過去,看著周院判越來越皺緊的眉頭,心下不安到了極點,“太醫,王爺的病——”


    “王爺的病症又惡化了,”周院判白了臉色,“身上的皰疹也開始發紅,這疫症似乎會隨著用藥而發生變化,這幾天方子的藥力顯然是不起作用了。”


    蘇偉抿了抿唇,兩手相互搓了搓後低聲道,“還請太醫們再盡力……”


    “那是自然,”周院判低了低頭,“卑職這就去和同僚們商議,再給王爺配出一張新方子來。”


    “有勞太醫了,”蘇偉躬了躬身,看著張起麟把周院判送出了屋門。


    第261章 奇貨可居


    康熙四十五年


    七月末,雍親王府


    四阿哥再次醒過來時,已近傍晚,手指輕輕一動,靠坐在床頭的蘇偉就猛地驚醒過來。


    “主子?你醒了?”蘇偉瞪圓了眼睛盯著四阿哥。


    四阿哥抿了抿唇,聲音沙啞的厲害,“爺是……又發病了?身上沒力氣……我睡了多久了?”


    “從昨晚兒開始的,”蘇偉蹦下床給四阿哥倒了杯水,“到現在,一天一夜了……”


    四阿哥喝下水,清了清嗓子,臉上有了些許紅潤,“府裏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我記得昏迷前,院子裏鬧哄哄的。”


    蘇偉低了低頭,坐到四阿哥身邊,幫他按著胳膊,“也沒什麽大事兒,就是一個新進府的小太監死了。你知道的,拉人頂罪,慣用的勾當……”


    四阿哥輕輕緩了口氣,看著蘇偉的眼神帶了些許無奈,“其實,這樣挺好……本來爺就怕,他們會把罪過扣到你們身上。”


    “你放心吧,”蘇偉轉身給四阿哥掖了掖被子,“我知道輕重的,這個時候自保為上。你好好休息,保存體力,養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四阿哥扯了扯嘴角,好不容易睜開的雙眼,又慢慢地合在了一起。


    張保邁進門檻時,蘇偉正呆呆地坐在床邊,看著四阿哥再度沉靜的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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