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小院建在高大的假山後頭,周圍都是將近百年的老樹,一到晚上,假山的陰影籠在小院上空,密密麻麻的枝椏將月光層層盤剝,能照進窗子的,隻有薄如輕紗的虛虛一層。


    嘉怡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床邊,他聽到了靴子落地的聲音,聽到了衣裳落到腳榻的聲音,聽到了有人爬上床的聲音……


    可是,她就是看不清人……


    作者有話要說:  娃娃在微博上發了雍親王府的曆史地圖,和娃娃手繪版小蘇子地圖,嘻哈哈,大家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看跟大家想象的一樣不一樣,搜四眼娃娃小屋就行了。


    蘇偉念的奏章是節選自清聖祖實錄,我理了理前後話,讓大家看得清楚一點兒,之前也有幾段康熙爺的發言和奏章是節選自清聖祖實錄或者清史稿,不過都是情節必需品,否則內文就都成空話了。


    大家不要一眼都不瞄就直接略過去啊,娃娃辛辛苦苦一年一年看過來的,真的,有的原句都不是人話。


    以後我要做一個注重版權的孩紙,凡是有引用的地方,都得標出來。


    另外,我覺得我好對不起八爺啊啊啊!!!!


    第375章 軍權


    康熙四十八年,


    九月十八,暢春園外


    十四爺上了蕭永藻的馬車,小廝打量著旁邊無人,將馬車停到了一條偏僻的小路上。


    “這是西安將軍席柱的回信,”蕭永藻從袖子裏掏出信紙遞給了十四阿哥,“雖然沒有明確表明態度, 但這字裏行間顯然也不願處處矮人一頭。富寧安雖說承皇命統領三軍, 但這幾年在邊關作威作福慣了的將領, 誰願意把到手的功勞白白分一半給別人?”


    “富寧安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胤禵將信紙折起, 丟進燃著香的熏爐裏, “朝堂上一派勸和之聲, 隻有他敢公然出來叫戰。從侍衛曆官一路做到吏部尚書, 皇阿瑪對他的賞識, 在整座朝堂也算少有。”


    蕭永藻略略點頭,轉而又道,“富寧安得皇上重視, 於我們而言,也是個大好機會。十四爺想要沾手邊關兵權,這是個最好的時機。如席柱之人,尚未卷入皇子之爭,在京也急需勢力周旋。微臣與其略有交情,隻消幾次來往,定能為十四爺攬下這位大將。”


    “如此甚好,”十四阿哥揚起嘴角,衝蕭永藻拱了拱手道,“胤禵此番就仰仗采芝兄了。”


    九經三事殿外


    胤禟走下台階時,正看到遠去的四阿哥背影,旁的沒有引起他的注意,倒是跟在四阿哥身後的太監,讓他眉頭一蹙。


    “主子,咱們是直接回園子,還是到十爺那兒坐坐?”何玉柱迎上前,小心探問。


    胤禟指了指走遠的一行人,疑惑地道,“怎麽回事?不是說四哥把那個蘇培盛又招回來了嗎?”


    “咳,誰知道呢,”何玉柱弓著腰,甩了甩手裏的拂塵,“今早就是這個萬祥跟來的,還是那副見人就笑嘻嘻的模樣。旁人問他前些日子去哪兒了,還推說病了,那個同來的張公公就在一邊冷哼。奴才看著,雍親王府這底下可是烏糟糟一團呢。”


    胤禟眉目輕擰,片刻後,嘴角卻溢出一絲笑意,“你們都是做太監的,閑時跟那個蘇培盛多接觸接觸。好歹也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在四哥身邊這麽多年,如今淪落得跟個毛頭小子爭風頭,心裏合該憋了許多悶氣吧。”


    何玉柱眼珠一轉,隨即便明白了九阿哥話中的意思,沉著嗓子低下頭道,“可不是,頭幾次見那蘇公公來,話裏話外可不把萬祥放在眼裏了。偏任誠愛拔尖兒耍潑,得罪了蘇培盛,奴才也該找個時間代他去道個歉。”


