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礙的,額娘起了嗎?”


    四阿哥跟著清菊邁進了永和宮的大門。


    “一大早就起了,您在延慶殿靜修,也沒有消息,十四爺又出征了。娘娘這些日子,精神都不大好呢。”


    一行人到了德妃的寢殿外麵,德妃竟是披了鬥篷親自等在了門口。


    “喲,娘娘,您怎麽出來了?”


    清菊忙上前扶住德妃,四阿哥俯身行禮。


    “兒子給額娘請安,讓額娘擔心了。”


    “可算出來了,快來給額娘看看。”


    德妃快步走下台階,牽住四阿哥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


    “可是瘦了,上次遇刺可有傷到哪兒?那些奴才都是怎麽伺候的!”


    “額娘放心吧,兒子沒事。”


    四阿哥略略地彎了彎嘴角,“皇阿瑪讓兒子靜修,自是要清瘦一些的,身體倒是輕快了不少。”


    “那還好,額娘如今見到你好生地站在眼前了,這一直懸著的心才算放回肚子裏。”


    “娘娘,王爺,”一旁站著的清菊,上前一步道,“這外頭冷,咱們還是進屋說吧。”


    “對對,你看我這記性!”


    德妃忙牽了四阿哥往屋裏走,“你去吩咐小廚房,胤禛這陣子一直吃素,該吃些好的了。但也別太油膩了,都做得精致可口些。”


    “是,娘娘就放心吧,”清菊一派喜氣,替德妃和四阿哥撩了簾子,就忙去小廚房吩咐了。


    蘇偉和張保本來侯在外頭,見暫時不用伺候了,張保就讓蘇偉先跟著邱海去了後院偏殿。


    “蘇公公,您想吃什麽?我讓小太監去提。”


    邱海一想起能吃肉了,現在也開始兩眼冒光了。


    “喲,這不是蘇公公嗎?”


    “師父!”


    來人正是永和宮太監總管李勤之,邱海的師父。


    蘇偉瞥了一眼有些肝顫的邱海,上前一步,隨意地拱了拱手,“李公公,好久不見。”


    第455章 祈福


    康熙五十年


    二月初四, 永和宮


    李勤之把蘇偉迎進了自己住的屋子,囑咐小太監們提了頗豐盛的早膳來。


    “不知王爺今日出宮,一時有些倉促,蘇公公就隻當是頓便飯了, ”李勤之比蘇偉大了整十歲, 也是宮裏積年的老太監了。


    不過, 雖說是永和宮太監總管,卻也隻位七品, 在蘇培盛麵前自是不能托大。


    “李總管太客氣了,咱們做奴才的, 能填飽肚子就行,哪來那麽多要求?”


    蘇大公公說是這麽說, 手底下可是沒客氣,先來兩口羊肉火燒, 再喝上一碗熱乎乎的雞絲山藥粥,旁邊搭的小素三針, 那是連看都沒看一眼。


    邱海可憐兮兮地站在旁邊,他的身份還不能上桌,隻能幹看著流口水。


    李勤之嗬嗬笑著, 又給蘇偉倒了杯去膩的茶, “我這徒弟臨時受命去伺候王爺,我也沒來得及交代幾句,這孩子平時也不是個機靈的,也不知幫沒幫上蘇公公的忙。”


    “邱海辦事倒還勤謹, ”蘇公公喝著粥,點著頭。


    “不過,腦子確實不大聰明。”


    剛想替徒弟謙虛一下的李勤之,半口氣差點沒提上來,被噎得連連咳了兩聲。


    邱海則低下頭,一聲不敢吭。


    “不過,我們王爺也不是個難伺候的,會聽吩咐就行了,也不用他自己瞎動什麽歪腦筋。”


    蘇偉抬起頭,衝李勤之揚了一下下巴,“你說是吧,李總管?”


