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美人投懷,神情卻不是十分滿意,一手掐了蘇偉的後脖頸,嘴角微微勾起道,“這槍先讓你拿去擺擺威風,等你回來了,咱們再好好算算你那位王大哥的帳!”


    十一月二十五,小芳洞


    蘇偉也是第一次來到小芳洞這個地方,之前隻聽說京城的一些暗門子,藏了美女佳肴,卻隻對私客開房。旁人即便尋到了門檻,主人也不會開門招待,想要一親芳澤或者品嚐美味,都隻能托人引薦。


    小芳洞就是這樣一處暗宅,何玉柱也是被老一輩的太監帶到了這裏,如今也成了位大主顧。


    跟隨何玉柱一起來的,還有九爺府、十爺府的另幾位內監,任誠也在其中。


    趁著蘇培盛還沒到,幾個太監圍著何玉柱商量對策,任誠是滿臉不解,看著何玉柱設下的局道,“主子們不是想拉攏那個蘇培盛嗎?上次您還一直給他帶高帽來著,怎麽這次竟出難題啊。”


    “誒,”何玉柱一臉高深,擺擺手揮退侍女道,“這垂釣之道,不能隻拚蠻力,要有緊有鬆才能卸去對方的力氣。上次咱們的馬屁拍的夠響了,這次再不拿出些本事來,就該讓人瞧輕了!”


    蘇偉坐著馬車到了小芳洞的門外,門口站了一位妙齡少女。


    少女見到蘇偉下車,連忙上前盈盈一拜,“小女柳葉見過蘇大人。”


    “柳葉?”蘇偉掀眉瞅了那姑娘一眼,那姑娘立刻羞紅了臉,提步上前替蘇偉推開院門。


    院內香風陣陣,各色衣衫,各色美人。


    何玉柱帶著其他內監,快步迎上來,衝蘇偉一躬身道,“多謝蘇公公賞光,今日一定要玩的盡興。”


    蘇偉眉目一轉,淺笑著進入,兩個隨從緊跟在後。


    “來,柳葉,好好伺候蘇公公,”何玉柱把蘇偉領到涼亭裏坐下,又招來那位愛臉紅的姑娘,隨後小聲對蘇偉道,“蘇公公別嫌棄,這是個雛兒,生澀是生澀了些,但是幹淨又聽話,是這兒老媽媽的壓箱貨,兄弟特地給您留的。”


    何玉柱說著話,又一個人走上前來,舉著酒杯對蘇偉道,“小弟王德全,久聞蘇公公大名,今日一見實乃三生有幸。這一杯,小弟先幹為敬!”


    蘇偉眼睛一眯,看著王德全脖子一仰咽下一杯酒,一臉殷切地盯著自己,半晌後,臉色漸僵。


    “蘇公公,您這是什麽意思?”


    蘇偉輕笑一聲,全程無視柳葉手中的酒杯,說話的語氣裏滿是輕蔑,“可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跟本公公喝酒的。咱家年紀大了,太普通的名字,記不住……”


    第381章 釣魚台


    康熙四十八年


    十一月二十五,小芳洞


    假山旁的涼亭中, 蘇大公公悠閑地坐在鋪了錦墊的石凳上。挨在一旁的女妓柳葉, 端著酒壺略顯尷尬地看了一眼站在台階上的王德全。


    “蘇公公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王德全黑著臉, 一步一步走上涼亭, “小弟也跟了九爺近十年了, 不是隻有您一人資曆深、閱曆厚的。兄弟們敬著您有幾分真本事,您好歹也顧念顧念兄弟們的顏麵,總這樣一味托大,恐怕不合時宜吧?”


    蘇偉微微掀眉, 嘴角勾出一抹輕笑,“時宜?你若真懂得什麽叫時宜, 也不會跟了主子近十年, 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太監了。”


    “你——”


    “誒,”何玉柱伸手攔住正要發怒的王德全, 轉頭陪著笑對蘇偉道, “蘇公公怕是對我們九爺府了解的不多, 王公公雖說不總跟著主子在外活動, 但實際上是我們王府的總管之一。平日裏事忙,兄弟是請也請不出來的,今兒還是聽說蘇公公會來, 這才破天荒地賞光。”


    王德全哼了一聲,頭都揚起了半寸,何玉柱貌似頗為難地繼續道, “王公公平日裏對蘇公公是十分佩服的,這酒也是王公公誠心誠意敬的。蘇公公您看……要不,您就屈尊一把?也算給小弟一個麵子。”


    “麵子?”蘇偉一聲輕笑,回手拿過柳葉捧著的酒壺往石桌上一鈍,“你們也真是奇怪,好好的麵子不自己揣著,非得一個個到我這兒來要。我今日肯來這暗門子,已經給出不少麵子了。各位,還是見好就收吧。”