    圓明園,朗吟閣


    年氏病了,夜起發了高燒後,一度昏迷不醒。偏丁芪這些日子都在京裏伺候,淩兮幾個丫頭隻好一大早去求了福晉,請了就近莊子的大夫來。


    等四阿哥上朝回來,年氏仍然燒的迷迷糊糊。四阿哥得了信兒,一邊讓人去請太醫,一邊親自到朗吟閣探望。


    淩兮伺候在年氏床旁,見了四阿哥就抹眼淚,“王爺可算來了,小主一直迷迷糊糊地叫著您。我們喂藥也喂不進去,喂水也喂不進去。請來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求王爺趕緊看看小主吧,奴婢們真怕,真怕小主她——”


    “胡說什麽呢?”跟來的張起麟壓低了嗓音斥責了淩兮一聲,“不就是場風寒嗎?側福晉福大命大,一準兒平平安安地度過來。你們當丫頭的隻管好好伺候就是,見人就哭天抹淚的也不怕忌諱!”


    淩兮抿了嘴不敢再說話,四阿哥走到床邊坐下,見年氏果然燒的雙頰通紅,鬢旁都是細汗。


    采兮端了新熬好的藥進來,一臉為難地跟淩兮道,“大夫說,這藥午時之前務必喂進去的,可小主喂什麽吐什麽,咱們該怎麽辦啊?”


    “喂不進也要喂啊,”淩兮抹了兩把眼淚,端起那藥碗,跟采兮兩人把年氏扶起來。


    那藥湯苦澀異常,常人聞起來都要皺眉。年氏燒得嘴唇發幹,胃裏更是一陣陣翻騰,那黏溺的藥汁剛入了口,就引得一陣幹嘔。


    “小主——”


    “讓本王來,”淩兮又要掉眼淚,卻聽得王爺開了口。


    四阿哥接過藥碗,起身坐到床頭,扶著年氏靠在自己懷裏,一手舀了藥汁喂到年氏嘴旁,“慕筠,把藥喝了。”


    年氏迷蒙中,好似聽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聲音,拚盡了力氣睜開眼睛,竟真看到了四阿哥的麵孔。


    “王爺?”年氏沙啞著嗓子喚了一聲,隻覺自己是在做夢,“王爺,真的是你嗎?”


    “慕筠,你病了,”四阿哥神態平常,語氣卻很柔和,“聽話,把藥吃了。”


    年氏怔怔地看了四阿哥半天,時冷時熱的身子終於察覺到了絲絲暖意,“是,是,妾身這就吃藥……”


    見年氏真的低頭把湯匙中的藥汁咽了下去,淩兮、采兮都高興地雙手合十,直念佛祖保佑。


    四阿哥喂完了一碗藥,年氏已經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淩兮替年氏掖好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四阿哥身邊,“奴婢鬥膽,能不能請王爺多留一晚。我們小主的病起起伏伏的一直不太穩定,奴婢擔心,一會兒小主又會惡化起來……”


    張起麟有些異樣地瞄了淩兮一眼,又轉頭去看四阿哥。


    後者倒是沒什麽異議的樣子,直接吩咐張起麟道,“去清晏閣把爺要看的書拿來。”


    “是,”張起麟俯身,掩去麵上的訝異,轉身往外走時,心裏卻是揣揣的不大舒服。


    清晏閣


    蘇偉正在跟小英子檢查新入府的奴才名冊,遠遠看見張起麟磨磨蹭蹭地走進來,心裏已然有了幾分猜測。


    張起麟慢騰騰地挪進了房門,瞅了頭都沒抬的蘇大公公片刻,壓了壓嗓子道,“那個,王爺說,要他這些日子看的書。”


    小英子翻著冊子的手驀地一頓,蘇偉卻是泰然地晃了晃脖子,撐著桌子站起身,“我去拿。”