    李勤之愣了一下,隨即馬上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那是自然,做奴才的聽話才是緊要的嘛。”


    蘇大公公嘴角一咧,低頭繼續吃飯。


    李勤之暗中瞥了邱海一眼,抿了抿微微發幹的嘴唇,“王爺在延慶殿這一住就是兩個多月,我們主子是天天念叨著。如今這總算出來了,王爺合該多進進宮,陪陪娘娘才是啊。”


    “主子的事兒,哪裏有奴才置喙的餘地?”


    蘇偉連眉毛都懶得掀,“再說,我們王爺一貫孝順的。娘娘要是想著了,派人去叫一聲也就是了。”


    “那是,那是……”


    李勤之這下更加摸不準蘇培盛的脈了,之前雍親王出事時,德妃娘娘急於替十四爺出手,很多手段都沒加掩飾。


    雍親王到底意沒意識到永和宮的目的,或者意識到了有什麽想法,眼下永和宮也是兩眼一抹黑。


    李勤之本想從蘇培盛的態度上,套出些眉目來。


    可如今,人家這四兩撥千斤的回答愣是讓他一點頭緒都沒摸到。


    永和宮後殿裏,四阿哥與德妃娘娘也吃了一頓十分“和諧”的早膳。


    對於之前的事,德妃隻說自己聽聞四阿哥被鹹安宮連累,一時情急,隻想讓四阿哥趕緊脫身,沒做細想。


    四阿哥則一直飽含歉疚,讓德妃寬心,保重身體,不要再為自己耗費精神了。


    一頓母慈子孝的早飯用完,四阿哥向德妃行禮告退。


    從永和宮出來,蘇偉讓張保先回了王府。反正他吃飽了,可以陪著四阿哥到別處去。


    “咱們現在去哪兒?乾清宮嗎?”


    四阿哥在永和宮門前站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咱們去承乾宮。”


    永和宮內


    清菊讓下人收拾了桌子,扶著德妃在屋子裏慢慢走著。


    “娘娘,奴婢看王爺還是和往常一樣,該是沒怎麽在意的。”


    “胤禵封了大將軍,帶兵去了邊關,胤禛怎麽會不在意?”


    德妃眉頭緊蹙,“隻是在本宮這兒,還不願意發作罷了。至於本宮做的事,本宮認了,他要埋怨,要生氣,本宮也隻能擔著。”


    “娘娘不要這樣想,”清菊放輕嗓音安慰著,“您是王爺的親額娘,哪有兒子跟額娘生氣的?就算一時有了不滿,時間一長也就過去了。”


    德妃輕輕搖了搖頭,眉宇間愁緒未減,“其實,本宮倒寧願他大發一場脾氣。要是換做胤禵,哪怕是把屋頂掀翻了,也是一定要在我這兒問出答案的。”


    “隻有胤禛,”德妃轉頭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心思深沉的讓我這個做額娘的都摸不透……”


    “娘娘!”


    兩人正說著,李勤之從外頭疾走了進來。


    “娘娘,王爺從咱們這兒出去,沒有回府也沒有去乾清宮,反是——”


    李勤之頓了一下,低下了頭,“反是去了承乾宮。”


    德妃一驚,眼前旋即一陣眩暈。


    “娘娘!”


    承乾宮


    孝毅先皇後的畫像前,浣月將點好的香遞到了四阿哥手中。


    “王爺有心了,”佟佳氏葉若站在四阿哥身後,看著畫像裏端莊大氣的女人,“姐姐在天上,也一定時時惦記著王爺。”


    四阿哥俯身叩首,將手上的香插進香爐裏。


    “如今貴妃身居高位,在後宮也算遊刃有餘。猶記得皇額娘臨終時,讓我們彼此照撫。回想起來,倒也真讓人唏噓。”


    “無論何時何地,隻要王爺有需要,本宮都願為王爺盡一臂之力。”