    何玉柱一愣,立馬笑著圓場道,“那是,那是,眾兄弟能聚上一場,本就不易,更何況蘇公公還大駕光臨。今日大家就該樂樂嗬嗬的,都隨意,隨意……”


    說完,何玉柱伸手去拉王德全,卻不想後者突然甩開他,將手裏一直攥著的酒杯朝蘇偉擲去。


    酒杯已空,並不重,但兩人的距離很近,蘇偉又是坐著的,所以那酒杯直朝蘇偉的麵門飛去。


    電光火石之即,一把短刀出現在眾人眼前,酒杯被擊飛,落到地上時,正好碎成兩半。


    何玉柱和王德全都愣在原地,出手的隨從幾步上前,一把將王德全摜在地上,短刀微微一側,寒光閃過,院子裏響起一片驚叫。


    “齊六,”蘇大公公極度慵懶地喊了一聲,名叫齊六的隨從堪堪收回刀鋒,王德全隻覺頸間一片寒涼,竟兩眼一閉,暈死過去。


    蘇偉一聲輕嗤,轉頭看向似乎才回過神的何玉柱道,“連點皮都沒破,就這種膽量,竟然還能做個總管,真是奇也怪哉……”


    何玉柱一時語窒,胸口憋悶異常,王德全本是他安排來給蘇培盛一個下馬威的。誰知道這東西這麽沒出息,任務沒完成不說,還把自己人的臉都給丟光了!


    “讓蘇公公見笑了,”何玉柱強自鎮定下來,讓人把王德全扶下去,又偷著給柳葉使了個眼色。


    柳葉軟著腰肢,半攀上蘇偉的肩膀,一手端過碗茶道,“蘇爺既然不喜歡喝酒,那讓小女敬您碗茶可好?”


    蘇偉看向那碗茶似乎並沒有伸手的意思,柳葉在蘇偉耳邊輕聲道,“爺就可憐可憐我吧,媽媽在一旁看著呢,柳葉不想挨打……”


    蘇偉有些詫異,順著柳葉的視線看去,倒確實在牆邊看到個打扮富貴的老婆子。


    茶碗被接過,柳葉頓時鬆了口氣,又撿了幾塊糕點放在蘇偉手邊的碟子裏。


    何玉柱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各個都招呼了一通,又走回亭子裏,看著蘇偉身後的兩個隨從,坐下身道,“蘇公公身邊真是藏龍臥虎啊,不知這兩位兄弟是——”


    “噢,他們都是我商隊裏的夥計,”蘇偉端著茶碗,輕輕刮著茶沫,“走南闖北久了,練出不少真功夫,我見人還老實,就留在身邊聽用了。”


    “原來如此,”何玉柱一臉恍然,想起什麽似的道,“正巧今日咱們這兒也來了幾位會功夫的兄弟,不如大家添個彩頭,讓他們比劃幾局如何?”


    蘇偉凝眉一時未回應,齊六從旁拱手道,“屬下願下場切磋一番,請主人放心,屬下絕不會給您丟臉。”


    “好,真不愧是蘇公公的人,”何玉柱一臉豪氣幹雲,抬手一揮,亭子下走來兩名身材魁梧,一身粗衣的男子。


    “還請蘇公公不要見笑,這二位是我們府裏粗使的仆役,雖然出身貧賤,但一把子力氣,平日也跟侍衛們學了些拳腳,今日就在蘇公公麵前獻醜一番了。”


    蘇偉瞅了一眼齊六,齊六衝他躬了躬身,挽起袍子下了涼亭。


    兩方擺開架勢,有婢子端了圓盤出來,繞院子一周集了不少彩頭,最後婢子上了涼亭。


    何玉柱看著蘇偉笑了笑,從袖子裏掏出了兩個金錠,“一百兩黃金,給各位兄弟助助興,”


    院子裏響起了不少抽氣聲,蘇偉勾了勾唇角,向身後看了一眼,眾目睽睽之下,婢子的圓盤上多了一摞銀票。


    “我沒有隨身帶金子的習慣,嫌墜得慌,”蘇大公公悠閑地品了口茶,“兩千兩銀票,昨天剛贏的,今兒正好給兄弟們提提氣。”


    院中一片靜默,婢子的圓盤上不知聚集了多少雙發綠的眼睛。


    何玉柱一口老痰哽在喉嚨裏,噎了半天才幹幹地道,“蘇公公,真是財大氣粗啊……”


    “好說,好說,”蘇偉把茶碗一放,隨手一揮道,“趕緊開始吧!”


    齊六與其中一名仆役纏鬥在了一起,雙方飛沙走石,腿腳互搏,連鬥了數十招,齊六漸漸處於下風。


    蘇偉眯起眼睛,何玉柱暗暗彎起嘴角。


    對方帶來的人,根本不是什麽粗使仆役,一看就是經過特殊訓練的,齊六這種刀頭滾血過來的人,都無法占到任何便宜。


    很快,齊六落敗,院子裏響起一片掌聲。


    蘇偉一臉淡然,跟著眾人鼓掌,齊六倒有些受打擊,回到亭子裏,跪到蘇偉跟前,“屬下沒用,請主子責罰!”