    偏廳裏剩了小英子和張起麟,兩人眼觀鼻、鼻觀心地靜默了片刻,各自別過頭。


    蘇偉一人進了四阿哥的書房,書桌上堆著幾摞邊關的軍折,最底下才壓了兩本書。


    清晏閣的書房比較開闊,精雕細刻的窗外是搖搖擺擺的楊柳枝,午後的陽光透過枝椏的縫隙映進室內,在長長的書桌上留下一點點暗影。


    蘇偉低垂著頭,一手按著那堆軍報,慢慢抽出本書,臉上的神情不知怎的落下了一片陰影,半晌後,空曠的室內響起了一聲低低的歎息。


    在那堆軍折中間,還夾著四川剛送來的請安信,問王爺安,問王妃安,問側福晉安……


    張起麟帶著書回了朗吟閣,蘇偉重新坐到偏廳。一直捧著名冊的小英子,此時卻像吞了塊兒還熱著的年糕,吐吐不出來,咽咽不下去。


    蘇偉翻了翻手裏的本子,人卻明顯的不在狀態,屋內的氣氛詭異了半晌,蘇偉突然道,“小英子,你說師父是不是真的老了?”


    “沒有!”小英子幾乎是下意識地反對,嗓門都比平常大了兩分,“師父還像以前那麽年輕,不,比以前更年輕,更精神!”


    蘇偉轉頭看了小英子一眼,臉上滿是無奈,“你那腦袋瓜裏尋思什麽呢?我說的不是長相,是心!”


    李英一臉茫然,蘇偉歎了口氣,抬手拿起筆,一邊在冊子上寫畫,一邊念叨,“這人年輕時,總是躊躇滿誌,無所畏懼的。可一旦上了年紀,就難免畏首畏尾,想東想西。少時能立下宏願,待成熟了卻滿心惶恐。我有時候真的怕,待到九九八十一難過了,取得真經的,卻不是唐僧本人了。”


    這一夜,朗吟閣內的燭火沒有熄滅。


    年氏的病情果然又在午夜反複了兩次,好在有暢春園伺候的太醫在,及時穩住了病況。


    四阿哥在夜裏又喂了年氏一碗藥,待到年氏睡著後,自己帶了書,在外間的榻上歇了。


    等到天亮時,年氏身上的熱度才總算退了下去。


    九月二十三,邊關傳來捷報。


    “策妄阿喇布坦帶二千兵前來,被哈密回子額敏、並遊擊潘至善等領二百緣旗兵,盡行擊敗,殺九十人,生擒三人!”


    康熙爺大喜,即令胡土克圖,速遣人前往策妄阿喇布坦處,頒詔雲,“大清至聖皇帝,大沛仁恩,欲天下共享太平。爾無故發兵,被駐紮哈密二百緣旗兵盡行擊敗,今既敗北,如何度日?何不速遣使至皇帝前,跪請伏罪,爾若不如此懇求,必加天討,眾生靈亦遭塗炭!”


    此役之後,朝堂上下備受鼓舞。


    康熙爺與朝臣商議後,決定備三路兵馬,由噶斯路、哈密吐魯番。喀爾喀三個方向圍剿準噶爾。


    不過,考慮到路途遙遠,運餉殊難,期間行止,需要隨時相機而行,不可預訂,遂還需詳審躊度,仔細謀劃。


    承恩園


    自哈密之役起,京裏明裏暗裏送信的差人就沒斷過,這其中自然少不了八爺府的。


    阿爾鬆阿與納蘭揆敘聚到八阿哥的書房裏,來信的人是早與八阿哥有所接觸的甘肅巡撫綽奇。


    “這富寧安還真是不可小看啊,”阿爾鬆阿將看過的信件遞給納蘭揆敘,“他到邊關也不過數日,據綽奇所言,兵營的一應事宜已經安排的有模有樣。”


    “如今還隻是個開始,”納蘭揆敘的目光還停留在信紙上,“現在聚集哈密的兵丁還隻是少數,若真如萬歲爺所言,要齊聚三路兵馬,最少也有三四萬人。”


    八阿哥在邊關的形勢圖上敲了敲,接言道,“屆時,不隻有富寧安,皇阿瑪恐怕會讓費揚古也動一動。這兩人,都是塊兒難啃的骨頭,皇阿瑪把兵權交到這兩人手裏,估計也是有所防範。”


    “這點貝勒爺不用擔心,”阿爾鬆阿向椅背上靠了靠,“費揚古帶兵多年,我們或許啃不動。但富寧安到底是獨木一根,若沒有了皇上的支持,他在邊關是立不住腳的。咱們隻要握住甘肅、川陝的地方勢力,就等於握住了軍權的命脈,沒馬沒糧,誰肯給他打仗呢?”