    “貴妃客氣了,”四阿哥起了身,“佟國維告老,雖說隆科多和鄂倫岱還位極人臣。但這兩年,佟佳氏終歸不再一如曾經般顯赫。本王知道,這與貴妃的暗中操持,是分不開的。”


    “任何一個世家大族,若是不懂得急流勇退,最後的結局都是大廈傾頹。”


    佟佳氏葉若引著四阿哥走回正殿,“我父親太過追逐權勢,被佟佳一門的顯赫遮住了雙眼。如今卻也好了,他再想折騰也折騰不動了。聽家裏人說,他最近身體不好,與鄂倫岱等人的來往也不得不減少了許多。”


    “那就好,”四阿哥坐到了佟佳氏下手,“佟國維與本王到底有所淵源,看在皇額娘的份兒上,本王也不願與他直接對立。更何況,他也是隆科多的父親,本王如今仰仗隆科多,對佟佳氏更要厚待三分。”


    “哥哥能得王爺仰仗是他的福氣,”佟佳氏微微笑道,“雖然近來朝上都在瘋傳十四阿哥有望大統,但本宮相信哥哥不會和他們一樣淺薄的。王爺的政事、軍事才能是有目共睹的,沒人比王爺更適合那個位置。”


    永和宮


    德妃犯起了頭風,被清菊和李勤之扶到了軟榻上躺著,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娘娘,”清菊端了安神湯來,跪到腳榻上,“您別往心裏去,王爺許是一時興起。畢竟,佟佳氏如今是後宮之首,王爺剛從延慶殿出來,去拜會一下也是理所應當的。”


    “什麽理所應當?”德妃的眼眶都在泛紅,“他要是回府後,換了蟒服玉帶,正式進宮給佟佳氏請安,本宮哪會說一個‘不’字?如今,剛從延慶殿出來,連乾清宮都還沒去,就去了承乾宮,這讓宮裏的人知道了怎麽想?”


    “孝毅活著時,本宮都要在她之後。如今她死了,本宮卻還要跟那個後進宮的佟佳氏相提並論嗎?”


    “娘娘——”


    “這麽多年過去了,好不容易,宮裏鮮少人再提胤禛幼時被養在承乾宮的事了。本宮成了他名正言順的額娘。可現在,他這麽一去,當初的事豈不又要被拋到人前?本宮這個額娘當了這麽多年,竟還不如一個死人?”


    “娘娘,您這是鑽牛角尖了。”


    清菊趕緊捏著帕子給德妃擦去額頭上沁出的汗,“如今雖說是貴妃掌宮,可您在這東西六宮裏才是最受尊敬的。加上,咱們十四爺又剛封了大將軍,這滿宮裏誰不仰望著咱們永和宮啊?哪個嘴碎的敢亂傳咱們的瞎話,他不要命了嗎?”


    “人家明麵上不傳,背地裏難道會說好聽的嗎?再說,還有宜妃呢。”


    德妃按住眉心,忍過頭頂那一陣陣抽痛,“胤禛是真知道本宮的軟肋在哪兒,這刀子都是朝最痛的地方紮。剛才,本宮還說他凡事隱忍,不願在本宮麵前顯露。可這剛一出門,就反手給了本宮一巴掌。他這是在告訴本宮,他什麽都知道了,但是他不在乎。反正,他也從沒把本宮真的當成他的額娘!”


    四阿哥帶著蘇偉從承乾宮出來,計算著時間,萬歲爺也該見完閣臣了。


    蘇偉剛才在承乾宮聽過四阿哥與貴妃的對話,心下也有點感慨,“我覺得貴妃娘娘也變了好多,當初她剛進宮時,就是個膽小怯懦的小姑娘。如今談論起朝中大事,都頭頭是道了。”


    “佟佳氏的人,哪怕不是真的,也是佟國維府上長大的,”四阿哥低頭理了理袖口,“她與隆科多的關係始終是個隱患。”


    “隆科多這兩年不正寵著他府上的一個小妾嗎?他與貴妃娘娘也沒多少機會見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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