    “起來吧,”蘇偉衝齊六笑笑,“不過是場遊戲,輸些銀子罷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沒錯沒錯,”何玉柱也回過身來,滿臉意味深長的笑,嘴上卻仍然趨奉道,“這位兄弟也是頗有身手的,剛才那一番比試,看得真是過癮啊。不知另一位——”


    “馬五就算了,”蘇偉打斷何玉柱的話,“他就是腿腳快,談不上什麽功夫。”


    一直站在蘇偉身側的馬五衝何玉柱垂了垂手,何玉柱笑了笑,倒也沒堅持,轉身讓人把彩頭端給了那名仆役。


    院中,鶯歌燕舞之聲又起,何玉柱親自給蘇偉布菜倒酒,蘇偉笑著受了,在柳葉的伺候下,還真的用了不少。


    酒過三巡,院中擺起了細頸瓶,眾人玩起了投壺。隻是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投壺不中,就要扒一件陪酒女的衣裳。


    院中頓時嬉笑聲與尖叫聲四起,蘇偉皺了皺眉,不耐地閉上眼睛。


    一旁的柳葉見狀,又給蘇偉倒了杯濃茶,輕輕推到他身邊,“蘇爺要是難受的緊,不如進屋子裏歇一會兒,柳葉去廚房給您要一碗醒酒湯。”


    “不用了,”蘇偉敲了敲額頭,端起茶碗喝了,睜開眼睛時就見柳葉眼巴巴地瞅著她,“你是哪裏人?怎麽會淪落到這裏呢?”


    “小女是河南人,”柳葉抿著唇角低下頭,“家鄉鬧饑荒,跟著哥哥嫂嫂進京投靠親人,可是沒被收留……後來,就被賣到了這兒。”


    “被你哥哥?”蘇偉皺起眉頭。


    “是,”柳葉苦澀地笑了笑,“我來時年紀還小,婆婆就一直留著我了,隻是今年……”


    蘇偉了然,心裏卻不大舒服,再抬起頭時,院子裏又是一陣陣尖叫。


    正在此時,之前那兩個身材魁梧的仆役醉醺醺地走上了涼亭,開始拉扯柳葉,“過來,跟爺下去!陪爺玩玩!”


    “不行,我,蘇爺?!”


    柳葉被拽起,未及蘇偉開口,那二人就將柳葉拉出了亭子。


    蘇偉站起身,柳葉被推到細頸瓶前,瑟縮著肩膀,手裏被塞了箭杆,周圍都是起哄聲。


    柳葉又往蘇偉的方向看了看,神情淒惶而無助。


    “投啊!趕緊投!不投,我可扒你衣裳啦!”跟齊六比武的仆役嬉笑著作勢上前。


    柳葉尖叫一躲,手中的箭枝也跟著飛了出去,卻正正落在了花瓶前頭。


    “沒進!那可別怪我們不客氣啦!”


    兩個仆役帶著幾個太監一擁而上,柳葉一陣尖叫,衣領被人一把撕開,露出一片香肩。


    “砰!”


    火藥味四起,一隻花瓶被憑空崩成了碎片。


    混亂的院中安靜了一瞬,下一秒眾人四散奔逃。


    院子中間整個空了下來,微醺的何玉柱這時才看清站在院中的人。


    蘇偉端著沉甸甸的火槍,正對著之前與齊六比武的仆役胸口。


    饒是何玉柱離得不近,他似乎也能看到那仆役額頭上滲出的層層汗珠。


    另一個會武的仆人正要上前,卻被一直沉默的馬五當頭攔住。


    馬五給人的感覺與齊六不同,他不主動露麵時,就像一個隨時能消失的隱形人,哪怕就站在離你三步遠的地方,你也很難注意到他。


    可是,當他鋒芒外露,不再著意隱藏自己時,整個人就像一把久未出鞘的寶劍,銀光閃爍下,殺氣四溢!


    也正是這種時刻,何玉柱和那兩個受過特殊訓練的仆從才真正意識到,馬五的實力絕對在齊六之上!


    “蘇公公,你想幹什麽?”指望不上同伴的仆役,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黑洞洞的火槍口,“你要是不滿意我贏了你的彩頭,那我退給你就是了。”


    “嗬,”蘇偉一聲冷笑,語氣卻出乎意料的和善,“你做什麽這麽害怕啊?你難道不知道,火槍開過一次後要重新壓上火藥才能繼續使用的嗎?”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都鬆了口氣,那仆役更是瞬間就傲了起來,“我說蘇公公,咱們出來玩就得能玩得起,能玩得開!您看您這也不知是為了幾張銀票,還是為了一個妓女——”


    “砰!”


    一股熱風擦著那仆役的手臂飛了出去,又一隻花瓶碎成了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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