    “這話沒錯,”納蘭揆敘將信紙扔進火盆中,接過話茬道,“這次與準噶爾交戰,正是貝勒爺擴展勢力的大好時機。有了富寧安這個靶子,不隻是一個甘肅巡撫,就是甘肅提督師懿德,川陝總督鄂海,咱們都可以爭取過來。”


    第376章 對與錯


    康熙四十八年


    九月二十三, 承恩園


    “這個鄂海據說與齊世武的關係不淺,”八阿哥端起馮進朝新送上的熱茶,輕輕吹了吹,“當初,二哥被廢,齊世武、托合齊先後因罪入獄, 甘肅、川陝的官員都被大量清洗, 隻有這人奇跡似的留了下來, 皇阿瑪竟然還放心把川陝交給他, 顯然是個會見風使舵的人物。”


    阿爾鬆阿將唇一抿, 輕輕笑了笑道, “貝勒爺不必擔心, 越是這種趨利避害的人, 咱們控製起來越容易。不過施舍些甜頭, 讓人知道,這朝堂之上,能真正使他得益的唯有貝勒爺, 他定然乖乖聽從。待得日後,貝勒爺若不屬意他,再想法奪了他的權柄就是,那齊世武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嗎?”


    “這些事兒如今也說得早了些,”八阿哥放下茶碗,不輕不重地歎了口氣,“去邊關統籌兵丁糧草,照理說,皇子的身份更為便利。可你們也看見了,皇阿瑪是寧可派個名不見經傳的吏部尚書去,也不願我們這些兒子接觸到一點兵權。如此,那東宮的位置,最後到底會屬於誰,誰也拿不準啊。”


    阿爾鬆阿端起茶碗輕抿了一口,彎了彎嘴角道,“聖心難測,不過,事在人為。萬歲爺子嗣繁盛,於咱們大清來說,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說起了子嗣,阿爾鬆阿與納蘭揆敘對視了一眼,納蘭揆敘接過話頭道,“微臣家裏,有兩個侄女正當好年紀,微臣看貝勒爺後院空虛,不知貝勒爺可願多兩人伺候。日後,能為貝勒爺繁衍子嗣,也是微臣家的榮幸。”


    “多謝納蘭兄一片好意,”八阿哥麵色不變,隻輕笑了笑道,“不過,總不好委屈納蘭家的女兒,沒名沒分地呆在我的府邸。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皇阿瑪疑心又重,胤禩實在不敢因一點私事壞了咱們的大計。”


    納蘭揆敘也是一怔,與阿爾鬆阿對視了一眼,也不再堅持。


    不過,八阿哥心裏清楚,納蘭揆敘的試探隻是一塊兒敲門磚,緊接而來的將是鋪天蓋地的猜測與懷疑。


    傍晚


    嘉怡縮在層層軟帳中,將自己抱成一團,外間任何一點聲音,都能讓她毛骨悚然。


    “小主,”繡香端著托盤,掀開軟帳,躲在角落裏的嘉怡立時驚叫出聲。


    “小主,別怕,是我,”繡香不敢貿然上前,隻等嘉怡平靜下來,才慢慢放下托盤道,“小主,您吃點兒東西吧,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都是你愛吃的。”


    嘉怡連連搖頭,蒼白著一張臉指了指外麵道,“是不是有人來了?是不是又有人來帶我走了?你快去幫我攔著,就說我病了,病的快死了,快去!”


    “小主,沒有人,”繡香握住嘉怡冰涼的手指,心疼的直冒眼淚,“貝勒爺午後就出去了,今兒晚上園子裏就咱們倆。小主你別怕,吃點兒東西,咱們好好睡一覺。”


    “不,我不睡,”嘉怡避開繡香遞來的碗筷,整個人還是丟了魂兒似的,“我餓病了就好了,餓出毛病來,就不會帶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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